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訣輕動,山河破滅,隻手擎天,是修者的姿态。
萬衆一願,獨負蒼生,天心我心,是道者的長歌。
吾身獨往,吟嘯徐行,一劍拂身,是俠者的孤傲。
大道獨孤,一衆莫匹,槍行血野,是戰者的冀求。
白晨自得蒼生訣,死後餘生,視野境界,自高于前。複白家宏願,本爲百年經營,數代傳承之事,這是責任,也是本心。但本心非初心,一個自己有能力達到的事情,又有誰願意将重任托付後人?
卑鄙,寡德,經營,謀劃,都可以給他打上标簽,但絕非他的全部。爲大事者不拘小節,世家出生,蠅營狗苟自爲天賦。沒有矯情地歎氣惟願來生不在君王家,他行事絕非後悔之人。
得蒼生訣而驕狂,這不是目中無人,隻是自信,也是發洩。就如翻身農奴匍匐在地主女兒身上聽着那痛苦的聲音時候雙目赤紅的興奮,這是人性,無所謂醜不醜惡。
十歲修行,二十七歲金丹中期。天資已是非常人可比,但軒雷是一個二流門派,也隻是一個二流門派。甚至因爲雷長風自己經營不善,若非他本人是合體修士,怕是連二流門派都算不上。北嶺方圓百裏的資源,不多,賦稅于王之後,留下的更少。雖然足以滿足軒雷的需求,也足以讓紫寰那個廢柴結二次元嬰,但在長老首席精英三重層層下來,留給他的,真的不能對修爲要求更多。
長歎獨歌,暗自謀劃,逢迎躬身,禦下有術。消了心泯了志之後,留在肩上的隻有責任。大哥抛去安逸生活常年戍角,二哥步步爲營,四弟長袖善舞,甚至沒有多餘的心思鑽研自己費勁心機從門内弄出的一些高級法門,這些不是爲了其他,都隻是爲了白家長年不息,繁衍壯大。每年唯過年一次的團聚,大哥幾年不見失了右臂,許久一次的請假機會方能風塵仆仆禦劍不眠不休歸至,二哥鬓角青霜,比自己隻長五歲的他竟已微現眼紋,這些他都看在眼裏。
白家三公子,年輕有爲,潇灑倜傥。嗬!好大的風光!這些是北嶺的公論,也是大哥四弟叙舊的笑談,甚至連北嶺本地的一些真正望族,都有下嫁結姻的意願。獨行于道,他哪兒有這些閑情?親摯疲态,他何德何能獨居風光?然而四弟二哥的無怨,大哥的無悔,家中的狀況,他已如首席弟子紫寰般,早早定下了一門親事,女方是望族千金,很合父母的心意,賢惠有禮,放在哪兒都說不出閑話。
可曾憶,少時壯歌,兄弟攀山,欲與天公試比高的豪情?
可曾憶,黯然銷魂,側身花園,久别稍疏月獨酌的長歎?
你是莫彈歌,恣意紅塵,怒行血北,一騎絕塵,流芳百世,好大的氣派。
但我不是,我沒有破連山那樣高大的底蘊後台,我也不是秦覺武,不是北漠夏第三世子。
我隻有我自己。
“領教破連山風采!”
氣勢高漲,至最完美無瑕那一個點。
他沒有用什麽威力卓絕,驚世駭人的法訣。
一縷古樸的意,自其手心稍散。
攤開。
“冒犯師叔祖遺風。”
蘇莫染神色淡然,絲毫沒有口中所言的“冒犯”的敬意。
蒼生大道,天下蒼生,實爲天下人族,淩萬物之上,唯我人族獨尊。
這是八百年前就逝去的,一千多年前便成名的無琊畢生宏願。
那是九州結界不穩的年代,那是萬族劫掠侵犯的年代,同樣那也是人傑輩出的年代。
與兩百多年前的北蠻入境不同,萬族劫掠的過程未必有那樣血腥,然而行徑卻更加醜惡。人族以自己的血,換敵人的血,染紅了整個九州,在這個過程中有不堪的人,自然便有更多奮發而不屈的人。無琊正是其中最出采的人群中之一,立下滅絕凡敢踏入九州一步外族之人的宏願,便是當年的南丘十萬大荒衆妖,也被其一人逼得不敢踏出境半步。
因願生意,蒼生訣正是在這樣的條件下被創造出來。
“蒼生大道。”
洶湧如大河,草顫樹肅,古樸玄妙而恢宏的大勢撲面,沒有詭谲奇幻的妙法,也沒有玄通奧秘的暗手。蒼生大道一出,仿佛無數人不屈之意在嘶吼,大河洶湧,滔滔之勢不盡無絕。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場景,大勢如無形之風,然而其意扭曲空氣,無數人的嘶吼猶然在耳,激血憤心,偏偏莫名又讓人生起一種古樸悠久之感,傳承曆代,莫與之匹。
而青衫正在洶湧之中。
這可以說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千萬人。
蘇莫染橫槍伫立,應對之法比蒼生訣更爲樸實無奇。
他隻是拿着槍,縱橫搏殺而已。
這個場面更爲奇異,甚至可以說有些滑稽。因爲并沒有其餘之人,若抛去那些扭曲的空氣,看起來隻是他一個人在亂舞而已。
然後他的白衣獵獵,始染绯血。
最開始是一點,然後是一片,最後暈染了整個胸膛。
最兇狠的搏殺,往往在無形之間。蘇莫染一人對蒼生,如将入萬軍之中,看不見的鋒芒,扭曲空氣,肆意肆虐。劍氣刀光,盡化入大河之中,劈砍碰撞之聲,從九華凝火槍上清晰傳出。
血染白衣,然而他拿槍的手很穩,章法也沒有亂,一揮一舞,側身之間,樸實無華。
無琊出身破連山。
創造功法,包括自身戰鬥,也無一不受破連山影響。
而破連山處破連山脈之中的隘口,居西澤南丘之交,長年與各類妖物毒蟲,魔人邪怪打交道,凜凜不倒,一屹立就是幾千年。
破連山功法,道即戰,身即法。其中各處玄妙技巧,盡是百戰之中,命懸一線之上得來,樸實無華,不說各類邪魔聞風喪膽,便是十萬大荒的妖族,也不敢輕越南丘,往來西澤,都是彬彬有禮,肅然相待。
如若說天下各勢,敢與武林近身相搏者,除了五朝的軍部,便隻有一門三山中的破連山了。
所以蘇莫染槍拿得很穩,憑空厮殺間,眸中戰意愈強,竟是絲毫看不出之前執扇時的溫潤如玉倜傥臨風。
他的白衫血色愈重一分,白晨的臉色就愈蒼白一分。
“呃啊啊啊啊!!!我不甘!”
铿锵之聲立起。
白晨仗劍,金煌聚蒼生之意,隐有超越本身中品靈器之威。
縱身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