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不算什麽,一個青梅竹馬也很容易忘記,張徹還在繼續成長。
他會度過三個這樣的四年,才能走完從第一次背上書包的興奮到愈加的煩悶這一過程。
在這一過程中,他不再玩泥巴,而是開始泡網吧;他不再溜彈珠,而是開始打籃球;他也不再扇卡片,而是開始把制作的賀卡送出去——在聖誕節的時候。
他也不會再對黃片感到惡心抵觸,荷爾蒙的分泌和第二性征總是來得不知不覺,不經意間男生們已經普遍比女生高,不再是當年那些又皮又跳的小矮子們了。
當然,他也會有新的心儀的女孩兒,想着那句“最大的錯覺就是你以爲你喜歡她她也喜歡你”,他隻會默默地猜測揣度,揣度一年,兩年,直到他們不在一起上學,然後湮沒在時光記憶裏。
湮沒的不止這些,當初的歡樂小夥伴集體,能持續走下去的,也寥寥無幾。而後來加入的,也會漸漸陌生,到陌路。
他開始明白,人的心容量是有限的,有人走進來,就必然有人走出去。
他還是一如既往地喜歡憂郁,不是喜歡憂郁本身,而是喜歡憂郁這種感覺。
但他已經很久沒有看過星星,城市不夜的橙色燈光染得天空都有些熏紅,看不見星星,因爲在這光下星星不再璀璨。月亮倒是常見,他已明白母親說的是謊言,指月亮什麽事也沒有,但他也不再如當年有欲指又止的那種感覺,自然也不會去指。
至于落日,張徹的新家邊有一棟更高的樓,天空尚且隻餘一丈,遑論落日。
……
他隻是喜歡憂郁,對着這些景物傷春悲秋,明明景物是沒有感覺的。
他已經并非覺得這種感覺很帥,而是無法自拔地有些沉醉,就像自戀狂一樣不能自知亦不能自止。
憂郁是因爲心裏有空虛想要找點兒什麽來填滿,比小時更忙碌的生活,比揩磨四驅車更快節奏的網絡,他會覺得好匆匆,所以莫名地憂郁哀傷起來,然後更空虛。
直到他真正陷入悲傷。
才明白曾經的自己有多麽可笑。
……
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他不會急匆匆地起床準備上課,也不會稍微有一點閑暇就摸出手機随意掃過網上極其巨大的信息量,更不會無所事事地坐在電腦旁半天随便點開網頁,找不到做任何事的欲望過去一天。
月村的生活很甯靜,甯靜得有些無聊。躺着的生活更無聊,于是腦袋便會亂想,人在逆境或失敗的時候才總是喜歡反思,反思過去的自己。
然後他才開始想自己以前關注的是什麽,而自己現在想念的又是什麽,父母、摯友?他可能會很後悔,後悔自己的漠視。也可能會很渴求,渴求去挽回。
然後他又想到任當時感悟多流,時間過去之後又是一條碌碌大狗,他也可能會很苦惱。
張徹躺了将近一個月,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桔梗不知道,雲淩也不知道。
隻有他自己知道。
所以他才時不時蹦一兩句莫名的感慨出來,鬼知道這些話是他心緒的幾千分之一。
……
張徹是一個身心健全的成年人,他有愛人的能力,但他覺得自己沒有那個資格。
他雖然很喜歡憂郁,也喜歡看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乒乓球籃球足球網球羽毛球排球乃至于玻璃球他都會,但他也懂自知。
有時候自知也是一種自卑。
欲愛而不能,渴歸而不得。
有時候想的事情多,便是一種壓力。
桔梗知道他想回家,雲淩也懂,但他們都不知道他内心隐藏的急切和焦躁。
東荒?渡劫大乘?鬼知道要達到那種境界得多久?
父母還能等得起幾年,在失去獨子精神受創心靈哀傷的情況下,十年?二十年?!
十年寒窗有餘,終于稍稍出了點兒頭,一切隻在一晚上化爲泡影。
他是帶着腹傷過來的,所以他知道在那個世界,他是會以神秘失蹤論處的,而以父母的性格,絕對是強自頂着精神過日子,相信着他有朝一日能回來的。
他每一日在這裏滞留,便代表着那邊的父母每一日都以淚洗面。
但他克制住了不顧一切的沖動,而是心急如焚地冷靜謹慎着,他知道無論如何,生命隻有一次,在這個并非法制管轄的世界,走錯一步可能就是萬劫不複。
沒有人知道他心裏究竟承受着多大的壓力,桔梗可能知道一點,但畢竟不全明了。
直到這一刻,才因爲‘心動’失去理智徹底爆發出來……
……
修真者何以爲強?
功法,秘術,法門,劍訣,煉器,布陣,封印,控能。
擁有一切系統武裝自己,并且知道合理運用的修真者,才是最強而全能的修真者。
那麽失去理智的修真者有多強?
總之離胤是沒怎麽花費功夫便将雙目赤紅如血胡亂耗力的張徹半廢于地。
“我說過,你會後悔,我說過的話一般都會去完成。”離胤看着躺在腳下不斷掙紮的他,眼神冰寒,雙手并指,奇異的光芒在指尖凝聚。
刺!
“呃啊!!!!!!!!”張徹痛苦地嘶吼着,從回想和狂亂中恢複了一絲理智,茫然地看向小腹的位置。
兩隻玉指并攏聚點。
金丹破碎。
感受到那自己費心盡力凝聚起來的金丹,破碎之後化爲狂暴能量流,再也不可抑制地亂竄入經脈中然後消失,周身盡痛的張徹強忍着痛苦盡力去操控。
沒有作用。
他已然被廢。
“未完。”離胤輕輕說完一句,指化爲掌。
捏。
十指連心。
痛入骨髓。
張徹還沒有來得及叫出來,就有種暈過去的沖動。
目所及處,十指扭曲成奇異的形狀,指骨盡碎。
“那是你當日所爲,兩隻手都動過,所以都廢掉。”離胤冷漠道,再化一掌。
左手,右手,左腳,右腳。
凡膝蓋關節處,全部強行扭斷,然後揉至錯位。
離胤做完,左手捏心訣,閃爍着一絲嫩綠的光芒,似乎帶有生命氣息,看着就讓人舒服。
然後爲他療傷。
張徹連嘶吼的力氣都已沒有,隻是痛得渾身冒汗不停急急喘着氣。
因爲療傷也要看方式。
被刺激生長的骨關節骨骼,因爲已經被扭斷錯位,而錯誤地開始生長骨骼,然後,互相刺入肉中。
至此,張徹肩膀以下,腰身之下,動之即痛,全被扭曲成怪異的形狀。
肉體上的痛,也可以痛徹心扉。
……
“住手。”離胤淡淡看了夏東一眼。
“這樣痛苦,實在是讓我都生起了憐憫之心,想要讓他早點解脫呢……”夏東收起了手中華彩四溢的匕首,溫暖笑道。
離胤回頭看了眼那蜷縮在一起,不斷顫抖着的身軀,冷道:“不必假惺惺,我知道你想免除後患。不過我可不知足,我要讓他從所謂的極東無敵,變成一個下輩子隻能靠施舍和扭曲爬行度日的喪家犬,生死由命,你若敢幹涉,後果我不會負責。”
夏東輕退後一步,欠身一禮,輕笑道:“自然不會擾了小姐雅興。”
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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