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唐伐死去的訊息傳到玉城的時候,其實并沒有多少人關注這個消息,包括唯一從他手上逃過去的傾城昔。
或者說,她根本沒有心思關心這件事。
……
當顧朝華回家報告消息的時候,正在與顧嫂請教搗衣技巧的她立刻就想迎出去。
随即便是小心翼翼背着張徹進屋的顧清仕的身影。
“他怎麽了?!”傾城昔驚顫問道,她不是瞎子,頭上包着一層白布,地下走過足迹伴着滴滴鮮血,還是很醒目的。
“先小心點兒别碰他。”顧清仕見她一幅又想要去看看背後人情況,又不敢觸碰的爲難樣子,緩口氣說道,又小心地讓張徹不碰到門框,輕輕将他放到床上,一點不避諱他身上的血污弄髒幹淨的被子。
傾城昔一眼看不出來,顧清仕将他擡起,可是深深知道他受到的是怎樣大的傷害。
看着那個其實并沒有暈過去,隻是緊緊瑟縮在床上的身影,他不由感慨一聲,不久前還是如何倜傥的一個少年,轉眼竟成了這個樣子,這個世道,變化永遠都是那麽快。
……
在菜市上聽到嚷嚷着的唐伐死訊,傾城昔隻是呆了一下,随即便笑着搖了搖頭,又轉身跟顧嫂買菜提菜,學習柴米油鹽醬醋茶去了。
身入塵俗,方知貴賤,之前隻憑喜好,不論其他的傾城大小姐,這幾天的經曆實在一時難以說清,那日戴着人皮面具逃将出來,玉城之中舉目無親,玉城之外又牢加封鎖,實在無處可去。
但并非沒有人不認識她,或者說,認識這面具。
正是曾拜訪過的顧清仕一家人。
朝炎掠城,本就是大變,而後又封鎖了玉城,傾城昔的爲難和想要暫住的理由,也得到了顧老爺子的接受。傾城昔倉促掏出,身無分文,顧老爺子表示那日的金錠,已經足夠她幾年的食宿開銷,她也執意表示贈歸贈,自己不能閑居無所事事,便暫與顧夫人學着做些簡單的活兒。
累則累矣,尚在充實。在玉城被封鎖的日子,她也隻能如此下去,即便玉城未封鎖,她一介弱女子,又能去哪?天下之大,無以爲家,她最大的希望,便在那個一身黑袍的人上……
那個身披黑暗,卻仿佛帶着光的希望之人……
隻是任她如何聰明,也絕沒有想到,再次見到他,那個帶給人強大感覺的七尺男人竟然瑟縮得不占半床之地。
念及此處,傾城昔歎了口氣,随着顧夫人買完了菜先行回宅。
……
在宅門口遇到正拉着小蘿莉往外沖的顧朝華,顧嫂一把逮住了這隻成天瞎跑的小崽子,笑罵道:“又打算帶着人家小樂往哪兒野去啊?敢情這幾天家裏來了客,沒人管你了是吧?這才多大就整天膩在一塊兒玩兒啊?是不是過兩天就打算給人娶回家了啦?”
那個名爲樂的小蘿莉在一邊臊得小臉通紅,顧朝華将她護在身後,挺起胸膛仰起頭來看着母親,毫無懼色:“娘親!人家還這麽小,您怎麽說人家呢!今天隻是爺爺說,張公子需要一個人安靜,放我出來玩兒,你不要亂誣賴我。”
顧夫人話一出口便覺不妥,朝華年紀小卻很懂事,平時跟這小崽子也常說一些打趣兒他的話,胡鬧慣了不防今日人家在場,反應過來時話已出口了。
沒想到想到這小子反應倒快,顧夫人一時又好氣又好笑:“得,有你的啊,這麽小就爲了小媳婦跟娘對着幹啦?”又轉頭對小女孩溫和道,“樂樂,别生氣,阿姨跟你開玩笑呢。朝華這小子皮了點兒,他要敢欺負你,你就跟阿姨說,看我不整治他!”
