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音鼓動,雲浪翻湧。
古有潮聲如雷,可聞雷聲如潮?
場外之人見天地大道被引動,無不變色,雖然有結界包圍了場内,仍不由往後退了幾丈。
而處在潇曉正對面的淩曦顔,無疑是感受最直觀的那一個。卻隻見她青絲被風拂起輕舞,眉目淡淡清冷,表情仍然萬年不變,僵硬如死人臉一般。
淩曦顔若有所覺,側頭眺目人群中一眼,張徹忙縮頭躲了起來,不是吧,你難道修了佛家的他心通?這樣說你壞話都能感應到?
“争鬥刀槍無眼,姐姐可别誤了自己,壞了身子,誰來心疼?不若就此認輸吧,你我姐妹下台一叙,不說這蠻莽之事,想來也是極好的。”
潇曉咯咯輕笑,本就小巧嬌俏的臉龐輕掩在宮紗中,手下卻是毫不猶豫,雲浪一起,一個浪頭勢先打了過來。
乖乖,這一口甄嬛傳的語調跟誰學的?聽得我雞皮疙瘩都出來了,你不是有那方面的性取向吧?
張徹一個寒顫,對那名爲潇曉的女子刮目相看。偏偏周遭男性修士狼吼不斷,盡是爲她叫好的,什麽“仙子菩薩心腸,宅心仁厚”,什麽“仙子絕代風華,懇請能入幕一叙”之類的,真是牙齒都要冷掉了。
淩曦顔身形不亂,輕一個騰挪避開那浪頭,哪見得“浪打浪”,雲峰交錯,浪頭又打了回來。
不隻如此,雷聲漸大,想那大潮奔湧之勢未成,這一曲《鼓浪天潮曲》,應是還沒到威力最大時。
淩曦顔眉頭輕一蹙,紫光滑過,迎面一浪被她切開了,劈口光滑如鏡。但大浪哪兒是能切散的?隻見一浪翻作兩浪,繼續湧來。
這娘們,是在學楊過劈海浪練獨孤九劍不成?這海浪哪兒能這麽應付?若是我上場去,拿個搓衣闆沖浪不就成了?想來也是,寰辰地處北漠獨孤,山高雪厚,又哪裏見得海去?難怪應付起來這麽沒經驗了。
張徹皺了皺眉,心中吐槽道,卻不曾想他自己前世于四川終了前半生,山丘盆地,又哪裏見過海,有什麽經驗了?
目光繼續回到場中,隻見那浪頭一浪翻作兩浪,但終是雲霧構成,非真正海浪,徒有勢頭,卻沒有大海的包容和沉水的張性,在她紫雲劍連續劈砍之下,終是抵不過劍心通明的劍術,消散開來。
饒是如此,也不是能輕松對付的,這一浪剛起,那潇曉撩開宮裙,羅襪抵膝,音律不停。
雷聲如潮,醞釀的時間越來越長,在場之人都能聽出其中的危險,然而雲浪疊起,淩曦顔抵開海浪兀自分身不暇,又哪兒有時間去管那還在醞釀的大潮?
“铮!”
突地一個高亢的調節音變起,淩曦顔神色一沉,隻見雲頭簇擁,一浪翻過一浪,力道之間沒有抵消,仿佛真正的海浪因潮汐而湧動般,去了内力之間的損耗,共向一方,浪打浪之下,勁道不知經過了幾重疊加,漫了整個場中,一滾一滾向她打來。
“姐姐,這浪浪相擁,你接不下來,也就不要再想之後的大潮天來了,還是早早下場去吧,我輩修音之人,不想徒造殺戮。”
潇曉輕歎一聲,暫歇拂動,立起身來。
張徹沒有管周邊修士再一次爲潇曉的喝彩,隻是凝目看向那一道白衣,面對這樣的情況,還不用本門劍訣,看來她是要用那一式了……
“乾霆破!”
一聲嬌咤,一直沒有出聲,沒有使用法訣的淩曦顔,終于第一次使用了術法,這一使,便如一石起了千層浪。
“這,這是北嶺景霄山軒雷門的八門雷法,這女子竟是軒雷門之人?!”
“軒雷門何曾出了這等人才,除了軒雷老祖,包括那首席大弟子紫寰不也隻是一個廢柴,而且前兩年經曆大創過麽?難道真的有了什麽奇遇?”
“這些都不重要,這女子的聲音極爲好聽,怎會如此面貌,應是一位佳人才是。”
“聲音美便一定是佳人了麽……”
……
話題逐漸地跑偏,而場中淩曦顔這一石,可起千層浪,自然也可滅千層浪。
隻見潇曉那邊雷聲如潮,淩曦顔這邊也驟起雷法,乾霆破乃八門雷法乾字一門,爲殺傷力最大的法門,雖然還不及她的北鬥劍法瑤光式,但也不可小觑。
隻見虛空中驟然起了一個電漿團,形狀有點似後世的球形閃電,但電子的濃度密度無疑都不是球形閃電可媲。不止如此,那電漿團還化無形爲有形,由無質之液,逐漸化爲有質之物。
乾霆,破。
磁拉的聲音驟起,那電漿瞬息無影,天地間仿佛初生般那道霹靂的聲音隐隐傳來,甚至連《鼓浪天潮曲》的雷音大潮之聲都掩蓋過去。
這道聲音一起,消失得也極快,短促的時間内,那漫天大浪之勢潰然而崩,雲霧崩散開來,再無一絲威力。
二人在雲霧中對視。
“姐姐果然好功夫,看來我這大潮天來,還必須得使才是。”
潇曉歎了一口氣,目中再無玩味散漫之色,決斷認真的念頭一起,四弦一聲,大潮之聲又奔湧起來,愈顯宏大,仿佛那雷音要将這一方天穹都劈出個窟窿般。
“可是我卻不想接了。”
這是淩曦顔比鬥以來說的第二句話,聲線輕冷,澄清澈淡,泠泠如濺玉。引起一大幫觀戰修士議論又起。
淩曦顔不再說話。
她做了一個古怪的動作。
“叮!……嗡……”
素指不遜纖手,輕輕在紫雲劍身上一彈。
脆鳴之後,嗡聲不絕。
潇曉臉色大變,方才淩曦顔彈劍一指,正是她曲調變節之時!
潮音似有變動。
她屈指再彈。
“叮!”
“嗡……”
大潮隆隆。
大潮簌簌。
大潮呼呼!
“叮!”
“叮!”
“叮!”
三下連彈,嗡聲不絕。
潇曉哇啦一口吐出一大口鮮血來,臉色蒼白,纖指再不能撫弦。
大潮之聲,轟然遠去。
“姐姐資質通絕,竟然能在第一次聽這《鼓浪天潮曲》的情況下就能找到關節點,甚至本非音修,以劍作器,以音修之法,破我曲律,小妹輸了。”
潇曉苦笑,抱禮認輸。
音修之法,便以音破!
觀戰修士衆嘩然,潇仙子竟然輸了!
倒是淩曦顔不爲所動,依然那副冰冷酷酷的樣子,稍一拘禮,便轉身而去,不再回頭。
“她分心抵抗,幾次差點着道,看來就是爲了專注聽你的曲子,已經大半天了,難怪輕易被浪嶼搞得手忙腳亂。本來修爲就比你高兩境,真元彈破,自然輕松。倒是沒想到這妮子竟然對音律還這麽敏感。”
張徹笑了笑,看了潇曉一眼,也轉身縱訣,消失不見了。
隻留下原地一幹人等對潇曉的安慰和對賭輸銀子的痛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