回到現世第三日。
張徹坐在電腦桌面前,浏覽着這三個月來爆炸的信息量,現代都市生活的快節奏久違,也讓他很不習慣。在那個世界數着日子過,回來卻數不清楚,日子就已經都過去了。
九月二十一日,離他失蹤那一天,已經過去了三個月。回家的第一天當然是重逢的激動,然後便是詢問與責難,張徹不知道怎麽解釋,幹脆就編造了子虛烏有的偷渡綁票,修行之後的靈慧讓他的謊言不至于漏洞百出,但要瞞過有出入境記錄和電子眼的警察便不是那麽簡單,再說在潼安這座小城,高考學子失蹤已經足以鬧得滿城皆知。
于是張徹就隻能使用非正常手段,扭曲相關警察們的固有印象,昨日就去把備案銷了,總算才了結這件事。
三日過來,除了這些事情,剩下的便是親戚上門的交流與問候,跟已經遠在他鄉念大學的好友通報談心,他沒有過多地表現出什麽,然而較爲知心的一些好友都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變化,紛紛道國慶長假回來好好叙叙。
除了晚上陪着母親出門散散步,這三天他幾乎沒有出門,然而再痛的傷疤也有撫平的時候,既然回來了,就要想想後事怎麽處理。張徹的高考成績并不是很好,也沒有太差,隻比二本高了二十多分,他的母親懷着相信兒子一定會回來的想法将志願填上,總算沒有落榜,便在天府一個一般的二本學校。然而長時間失蹤未歸,學校雖然很通情達理地受理了請假的要求,也不是長久之道。
總算現在他已經歸來,母親的意思是還是要上大學,縱然她飽經離痛與擔憂的眼中含了千般不舍,卻也還是讓他準備行李,國慶長假之後再過去報道,學校也會受理。父親尊重他自己的意思,内心對他高考的結果不甚滿意,潛意識大抵是希望他複讀的,畢竟這個成績結果與他平時的表現的确差了一些。
對于他來說,複讀卻自然是第一選擇了。羁旅在外,遠遠不止父母所知的三個月,他很懷念這座故城,并不想這麽早地就外出。另外,高考成績也确乎讓他不是很滿意,若是複讀,以他目前的腦筋,純粹就是作弊而已,根本無甚難度。
最重要的是,從外緣節點歸來之後,那血紅斷面的事情便如大山壓在他心頭,這個世界有大變是必然的事情,那個世界的諸多經曆已經讓他的心變得老去,牽挂太多,便不想冒險,如何在将來的大變之中庇護父母,是避世還是面對,這些都是很需要斟酌和考量的問題,與之相比,在哪裏讀書,實在已經無法主導他的思考了。
除卻這些,還有諸多的現實問題,歸鄉心結一解,他的修爲已圓滿,便是此時渡劫,也不會有太多問題,然而由于世界的變化,天劫似乎也出了什麽問題,遲遲未來。
第二個問題,便是他發現原來在這個土生土長的世界中,确乎是元氣所剩無幾的,按理來說氣運已經完全轉移到科技一方,而按照現在的科技樹而言,縱然處在信息爆炸科技飛躍的時代,也斷然不會出現什麽人工智能生化災禍滅世的問題,他元神出遊推演星辰,也沒有發現天外彗星隕石到來,太陽系星辰爆炸之類的問題,那麽那個血紅色斷面究竟是因爲什麽原因才形成的?若是沒有推演出來,便隻能說明他目前能力不夠,那麽在那個界點到來的時候,他又能否庇護自己想要庇護的人?
