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嶺距離川青千裏之遙,白晨所料卻沒有多少偏差。
軒雷一門的固守封邊,沒有意外地在兩周後結束了。張徹帶着多日相處的二女,也到了嶽崎。看到之前一切開始之處那個客棧,慕伊夢終于松了口氣。心知到了分别之時的張徹,也很識趣地解開二女身上大部分禁制。
兩周的時間足夠改變很多,但也其實改變不了什麽。淩曦顔看向他的視線依然冷漠,慕伊夢恢複自由的驚喜真摯而慶幸。
沒有多生變故,張徹倒着實有幾分訝然,随即輕笑,莫不是真的倒黴多了,都有些被害妄想症了。
“如此,二位身上其餘的一些小禁制,自會在一個時辰之内解除。至今爲止的所有冒犯,我保持歉意,無論你們信與不信。而到此爲止發生的一切,相信你們也不願再憶起,所以爲了今後不再見,再見了二位。”
張徹的語氣少有的輕柔,似在觀葉一辰一劍之後,他的性子又恢複了些,而再少那般冰寒冷漠的戾氣。
慕伊夢這才反應過來,有些複雜地看了他一眼,更多地則關注到了造成這一切的根源。
那個青衫白發的男人……等大家會合之後,結束曆練之時,他自然會明白十門的怒火。
與她不同,淩曦顔倒并未對這方始到東荒的地方有什麽感慨,連帶行人側目如見天仙的目光也沒有多在意,她隻是一絲不苟地盯着他,從今日張徹開始帶她們出離寒瀑到此,一直盯着他。
這倒并不是說她有了些什麽特别的心思,正如張徹所言,今日一别,也許她們一時都不會太願意回想這段可以說有些屈辱的日子,被踏肩吐血的她更是如此,然而那把劍卻确是極好的。
“想要不再見,或許有些難。”
她用字一向精簡。
張徹瞬息間明白了她的意思,的确,除非一直隐居,否則以自己此時便已出竅的修爲,還是那淩塵劍意,在天下都不會是無名之輩。
更重要的一層意思,那日之辱,她既輸在他劍下,恐怕今後難逃得糾纏。
“那倒還真是我一廂情願了。”
淡淡笑了笑,沒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張徹不願多言,略顯清秀的臉被一年未剪的長發稍蔽,顯得有些陰沉,然而溫和的笑意洋溢,清風起又灑脫不羁。
這是停留在慕伊夢視線中最後一刻的他。
……
白晨何以有自信惹天下注目,禍引張徹?
這個天下注目因瘋魔葉一辰之現,注定要被搶去太多風頭。
然而禍引張徹,卻确乎是真的。
“那人果然沒有騙我。”
清傲的男子,仗劍立于途,眉目間的冷然有些似淩曦顔,卻又斷斷不同。
他在此等待了很多天,也有很多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裏。唯一遠遠見過他一面的,隻有往行北嶺三日偶然遠遠看過一眼的念心僧人。
鄭慧吟是白晨殺的第一個十門曆練弟子,然而卻不是第一個在那日之後單獨會見的第一個十門曆練弟子。
第一個,是他李亦然。
白晨當日被張徹一念覆滅,差點死在那方現在都未完全恢複生機的土地上。自然知道,近來對軒雷出手之人,正是他張徹。而那個流夙殿下通緝的元嬰之人,他雖不信是張徹,卻并不妨礙移名其上。
單獨會見之後,雖然李亦然有出手之意,但他畢竟蒼生訣在身,除卻蘇莫染那種生死相搏,誰想要一時留下他,都不是容易的事兒。
在白晨看來,張徹在北嶺四處擄掠軒雷弟子,然而畢竟行迹小心,這便說明他對老祖尚有顧忌之意。然而這番行爲,終有惹怒引出老祖的一天。
有心算無心,張徹自然沒有想到,自己今日的行爲,竟然早已被白晨一步步料算到了。老祖一出,無論是否封鎖境内,他是決計不敢大搖大擺飛出或瞬移北嶺的,隐匿于行人之中,光明正大從嶽崎取徑,步行出境,是最好的選擇。
而張徹一身黑袍,頭發比之這個世界的其他人短太多的形貌,早已被他告之李亦然。
沒有人知道他是如何說服李亦然的,但李亦然确乎自那日始,便在此等候數十日,安然而斂去所有氣息。
若老祖已出,二人在此動手,出竅期的波動,已經足夠驚動太多人。
一步算,步步算。他張徹已是軒雷門之敵,即便老祖真意外沒有留住他,那天下十門共敵,也足夠他死上一百次。
這是白晨所有的謀算。
葉一辰一劍破河山,荒雲一系三位分神長老皆殁于一役。
李亦然作爲荒雲弟子,沒有理由不知道這個事實。
流夙殿下并未在那場争鬥中有何恙,而既然已到羊湖濕地,再東行幾百裏至北嶺,證實白晨的言論,自然也無不可。
李亦然不是傻子,自然不會完全聽信白晨之言,他的行爲足夠果決,偏生荒雲一系與東商關系不錯,雖然流夙在那日被幾個長老的話頂得頗爲不舒服,但提到了張徹,她自然沒有理由不陪李亦然走這一遭。
所以流夙雖然隐住于嶽崎,但确乎被他請到此地。正好,她也需要一些時間去細想姐夫重現世間的一切,包括已經被自己悄然隐藏心底兩百年的那些絲毫不曾模糊的記憶,和一些更不可與人言的感情。
這是白晨沒有謀算到的驚喜。
而張徹在見到李亦然那一刻始,便知道今日之事絕無善了,果然自己不是被害妄想症,而是被害者體質。
雲淩在感應到幾乎同時驟然在這方天地顯現的,流夙與雷長風兩個合體期氣息之人時,也明白了什麽叫用生命書寫倒黴的男人。
看來魔星體質,不僅給别人帶來厄運,自己更甚之。
雲淩如此作想。
兩道浩瀚如海的氣息,橫立天空兩側,一東一西,如日之恒,如月之升。
“這可怎麽活?”
張徹搖頭,無奈輕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