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徹對雲淩的回答有所猶豫。
有所猶豫就代表有所把握。
的确,葉一辰盡管可能并非夜逸塵本人,但他對淩塵劍意的了悟程度,也絕對在自己與雲淩之上。當世之人,衆所周知,隻有三個人還會淩塵劍意,大商郡主流夙,中夏錦王夏佑淼,臻聖賢師吳解。
流夙不必多說,她對淩塵劍意的掌握最多與雲淩伯仲。中夏錦王夏佑淼,正是一門三山,五朝二王之中的一王。一個人便占了這等盛名,得來自然非虛。然而他成名又并非淩塵劍意,隻是與夜逸塵交好之時,被偶指點授予一些罷了,自己能明悟多少,那又是不可知之事。
這其中唯一獲得完整淩塵劍傳承,又能與瘋魔葉一辰相媲的,就隻有張徹直到現在都還看不透的吳解了。
吳解被世人封号臻聖賢師,天文地理,修行物術,觸類旁通,融爲一體,見識博廣,而天下諸術,皆有了解。有傳言其人當年上青城正一門之時,曾以青城劍訣,敗二十七位太上長老,讓正一門顔面掃地。不過傳聞終究隻是傳聞,有太多惡意中傷或者添油加醋的因素,具體如何,無人得知。但既然有傳聞傳出,無風不起浪。
而能與這樣的吳解可媲的葉一辰,破河山一劍,已經足以讓張徹在心向往之回味半晌後,樹立起一個足夠投注心力的目标。
心不在此世,專注于歸鄉,這注定是一場無法對任何人訴說的孤獨旅途。同樣,淩塵劍意道獨孤,無論那個目标多麽恢宏,孤步于途,不時仰望的他踽踽獨行。
……
距離之前那場大戰已過去了一周,張徹的傷勢早已盡複,然而根據他不時隐匿出行的探尋發現,軒雷門的戒備不減反增,北嶺谷口位置一盡森嚴,境線都有軒雷老祖親自布下的結界,擅闖倒并非不能闖,隻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跟合體期的人比速度,那無疑是腦子抽了。
一周的時間足夠軒雷門布置嚴密,但并不能讓淩慕二人身上的禁制更松一點,甚至每次出去探查,張徹都會采用物理與術法雙重禁制住,不會有一絲逃脫的可能。
但一周的時間确實已經足夠久,至少能夠讓慕伊夢了解他不會輕易把自己怎麽樣,試過撒嬌胡鬧罵人示弱,但對于見識過現代各種影帝演技與噴神罵技的張徹來說,自然都隻是毛毛雨。一周的時間也足夠讓生性淡漠不喜多言的淩曦顔,對那個喜歡用背影面對自己的男人,敏銳察覺到他心中似有另一個世界。
但她獨在寰辰修劍十年如一日,生性淡漠,不拉攏也不結勢,茕茕孑立,而如其名,淩高獨寒,這樣一個遇上的男子,或許會因作爲對手而有意思,卻絕不會更多地對他産生其他方面的興趣。
踽踽獨行與茕茕孑立,這是世界上最相似的姿态,也是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喂,惡徒,你究竟要把我們禁到什麽時候啊,太久沒有回去,我們十門的追究,你很難逃過去的。”
“不勞慕小姐關心。”
張徹閉目坐于寒潭,不理百無聊賴的慕伊夢。
“所以,時機?”
清冷的聲音比潭水更冰沁。
淩曦顔很少說話,所以她說話之時,也代表了某種東西,至少張徹的眼睛便不得不睜開。
“等,等軒雷揭開層層嚴防,等我離開北嶺,等你們也不會再知道我下落之時。”
同樣簡單明了。
“那日交戰的雙方,其中一人的氣息,很像破連山的法門,如未料錯,軒雷老祖前去見到的,應是蘇莫染道友。”
淩曦顔頓了頓,終于在一周内首次透露了這個信息。
破連山?
張徹微一皺眉,白晨的難纏他親身所曆,而那個蘇莫染戰敗白晨的時間,并不比他短,這或許并不能說明什麽,但至少也許,這些十門的弟子,已經加重了自己在棋盤中的籌碼……
“與跟我的争鬥不同,若你與蘇道友相鬥,輸的定是你。”
淩曦顔瞥見他神色,輕輕開口。
“哼哼,就你這個樣子,還想跟破連山的打,而且還是蘇師兄,給你牙都打掉。”
慕伊夢恨恨,咬牙切齒。
“看來二位伊人都對那位仁兄好感頗深,真是豔福不淺。不過他與軒雷老祖會面結果未知,要想與我交手,你們還是先祈禱他平安無事罷。”
張徹輕笑,心下念頭卻轉開了來。破連山與自己素無瓜葛,十門來北嶺的原因自己已經聽那妮子無意中說過,更是一個偶然,爲何那個蘇姓男子與軒雷老祖一碰面,北嶺警戒就加強了這麽多?甚至還隐隐有搜索境内之意?
“呸呸呸,果然是惡徒,開口沒好話!”
慕伊夢臉色一陣绯紅,淩曦顔則索性再次閉目養神,不再開口。
“她說得不錯,若你與破連山之人交手,那人還是這一代最傑出弟子,與你修爲相差無幾的話,你輸的可能很大。”
無覺間,雲淩也聽到了方才的對話,在他心中淡淡道。
“爲何?那慕妮子可是說過,這一次十門曆練隊伍,正在我手中的這位淩仙子,與那青城的林首徒,當才是最強的兩人才是。而我已經赢了其一。”
張徹神色不變,卻已經轉過身去,再次浸沒入寒潭中。
“那是因爲,你與她比拼的,是劍法,而若比破連山之人比拼的,是如何才能活下去。縱然她手之劍乃十器之首,劍法亦是寰辰北鬥無雙,但你手中的是天下第一劍,不是什麽東西都可以被稱作天下第一。而與破連山傳人拼鬥不同,我曾親眼所見一個元嬰期的破連山之人,血染青衣,拖了三個同境界的妖魔共赴死境,最終還生。當時的我雖然已快出竅,但若真要與那人争鬥起來,也同樣是不敢輕言可勝。”
張徹沉默,一時沒有說話。
“不必不甘,也不必不服。你畢竟修齡一年,而他們都是在生死境摸爬滾打不知多久的強者,或者說瘋子。一門三山,破連山終究隻能位列第二山,還有天下第一青城正一門,與北鬥獨孤寰辰山,某些東西的确強大,但換個方面來講,同樣是一種無力。”
“想當年,北蠻南下,其修士蠻霸一方,茹毛飲血,生來便在無窮的争鬥與淘汰中輪回,其法門之霸道狠辣無情,又何嘗弱了破連山?最終還不是被他一劍入北,殺得支離破碎如喪家之犬滾回天棄山以北,至今不敢越北漠一步。”
張徹的眸子中散發起些莫名神采,似乎看到了胸中樹立的那個白衣翩翩,一劍傾城的身影。
他踽踽獨行的道途,或許不止很孤獨,也還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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