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棄山北。
其實在齊哈爾部族之中,這座山并非叫做天棄山,哪怕是在北秦之中,也常以關山來稱呼它,赤霞關邊的山,所謂關山。
北赤霞,南落日,這是北秦兩個著名的景點,都以衆多英魂著稱。隻是南邊的落日谷現今已成爲五大禁地之一,而赤霞關卻還時常有書生遊人前來觀瞻。
但是這都不關哈耶卡的事,他隻是站在帳外,遠望着那座夜色之中,燈火之上,如鐵如鑄的關山。
天棄山這個說法,是宋明宗時**始流傳的,直到中宗,已經有多年曆史,整個名字之中,充滿了大陸中心部族的優越與自矜。齊哈爾部族倒并不覺得自己是天棄一族,大赤哇裏草原極爲豐饒,雖然寒季着實難熬了一些,也說不上天棄,當然,較之中土,那是沒得比。
哈耶卡歎了口氣,即便不是很喜歡帳内的氣氛,他此時也必須進去了,戎馬多年,他自上一個輝煌年代一路行來,又與北秦遙相對峙三十年,知道山那邊的有多不好惹,可是預言已經漸漸應證,長生天也有兆示,荒人都已經開始南來,更重要的是,被大草原撫平傷疤的齊哈爾,已經藏刃太久了。
帳内,溫暖的火光明黃,照得每一個坐在席上的人臉色都有些彤紅,也不知是興奮的潮紅,還是什麽了……
“都帥,祭司們已經給出诏令下來了,推演的日辰,就在……”
“将軍,大汗已經迫不及待了,天佑我齊哈爾,中興之王,殺伐善斷,胸有大才。”
“抛下難啃的北秦,南邊那些,都是些沒見過血的軟骨頭,便是修士難纏了些……”
“南丘已經在準備了,此舉必行……”
哈耶卡看着那些年輕的面龐,那些動彈的須髯展示着各自主人的興奮情緒,長舒了一口氣,鎮定道:“按祭司說的來,傳我命令,坦桑克幾個部落隊,加快步伐,務必在後天之前,趕到巴浩彥,休整部隊。軍内火工,不必再計算糧草消耗,我們的補給線,從大檐城打開,赤霞關一戰,務求兩日内拿下!”
……
北秦都城,上京宮内。
“……三日之内,辎重将達大檐城,馬套缰索都準備好了,戰報渠道,情報樞密,都沒有疏漏……”
躬身的羽冠者緩緩陳道。
“放我大秦,以禦北蠻鋒銳,夏景的主意打得好啊……這些年我大秦兒郎,厲兵秣馬,想來也是夠了……”
座上人輕緩道,有些沉吟。
“恕老臣再谏,大漢傳統,人族傳統,異族死拒之,外族馭拒之,兩百年前渭水盟約,昭告天下,若陛下真打算背言而行,内不得人心,外天下共擊,望陛下三思啊……”
又一右方第二行的老者出列,跪而陳道,聲聲懇切。
“當日先皇情勢所逼,不得已而行之,本就打的韬光養晦,暗自磨兵的打算,天下割裂,我大漢一族,莫非真無法複唐宋榮光?……我大秦一氏,更名改姓,藏世經年,莫非已經褪了千古一帝的雄心?!……辛卿所慮,朕自有謀劃,然而南丘西澤都已準備多年,待舉之,莫非因爲區區北蠻,便要朕放棄這些籌劃?!……我讓昭王去往東荒,本就有給那些蠻子一個機會的想法……抓不抓得住,就看他們的了……”
“然則來日九州結界潰破,先祖世代嘔心瀝血,佑庇我人族萬年平安,便功虧一篑,若陛下敢行,是數典忘祖,受萬人唾罵的行舉啊!千古罵名,青史留污,陛下三思,三思啊!”
老者聲漸凄厲,老容大堂的氣氛一時都有些緊張起來。
“放肆!辛公一家世代爲秦,難道現今老了,眼睛也昏花了?非常之時,自然行非常之事,北蠻再下,難道不是因預言一事,有所動作?萬千年來的預言,将有應兆,九州結界,當真能蔭庇天下?!我大秦經世以來,何時不是靠自己雙手,傾輸國力,戰死北疆,南邊西邊東邊的那些人,他們當真會如你辛公所想,給我大秦一個清名,不施落井下石之舉?!”
