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箧曳屣于深山巨谷之中。
想必那也是一種絕美的壯瀾。
張徹行在歸途,看着道途兩岸風景,雙手抱于胸前,眯眼。
“你瞬移之術已成,在此耽擱時間,不如盡快決定怎樣脫身。”
漠然的聲音響起,他的身邊出現一個虛幻的青袍人影,看不清面目,而莫名讓人覺得他當是一個很有風骨之人。
“正如她不會坐視我真的怎麽對那女人做出什麽慘絕人寰的事,有過第一次,我也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樣不辭而别。”
張徹看着岩間的花,在壑谷劇風下猶存,依托着岩石綻放着自己的芳姿,淡淡答道。
“我還欠她一個回答,再等些時日吧,至少得等到年關過去,我也不想辜負顧家一大家子的好意。”
他輕呵出口氣,溫暖的氣息凝于空中,彌漫成一縷白霧,被風吹過,漫漫随随地就散去了。
“相比這個,我更想知道,九州究竟發生了何事,爲何與極東斷開聯系百年之久?”
張徹此話問出,身邊的雲淩卻沉吟着不肯說話了。
然而他也沒有化爲青光回到封印中,隻是沉吟着。
張徹也停住了腳步,若無其事地用腳尖踢踏着沾染上有些潤的泥土,擦拭在道邊幹枯的冬草上。
“看來如我猜測的沒錯,果然是與你有關麽。”
看着雲淩的視線停留在自己身上吸收了古冥毒而更加幽邃的魔痕上,張徹歎了口氣,淡淡道。
雲淩沉默着沒有說話。
“雖然隻是從方才你說的話中隐瞞部分推測出這一點,不過我還是有很多不解。如果你沒有騙我的話,你應該确是出生,或者說,覺醒自我獨立意識不過十餘年,真實年歲亦差不多與我一般大,而且若五大可以稱作龐然巨物的王朝都因你與極東斷了聯系,追來的怎麽可能隻是紫寰那小小的元嬰期?況且這混魔逆天體号稱太古以來第一體,我應用至今,雖說的确神異非常,褪魂分身也很是不凡,但應用法術甚至修煉某些秘訣,也可以達到這種效果,實在不堪太古第一之名。我也快要踏上那個大陸了,你還打算隐瞞我多久呢?”
張徹悠悠道,彈去指甲蓋裏稍微的塵泥,轉過頭來,看着看不清面目的他。
雲淩終于開口。
“我也在想,什麽時候,能有個合适的機會告訴你這件事。”
張徹得到了讓自己滿意的反應,偏過頭去,看着壑底。
“洗耳恭聽。”
“九州浩土曾有過一個古老的傳說,說魔星降世,眷顧将遠離這片世界,這個世界将會成爲不被關注的衆棄之地,氣運将被剝離,那個時候不會有仙,也沒有衆所周争的氣數。”
“不要告訴我,那個魔星就是你。”
張徹笑容有些冷,有些諷刺,不過冷是他自己覺得冷,諷刺也是在諷刺自己。
若說不是,誰信呢?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因爲我是魔星,但魔星不是我。”
雲淩也扯動了一下嘴角,笑意同樣有些冷。
張徹沒有說話。
“百年之前,有異士觀星,發現魔星已出,而将降于北漠。衆多修士,紛往擊之。預言應驗那一天,星辰墜落,的确有一個赤裸男子出現于衆目睽睽之下,殺九百修士,浴血若生。而一直在現場冷眼旁觀的真正大能終于坐不住了,聯合帶來的各門仙寶,結九州陣眼,合鎮之。”
他的語氣很平淡,說的内容也很樸實。
但張徹不由想起了,極東九州結界真正浮現時,自己内心深處湧出的那股無力。
他的腦海裏,也不由浮現出了,那副漫天仙寶,劍氣四溢,橫屍漫血,諸強合鎮的肅殺場面。
“那男子不敵,終被鎮壓,然而在衆人對他施展魂飛魄散神識殒滅的時候,其魂魄一分爲三,你可以稱之爲三位一體,說到底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麽。其中一片純白化爲了一個白衫少年,手持箫扇,醉倚白馬,飄然遠去了,衆出手不能留之片刻。一片深黑化爲了一個身着魔铠,手持玄黑長槍,全身皆被铠甲遮蔽,甚至面具擋面的人,其發雪白而瞳血紅,與諸人戰,斬殺衆多,一路殺将了出去。而剩下的,那散出兩片魂魄的本體,和依然殘存的人魂,則被諸強出手打碎,破碎飄搖,散落各處,有灰飛煙滅的,也有僥幸殘存的,我不是其中最大的一片,但也不是最小的一片,飄到了東荒,沉睡八十餘年,方醒于雲間,有了自主意識,那時我自命名雲淩。”
張徹手中魔痕顯化,他看着它默默道:“也就是說,我并非唯一持有這混魔逆……不,是破碎的混魔體質,和魔痕之人?”
雲淩搖了搖頭:“我亦不知,在東荒十餘年,長居山野,直到入世被攪亂,因之與軒雷一門結怨被發現,我也未聽說過還有其餘的持有這魔痕的人。當年那些魂魄碎片,大多消散了,隻是我不是最大那一片,想來最大那一片亦是能存活,而且比起沉睡八十年方化形的我,又不知精進多少。而那分裂出來的天,地兩魂,或曰道魔兩魂,則一直在人間各處遊蕩,從未有人殺死過,成爲一個傳說。”
張徹隐去了魔痕,沒有說話。
“那天之一魂,世傳身着白衣,醉躺白馬之上,腰間挂箫,左手持酒,右手拿扇,常醉眠于馬上,而來去無形,甚至在一些禁地乃至于門派山門都出現過,視禁制陣法如無物,常出現頃刻,酌酒一口,望望山月,而又消失于無形,自出現以來,在九州五朝各地都曾留下過出現的傳聞,而從未有人見其開口說話,亦沒有人留住過他,仿佛他本就不是也未曾出現于這個世界之人。因之經曆與看起來實在像是少年夭亡而遊散人間的亡魂,故人名之曰殇。”
“那地之一魂,行蹤就沒有殇那麽不定飄渺,常年浴血,妖物也好,修士也罷,甚至魔門一方和軍隊乃至于普通人,也在其殺戮之列,隻要對其發出了敵意與戰意,都會被其攻擊,并且其實力不定,常視與其對敵之人實力調整而相當,最終以高超的戰鬥意識與技巧取勝,百戰不殆,萬誅不死。有人曾組織大波修士将其圍攻,戰鬥進行了七天六夜,而最終仍被他取下最後一個敵人的首級,久而久之,則無人敢惹,任其行走于大漠荒野間,與妖魔厮殺。亦無人見其說過話,仿佛戰鬥便是其唯一的宿命。由于其形态和作爲實在太像遊離于人間沒有自我意識的戰魂,貫徹一始至終的厮殺理念,以身殉敵。故人名之曰殉。”
“便是在這天地兩魂出現之後,五朝七派九州同時與極東甚至西澤外土斷了聯系,仿佛在等待着什麽。預言曾說魔星出現與氣運有關,如若當真,那麽此二魂的出現,或許是有心人操控之下的有意爲之,爲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不過想來再秘密,也與世界氣數相關,這已是九州修士中人盡皆知的秘密了。”
“所以你之體質,若至九州,則千萬小心,不可暴露。”
雲淩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緩緩道來。
如同揭開了一場盛大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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