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有猛虎,細嗅薔薇。
當站在西街口書畫鋪子的張徹提筆揮就這一句,才恍然有些追憶的感覺。
但是也追憶不出什麽東西,隐約記得是個反戰的戰士詩人寫的,叫西夫還是西裏什麽的,當初在一個叫烽火的裝13販子書中看到過,也曾無所事事自我陶醉傷春悲秋過,現在想想,約莫幼稚也是有些珍貴的。
盛宴之後,淚流滿面。
張徹緘默,題上了自己的名字,或者說此來他本意就是做這件事情,引發的些許遐思,不過隻是遐思。
所以他也沒有再停留,留下好事衆衆嬉笑之後細品訝然沉思,自個兒已經轉過好幾條街口。
“熏黑的想念更添憂愁,若能将那天淡忘,才像個大人樣。”
在辜下與幾個舊識暢談酌飲一番,張徹心境本又有突破,這才厚積薄發,一下突破兩層修爲,然而鄉愁總歸是有的,即便他以過客的心來做一位歸人,卻始終是一位歸人。
眼下嘴裏哼着這首小調,也是前世爲數不多記得的調子,詞兒是日語的,哼哼唧唧自己也隻能記得個大概腔調,旁人又怎能聽清他嘴裏輕哼的什麽?
總歸心情不舒服,郁結說不上,郁悶稍微還是有一些的。
排解郁悶的方法,有煙有酒,但對他來說,還是吃肉來得實惠一些。
醉仙居是一個貌似很雅的名字,張徹在類似的武俠小說裏看到過不少,倒是沒想到還真有叫這個名字的酒樓。他很給面子地就走了進去。
汴梁的商貿發達,遠超辜下,四下來往各種口音交響混雜,張徹自東荒而徑西澤,所過之途的口音,大抵都在這裏聽到,可想其繁。與之相對,醉仙居的酒菜也非常人性化,小二迎客上座時,多半就從言談之中分辨出了來處,嘗試性地給出符合當地口味的建議,賓至如歸四個字,隻要有心,往往也并非那麽困難。
張徹沒有特立獨行地飚出自己的極東口音,相信小二也聽不出來會暗中上心,此行本來低調爲要務,他念頭一轉,想想前些日子金老倌兒特地弄的泡馍挺對自己胃口,也就跟着含糊對小二說了兩句秦川口音。
大京棗、雙麻火燒、芝麻翅中翅、紅薯泥、花生糕、鍋貼、羊肉炕馍、炒涼粉、冰糖熟梨、杏仁茶,小二的報聲很有節奏感,即便在衆多食客紛雜的聲音中也獨樹一幟。這些東西多是些小吃類,醉仙居囊括汴梁裏所有能有的小吃玩意兒,民間藝人,高價聘請其中絕藝者,配以佐室,隻比大廚低兩個級别,所以即便在酒樓裏,也能吃到外面的小吃。
張徹是爲了吃肉來的,所以他很幹脆地就點了清湯東坡肉和桶子雞兩份菜,自然還有杏仁茶和一些小點心,也就沒有上酒。
九州的烹饪料理,自然與極東是不同的,光從作料及刀工手法來說,就要講究得多,張徹即便有後世作料基礎,望見這個世界的一些烹饪,往往也隻能歎爲觀止。他倒是能做些回鍋肉番茄炒蛋之類的,但要讓他做一料雪梨熊掌,那是萬萬不能的了。
隻是……他倒甯可去吃母親做的紅燒鴨子回鍋肉之類的了。
“且拿些飽腹的來,清淡即可。”
淡淡的聲音切冰碎玉,聲線清雅中帶着些魅意。
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這句話的口音,正是一些細微變化過的極東口音,若還要仔細分辨的話,當是極東中南地區,紅錦城地帶的口音。
張徹擡頭,對上一雙蓦然的美眸。
離胤。
人潮來往,煙火喧塵。
依然是紫墨的裝束,弧線極妙很帶着些女人味的臉龐清減了許多,看起來這段日子過得并不如何好。美眸之中有些淡淡的疲憊,還有從初見時就有的堅持與執拗,讓那份女人味都淡了些,即便曼妙的身姿如何窈窕妖娆,也更像是一位顧盼生姿心有所向的少女,而非更加從容媚骨閱盡紅塵的女子。
自中州之後,也已有月餘未見了。
張徹微微感歎,看她在對面坐下。
“我猜你可能會在這裏。”
離胤說話不帶火氣,看來也是知道那日麒麟獄後來的事情,那是讓九州共同戰栗的震動。
“因爲人多?還是因爲熱鬧?”
張徹笑了笑,給她倒了杯杏仁茶。
離胤淡淡皺眉,認真看了他兩眼。
“你魔功散了?怎麽……是在極東金丹之時那種感覺了……”
“未必見得。”
張徹右眸的魔痕一閃而逝,卻讓她看得清清楚楚,滔天魔氣足以讓人心驚。
“那……”
離胤有些遲疑,看着面前清淨自然的他。
“想想你父親是怎樣的人。”
張徹沒有多說,隻是豎起一根手指,給了她一個提示。
這是他當初答應離恨天的承諾,要讓她明了其中真意,走出自己的道路。
離胤想了想,總之先放松了下來,既然找到了他,那之後跟着父親說的,看他如何便是了。
這算不算一種釋然?
離胤看着端上來的清湯東坡肉,恍惚憶起紅錦城裏那個曾對她頗好的書生。
隻是那面容都有些模糊了……
張徹舉箸,撷起,肉質極爛,入口即化。
微微皺眉。
有些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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