當列一人步出,朗聲道。
座上人微不可察地看了眼殿旁的方向,秦覺武微微躬身一禮,點頭微笑。
……
十萬大荒。
“諾空。”
淡淡的聲音。
“在。”
面容俊美,而須發盡白的男子躬聲答道,自黑暗中顯化出來。
“吩咐敖烈,往西邊兒的試探,可以先停止下來,北邊的消息過來了,半個月之内,作好山内所有安頓的事情。”
“是。”
男子應諾而去。
而吩咐他的,黑發白衫,一襲書生錦衣打扮的男子,開始往另一條道路行去。
他的步子不快,幅度也不大,然而一步卻仿佛能縮短空間般,所以并沒有走多長時間,便來到一個諾大的山谷。
嘶吼震天的聲音,亘古萬載的怒意與烈火,肆意在山谷中喧騰。
然而還是能看出來,在那些烈火的紅色之中,還有着衆多血一般的紅色。
“還未冷靜下來麽……囚龍禁很多年沒用,有足夠的靈蘊精華跟你慢慢耗,但你的傷卻耗不起。”
男子淡淡道,緩緩步入,華光的五彩罩子這時才顯露出行迹,原來這山谷早已被包裹。此時露出一個缺口,正好容一人進入。
“我絕不可能屈服任何人,什麽妖宰,被人族欺壓到這一隅之地的垃圾,也敢夜郎自大,妄自稱宰?!若在洪荒,我一根指頭都能碾死你!”
見他竟敢進來,火麟更是怒不可遏,卻滿懷着報複的快意,暄烈煌火包裹的巨獸雄壯軀體猛撲而來。
“畜生就是畜生,不拿來騎,就隻能宰了吃掉。”
男子猛然出腿,一隻腳将龐然大獸整隻反踢踩踏在地上,輕輕碾動幾下,卻讓火麟發出痛苦的嘶吼,如琉璃的眸子仍閃動着恨意與不屈的火。
一隻龐然大物卻被一個男子踩在腳下,發出不屈的嘶吼,卻無論怎麽掙紮都無法動彈一分,本來怪異的場景,卻充滿了力量與美。
“你受萬年封印,靈力和修爲都應該已經達到你這幅軀體和天賦的巅峰,仍如此不堪一擊,那些洪荒的垃圾們,也敢在我姬山海面前蹦跶?”
放肆的笑意,書生的面容驕狂不可一世。
那雙眸子,璨若琉璃,無暇躍動着火焰,卻……顯得礙眼。
“既然你瞎了眼,這雙眼睛不要也罷。”
猖狂而猙獰地喝道,書生的神情是無可比拟的野性。
說着,他竟就一個鑽身,直接一拳打爆了那隻如琉璃般的大眼,從眼窩洞口鑽入,轉瞬從另一隻眼睛鑽出,爆出漫天血雨。
火麟爆出撕心裂肺的痛吼,那邊上缭繞的烈火,卻虛弱地小了些。
“跟着老子,用你瞎了的眼睛,看清我是怎麽去跟那些把你打成狗的人玩兒的,否則,老子就把你的筋抽出來做鞋帶。”
又一腳踩在火麟腦袋上,将它想要掙紮站起來的身軀踏下去,整個山谷都在震蕩,男子猖狂與邪異肆意在臉上,他的語氣卻又恢複了平靜。
火麟雙目黑洞洞不斷湧出鮮血,不住虛弱地抽搐着,卻仍拗着頭,沒有再嘶吼,也沒有屈服。
男子眯起了眼睛。
……
極東,無盡海。
南方嶼群,百裏海底,水晶宮。
中年男人雄壯結實的軀體傲立,其下卻是一條魚尾,此刻正與其他衆多銀發的族人在桌邊商讨。
“……要不,降了吧……”
“事已至此,隻能降了……能堅持到現在,已經很久了……公主也一直沒有消息……”
男人看着諸多臉上帶着畏懼與不安的族人,看着他們動搖,他厚重的肩膀卻無法挑起這根大梁。
在他的後方,一個幼弱的男孩看着父親的背影,又看看那些軟弱的族人,那些往日慈祥此刻卻怯懦的長老,小男孩的牙齒暗咬,目光中盡是倔強與不屈。
“我有一計,可解當前之圍,讓那鲸鲨兩族,有來無回。”
清朗的聲音響徹大廳,廳外,面帶驚怕的龜侍在前,挪動着腳步,小心地向前,在它的身後,一身華服的男子笑容自信而從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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