小女孩兒面色羞紅捂着臉,仍鼓起勇氣,從指縫看着她道:“沒……沒有,小華哥……都一直護着我的……”說着,又看了眼仍護在自己前面的顧朝華,眼裏閃過甜甜的自豪和濃濃的依賴。
顧夫人看着這兩小鬼,無奈地笑着搖了搖頭,這小子,性子還真是随他爹,這麽快便把人家迷得神魂颠倒,看來,改天得跟王夫人說道說道這事兒了,總不能讓人家小女孩跟當年的自己一樣。
看着被放開的顧朝華拉着小樂又要走,傾城昔忙喊住他:“小華!”
“哎!小姐姐,什麽事兒?”顧朝華對這個年輕的小姐姐還是很有好感的,他知道有了那錠金子,父親可以好久不用那麽辛苦,所以對她的态度也特别好。
“你張哥哥,還是那樣兒嗎?”傾城昔輕聲問道。
“嗯,今晨食了半碗粥,就一直坐在床上,也不說話,爺爺就讓我出來了。”顧朝華老實答道。
“張哥哥……是不是你說的那個……這麽大……還會哭鼻子的那個啊……”在這個時候,小樂卻意料之外地一臉好奇小聲問道。
雖然她的聲音很小,但在場三人卻都聽到了,頓時一片寂靜。
小蘿莉似乎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輕啊了一聲,忙瞪大水汪汪的眼睛捂住了嘴,一臉無辜的表情。
顧夫人看着尴尬的現場,對顧朝華使了個眼色,小華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小聲說了句那我先走了,就帶着小蘿莉先跑了,似乎生怕傾城昔責怪她的樣子。
“童言無忌,别放在心上啊,青小姐。”顧夫人看着她難看的臉色,賠笑了一下。
青皎,是她給自己取的新名字。
“無妨。”傾城昔勉強笑道。
……
張徹已住入顧家七日。
前三日,滴水不進,粒米不沾,隻是蜷縮着身體,把臉埋在被子裏,不時顫抖一下,不對任何人的話語作出回應,也從未把臉露出來過。
第四日,始擡頭,蓬頭散發不理,油污血垢不洗,便那樣一直呆滞地坐在床上,少有的時候,會透過窗戶看看天空,隻有那個時候,才能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一點聚焦。
第五日,開始進食,所食不多,顧清仕端來的稀粥,每次半碗而已,初時都還會溫和地勸一勸,他卻似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一切話語都充耳不聞,顧老爺子讓他們不要打擾他,久而久之,顧清仕都習慣了每次都給他盛半碗粥。
今日是第七日。
張徹已沉默七日。
……
暗地裏,自然也還是有一些不沉默的時候。
譬如顧朝華告訴樂樂的,張徹還會在夜裏哭。
不是那種大聲嘶吼,而是抑制住的,埋在被子裏的,連續的抽噎和壓抑死的狂嗥。
盡管已經被壓抑得非常低,但這不是他原來的那個歌舞升平的世界,沒有夜生活的說法,長夜漫漫而寂靜,即便壓抑,顧宅的幾人也全聽得清清楚楚。
連一向恩愛的顧清仕夫婦這幾日都因之沒有行過房事,也從未抱怨過什麽,無論明裏還是暗裏。
因爲他們聽得出來,那死命壓抑哭聲下的撕心裂肺,因爲他們看得出來,那連請來的大夫都歎息搖頭的凄慘傷勢。
日子還在一天天地過,世界并沒有因少去一人的輝煌而停止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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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天更得有點晚,主要是和室友鬧了點兒矛盾,剛上号的時候又發現起點号好像被盜了,起點币全沒了,還自動訂閱了一本書,我也不知道是自己操作失誤還是被盜了。
總之就是各種心情不好,導緻進入狀态有點慢,直到現在這章才堪堪碼出來。
讓各位久等了,實在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