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與武林中人近身搏戰的,五朝軍部算一個,破連山算一個。
軒雷門自然不在其列。
那麽能與破連山傳人近身搏戰的,白晨更排不上号。
若是其他破連山之人,想來他功法通絕,許是還有些機會。然而蘇莫染不是鄭慧吟,也不是沈擎,他是當之無愧破連山當代最強者。
他年方二十五,征戰之齡卻已逾十年,死在手中的魔門妖物,不計其數。
選擇與之近身搏戰,即便是身在蒼生意大道潮内,有衆多刀劍掩護,白晨無疑也隻是一個百萬軍中的上将人頭罷了,取之輕易。
不屈與不甘暗合蒼生訣之意,但說穿了也隻是無能者的以頭搶地耳。拼命,是因爲除了命之外,再無其他東西可拼。
“嚓!”
貫通蒼生意的金煌劍,終因本身隻是中品靈器,禦主的修爲也不占優勢的原因,幹脆地斷成兩截,失去了光華。
斷劍尚未落地,蘇莫染已然出槍。
槍名凝火,當白晨感覺到那股熾熱的氣息仿佛奔湧血液,讓自己流血更加洶湧外,周身開始變得寒冷起來,渾身力氣都從那些缺口流了出去。
一共十九個缺口,短短時間,蘇莫染已經刺出十九槍,窟窿中奔湧血液,若非還要留他性命回山,此時白晨已命喪黃泉。
“這就是你引以爲傲的蒼生訣?”
“這就是無字脈自覺高人一等,因當年那件事享受着不公等的優待,還要常年問責長老院上訪主峰要求加大尋它力度的理由?”
蘇莫染側身貼近他,目光冷漠得如破連山脈常年不化的冰雪。
“師叔祖,當年之事本無對錯,更揚我門百年名聲,我敬稱他一聲師叔祖。固然驚才絕豔,創造了這名動一方的蒼生訣,然而我破連山數千年傳承,曆代又何曾少過了驚才絕豔的人物?他們不斷完善發展的法門,難道會比你蒼生訣弱多少不成?!”
“有我蘇莫染一日在,必将以我鮮血,捍我破連。師叔祖是我門前輩,即便當年出了那件事,當年的掌門也未将他逐出師門,那保護他的名聲與遺物,也是我分内之責。”
伸手去擒他,入手卻是一片炙手的蒼生意。
有些愕然,凝眸,蘇莫染才發現,此時的白晨,已然隻是一片蒼生訣化成的虛影。
“果然有點意思,這次我占神兵之利,修爲之壓,希望下次見到你之時,能讓彼此的血流得更值得一些。”
收槍成扇,知道他已行遠的蘇莫染并沒有去追,白衫如雪亦如血,翩翩搖扇的他笑得溫潤如玉。
“或者我來晚了,不過也并非沒有收獲。”
突兀的聲音響起,他的笑容一點點凝滞。
敬重回身,躬身一禮。
“晚生破連山後輩蘇莫染,見過雷前輩。”
……
“三弟。”
孤月白,庭中如積水空明,疏影橫斜,長凳沁寒。
男人面色蠟黃下顯得有些黝黑,不知道是什麽風霜才能讓一個元嬰期已近容顔不朽的人被摧殘到了這幅模樣。常年軍戍生活讓他的性子都變得有些悶了起來,抿着嘴的他有一種不怒自威的味道,這種味道絲毫不因右手空落落的袖袍而減輕。
“三弟,不必再在門中爲我尋些什麽丹藥了,你大哥自知自事,這元嬰期就是我這一生的桎梏了,不必爲了我,耗費你好不容易經營起來的人脈情面。我在軍中這些年,什麽事也都見過了,這一隻斷手,便斷了我繼續晉升的路,這左都統旗領,也算是多年軍職到頭了。不過人的情面都還在,這斷臂也因公造成,所以以後會給家中多留幾分好處,也算是不虛這些年頭。”
男人的面色肅穆穩重,語氣淡淡,略帶感慨,卻并沒有惆怅,也沒有傷感。
“軍中也留下不少暗傷,家務繁重,我不在的時候,便勞煩你弟弟多撐一撐。你二哥斷了左腿,已消沉很久,行動不便,也怕傷了他自尊,外務少煩他爲好。你四弟長袖善舞,但終究年幼,修爲尚淺,很多時候沒有足夠的實力支撐,在外怕是被人暗中爲難也不會與你我提起。以後待你混到長老時,自可領職供奉,鎮在家中。我雖然是大哥,這斷臂怕是有些堕了家裏面子,所以以後退軍還鄉,家裏掌舵的大任,就交給你來了。你自幼聰慧,想來今後的成就,怕是要比我大得多,這白家發揚的宏願,最終也得是要落在你身上。”
白晨沒有說話,暗中打聽到龜壽老人消息與喜好的他,隻是把自己煞費苦心才收集到的那份求禮緊緊握在掌心。二哥的腿疾已是常年的心病,這次能有些希望去求醫治愈,已是極大的幸事。大哥臂膊因敵人心狠的秘毒,能保住性命已是不易,至于再生,恐怕自己還得在今後幾年多費些心思。
“怎麽?不聽哥哥話了不是?”
