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有好報,好人就應該得到糖吃……
不久之前,張徹還在跟顧老爺子對侃善惡好壞不過隻是一種立場,而非行爲的定義和性格的斷論。
到現在,他才明白,善良也可以是一個人本質中抹不去的性格特征。
道德是人類長期以來形成的自律行爲标準,抛去時代性不言,很多東西都體現了集體相處的智慧和人本身的一些向善天性。
人性本善還是人性本惡,張徹并不知道,隻是夏東臨死前那句“人最美好的感情是對别人無緣無故的善意祝福,那來自于人本身對美好的向往和追求”,他的确是有些贊同的。
他曾以爲自己已經明徹本心,敢于阻攔在自己道路上的任何東西,自己都可以毫不猶豫并不留情地将之抹去,但是他發現并非如此。
十九年形成的行爲習慣和現代道德,已經構成了他本心中的一部分,不是拘束,而是約束,來自自我的約束。
所以他無法真正對離胤投以極其惡毒的報複,譬如将之賣入青樓真正實踐以前看過的本子上的肉X器什麽的……
所以他在面對床上面罩黑氣、輕皺着眉頭沉睡的中年美婦,當從雲淩處得知魔痕可以吸收那些古冥毒救她之時,他竟真的有些意動……
他看着那個稍有皺紋,而眉目間仍能看得出當年美豔的婦人,他看到她輕皺着眉頭沉睡,黑色的煙霧或隐或現,他看着她似乎隻陷入了淺睡,然而他知道她已沉睡數十年不止,若非有源源不斷送來的冰性異藥遏制毒氣,和數十年間從未斷過的真元灌輸,恐怕早就被毒氣侵蝕,化爲一句冥屍。
他不止看到了這些,他仿佛看到了一位女兒十年來遍地搜集冰性靈藥,苦苦尋求解毒之法,孜孜灌輸自己每日苦修得來的些許真元。
他也從那婦人的眉目之中,看到了一絲憂慮與牽挂。
所以他不忍。
琉璃菩薩,羅漢大佛,萬千青燈古卷,億兆珠玑佛語,闡述着這世間的罪惡與真理,教導着人向善成佛,其道千萬,戒條無數,而世有賢才,一語道破。
不忍之心,便是佛心。
……
“你有多大把握?”
張徹沉默良久,長歎一聲。
“十成。”
清冷的聲音琅琅,雲淩稍有些淡薄的身形顯現開來,這些日子爲助張徹抵禦自傾城昔處來的喪志惑心真元,着實消耗了他不少功夫。
“混魔逆天,所謂混魔,自可以混合吸收世間一切污穢惡濁之物,以爲自己修行助力,這古冥毒在九州也是難得一見的奇毒,鑽身附體,緣血爬筋,汲骨污嬰。收集起來,若施放有方,便是分神修爲,一時不慎也難保能全身而退。在别人看來是萬萬不能沾之物,但你現在身有魔痕,便可吸收進去,取最純之精粹,助力自我修行,那是最爲大補的東西。”
雲淩注視着那婦人的臉龐,準确地說,是其上的黑色煙霧,平淡道。
“這設定有點略碉堡啊,我擁有這麽BUG的東西真的沒關系嗎?”
張徹有些啞然,他尚知原來魔痕還有如此妙用。
“那是因爲你隻把它當拖累,不然你以爲爲何我會遭到多方追殺?甚至在……總之這且不說,懷璧其罪,混魔逆天體既然是太古以來第一神秘且強大的體質,那你就要作好沾染上這東西将來會帶來的因果。”
雲淩語氣清冷,這次倒是真的在提醒他了。
“難道我說我現在想下賊船,你還能從我身上退出去?”
張徹揚眉反問道。
“既然踏上了這條路,我就沒想過回頭了。多餘的話就不要說了,教我如何吸收這些肮髒的東西吧。”
他深吸一口氣,神色平淡。
雲淩莫名看了他一眼,身形漸漸模糊起來。
“你這性子,還真是濫好人啊……”
“哼,我也算是好人麽……”
張徹冷哼一聲,不再說話。運轉魔痕,深邃黝黑的詭異符文浮現于他的右手手心,流轉出陣陣淡淡的黑色熒光……
……
……
什麽是好人?
離胤不知道,自小時候被父親告誡要做一個好人的時候就不知道如何理解這個初次見面的概念。
直到現在,她也不知道。
看見老弱病殘的倒在路邊就要上去幫扶一把?送人到家?
你甚至不知道那究竟是人,還是别有居心的妖。
撿到銀子要找到失主甚至報給官府?
或許在剛撿起它的那一刻,你便已經被扣上小偷的帽子,或者被路邊眼尖的混子頂上跟着,遭受一場無妄之災。
在殺别人全家的時候,因爲心軟放過婦孺?
在殺死了别人的精神寄托和生活依靠的時候,你讓她們獨自存活下去,是更大的殘忍。甚至在你轉身的那一刻,那些女人會拿起鐮刀,那些孩子會牢牢記住你的背影,用仇恨的眼睛在人群中尋覓,直到自己有能力報仇……
……
在父親爲救朋友倒下,母親反被那人下毒背叛的那一刻起,她就沒有了善惡之分。
或者說,她看透了好人的廉價。
在獨自活着的這些年,她學習媚術,隻爲了活下去,隻爲了母親能夠不死去,她苟延殘喘,騙過了一個個迷戀于她的美色的男人,得到了财富與名譽,卻仍珍惜自己的清白,從未輕予于人,這是她給自己最後的堅持。父母留下了一個清白的自己,哪怕心靈沾滿污垢,哪怕雙手血腥,她也要讓他們看着,他們的女兒,健康完好地存活在世上,沒有委屈自己哪怕一丁點兒,沒有一個男人曾碰過她,即便因爲意外有一個,也被她廢除修爲殘廢四肢。
自然,在那些男人中,也有一些看起來好像真心愛着她,要給她幸福的。她也并非沒有猶豫過,心動過。
然而經受考驗,生死也好,旁誘也罷,那些人無一不選擇了自己的性命,或在聲色犬馬中忘記了曾信誓旦旦的山盟。
她漸漸心冷,蒙紗不願見人,甚至連身影都不願讓人看見,隻留下泠泠如泉的聲音。
她的媚術愈高,而瞳眸愈冰。
她看着那些所謂的好人去拯救,去希望,然後在痛苦與絕望中死去,慘叫。
她明白了好人不長命,最好騙也的就是好人。
即便在閉眸流淚的這幾秒,她也未希冀過什麽好人,她長久以媚術幻術爲精,自然知道這些男人是怎樣一種肮髒的生物。
但是當紫色的異芒閃爍在夜色中的時候,她的心也随之被璀璨了起來。
她從未有一刻如此渴望過希望。
原來絕望後的生機,如此美麗動人。
那溢紫的寒劍自土中竄出,以樹爲中心直徑兩米化爲一個圓圈,仿佛一直守護在此,隻要有越境之人,便将躍出,将之斬殺。
她帶淚的凄美笑意在紫光下如此動人。
父親,原來世界上,真是有好人的。
即便那個好人披着一張兇神惡煞的皮,也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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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晚陪老媽去散步,碰見一個很久很久以前喜歡過的女孩兒,久到我都有些模糊了沉釀的年份。
擦肩而過之後,心裏有種莫名的感覺,然後我覺得都這個時期了還跟十六七歲的張徹一樣玩兒點小憂郁什麽的是不是有點狗血又狗屎。
然後想了想,發現活得就跟狗樣,狗血狗屎什麽的自然也是生活中不可避免的東西了,很奇妙地就釋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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