他心中的不詳愈發濃重。
第三,這個世界元氣無多,氣運已經完全屬于科技,這并不止在于元氣質量上,更在乎普世通達度,信息與交通發達至此,價值觀已經足以輸出的地步,**也是鋪天蓋地而來,想要修行的話,心結就足以難倒絕大部分人,或者說,所有人。個人難以超越其所處的時代與社會生産力,這是這個世界的規律,在那個血紅的斷面到來之前,不會有變化,那麽就注定了這個世界的人無論怎麽翻騰,都隻是在紅塵堆裏蹦跶,以前或許還有辟遠山仙鄉自我超脫的人,而科技普及已經扼殺了這個條件。
這個既定事實,同時确立了他當世天下無敵的桂冠,然而前路未蔔,張徹也不知道自己所修的異界之道,在這個世界會有什麽莫名變化。三日觀來,似乎變化不大,元嬰之後,一粒丹心在己,個人修爲已經不會因外界元氣多寡而退化,然而法則的變化,卻仍然是規避不了的,畢竟他還沒有渡劫,也不是散仙。
隻有淩塵劍意,靜靜潛伏在丹田之中,絲毫無變。
舉世無敵,聽上去很好聽,知曉夜逸塵的張徹卻更加内心不安,這意味着在那個血紅斷面到來之時,他首當其沖,這是無法避免的事情,即便他淩塵劍意在手,魔痕也未褪去消失,仍然不能帶給他安全感。
這些終究都是要慢慢思量的問題。
張徹浏覽完這幾個月所有的信息,沒有發現什麽異常,便向父母說明了自己想要複讀的決定,國慶長假之後,他将再返高中,重複去年,或者說,已經是六年前的學途。
……
橙霭籠天,沒有那個世界的星辰皎月,隻有都市繁華染橙的天空,張徹獨立雲霄,深吸一口氣,輕輕閉目。
魔痕微閃。
莫名的律動擴散開去,漸漸蔓延。
碧色閃動,娴靜精緻的女孩出現在空中,穿着一身少女青春與典雅共存的白色連衣裙,然而她的瞳眸平靜如水。
張徹有些訝異,随即輕笑:“沒有想到你這麽快就找到了自己的歸屬,也不知是哪個幸運兒。”
碧落眸光微微閃爍,定定看了他一眼。
“我知道我知道,不會去打擾他的,沒想到你居然沒有排斥這個世界啊。”
張徹笑了笑,又看了看身下那些滿是燈光的道路大樓。
“世界之途,卷萬代氣運,集曆世向心,走到哪裏,是大勢,它本身很少有決定權。”
碧落的眼中閃過一絲落寞。
“我知道,夜前輩與我說過,所以說并非氣運抛棄了那個世界,并非你和黃泉刀抛棄了那個世界,而是它抛棄了你們,是吧?”
張徹輕輕搖頭。
“自開創以來,母親受萬代攻伐,移山填海,逆天改命,時轉空流,大勢常轉,人傑輩出,無論是規模與烈度,都遠強于這個世界,好不容易有一次自主的機會,母親隻是想休息休息罷了。”
碧落望向遠空,目光似乎能穿破虛空界軌,看到那一頭。
“你來的時候,正是我消失的時候麽?”
張徹轉移話題。
“我随你身上的始坐标而來,到時正是你消失時下一刻,本欲等你到來,沒想到你穿行蛹洞速度如此之慢。”
碧落面無表情看了他一眼。
張徹打了個哈哈,接着問道:“那你應當也看見了那個血紅的斷面……”
碧落突然打斷他的話頭:“我不能說,也不知道太多。唯一能給你的建議是,離開這個世界。”
張徹微微眯眼,斟酌着言辭,然而碧落劍所達處,直指本心,套話之類對她不會有作用,她說不能說,那就是真的不能說。
“我本打算今夜遍尋各國首腦,搜魂看看有沒有什麽線索。”
“沒有用的,我亦不知那斷面具體會何時到來,隻能肯定不會太久,你既然已有來過一次的經曆,又有淩塵劍意,完全可以自己打開界點,脫離而去。”
“這始終是生我養我的地方……”
“背井離鄉,不辱鄉土。”
“但我的父母親朋……”
“那便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碧落說完,不再看他,清光微逝,消失不見。
張徹微微沉吟,又望望天地,緘默回到了房間之中。
……
外緣。
極遠處的兩團黑白光芒,煊烈的輝煌如火般騰躍,長驅直下,一路轟然,朝着那一個界元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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