男人呵呵笑道,那張在軍中一直抿起的嘴唇極爲少見地勾起一道弧度,顯得既溫和又慈愛。他自是知道,從小時候開始,每次家中有什麽決定不符這個弟弟的同意時,聰慧的他不會明言反對,最後總會暗中施爲,曲線動作,讓家中長輩明了處理的不妥。
“大哥,這樣不妥。我今後終是要擔一分軒雷的擔子,還要盡量爲家中謀取名額與資源好處,做供奉親近了家裏,但疏離了人脈和關系網絡,久之恐怕容易被邊緣化,家中還得有個掌事的才好。另外,我在家裏排行老三,大哥你沉穩行事,注重大局,二哥雖然消沉,但處理内務之時,賞罰分明,明察秋毫,哪裏需得找我繼承家主之位。舉賢避親,這樣在外看上去似乎多了些風光,未免招人閑話,污了你與二哥的名聲。”
低聲恭敬而不失親近,與門内的作勢不同,兄弟二人間的商談,以實出發,以情說話。他自然知道大哥打的是什麽主意,但是這樣對大哥二哥太過不公,自己從小受家裏chong愛,但發揚白家,不是恃chong而驕的人能做的事情。
“呵呵……這些事情說起來終歸太過遙遠,既然你還不願,那就先擱着,待到我告老之時再說罷。說起來你這小子,倒是比大哥還早定親啊,說說看,那女子如何?不要怕委屈,我白家還不需要腆着臉靠跟一個北嶺的望族聯姻強大起來。”
暗自搖頭,自然知道這對家裏有多重要的白晨巧妙地抛開了這個話題,兄弟間再上一壺酒,月下閑談起些當年往事來。
大哥已三十又六,提親之人絡繹不絕,不失有合适的對象,無論從家世還是其他方面而言。然而他考慮常年戍邊,耽誤人家大好青春,始終不願。白晨考慮到若家中無人,世家裏夫人與小叔之間的轶事葷段也早流之街巷,成爲青(和諧)樓裏常說的調(和諧)情段子。他固然相信二哥四弟,但未雨綢缪,何況家中還有不少男侍下人,這事始終不能委屈大哥,也無關大局,盡管爹娘年年在催,他也堅持頂住了壓力,随大哥自己意願了。
畫面一換,與二哥的交洽,說起龜壽老人消息時候他面上的驚喜與随後的猶豫,最終被自己說服時候的不放心與壓抑着的欣喜。聽四弟回報家中近況,孝父母時候的合家歡樂。
這些畫面,一一在腦中閃過,最後化爲一粒粒光點,光點漸漸變大了起來,刺得他想要閉上雙眼,實則睜開了一直閉着的眼。
“啊,你醒了。”
安心的聲音,帶着略微的松了口氣。
白晨從未感覺有如此地疲累過,想要腦子一昏,便從此不再醒來了。但方才那些畫面,那些光點,無一不是支撐着他繼續沙啞聲音的力量。
“這裏是哪裏……你又是誰……”
“奇怪,不是你自己昏迷在我面前的麽,還吓了我一大跳呢。”
說起來,女子似安心地撫了撫胸口,小小一個動作,竟被她做得無比誘(和諧)惑,偏偏其本人仿佛無覺般,面色純真,這種反差的魅力,足以傾倒大部分男人。
“我啊,我叫隙空幻,縫隙的隙,空明的空,幻影的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