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花星羅于從草,土徑蜿蜒于蒼野。天空開闊向極遠處蔓延開去,與地相接,新雨後的空氣一塵不染,整個世界仿佛都幹淨了,壯若無物。道旁的些許風景遠比村落中的新鮮得多,也迷人得多,來時雖看過一遍,卻遠遠不夠。
隻是巫女卻沒有心思去看。
她抛下犬夜叉讓他善後那些得救的人們,一路疾馳至此,自然不是爲了看風景。
心中的不安讓她慌亂,巫女不由緊緊握住手中的缰繩,感應了一下,那個木杖式神的确是還在山上,感應得到他的氣息,平和淡淡如往昔,可是爲什麽心中還是這麽不安?
巫女抿了抿唇,臉上浮現出堅毅的神采,“駕!”,催了催馬,已經不休趕路一天的她馳行向來路而去。
“你不要去。”阿楓急急攔住女孩,似乎想要說什麽又不能說的樣子。
“昨天那麽大的雷陣雨,還有雷劈到山上了,他一晚上都沒有回來,萬一有危險怎麽辦?!我昨天想要去你都把我攔了回來,今天再有什麽山洪也該爆發過了,爲什麽不要我去!”戈薇有些急怒,撥開阿楓攔着的手就要往外走。
“哎!等等!”阿楓畢竟還小,力氣不如戈薇,被撥開後便再也攔不住她。
“到底怎麽了,爲什麽不要我去啊?我知道他會法術,可是他從來沒有一夜未歸過哎,有意外怎麽辦?”戈薇一臉不耐煩地看着她,不明白這個小女孩爲什麽阻攔自己,那可是和自己一樣是來自未來的夥伴啊。
“我……我……”阿楓遲疑了一下,想了一下,“反正也瞞不過去,姐姐回來還是會知道的,他已經走了。”
“你說什麽?!!”
這聲驚語并不是面色訝異之極的戈薇,而是跌跌撞撞撲進門的桔梗。
當然戈薇立馬就發出了聲調更高一倍的驚呼:“什麽?!他走了?!”
看到姐姐大人回來,阿楓自然不再搭理驚叫的戈薇,連忙扶住巫女,看着她風塵仆仆的樣子和疲憊的臉色,急急忙忙地上下查看着姐姐的周身:“怎麽搞成了這個樣子,姐姐你受傷了嗎?!”言語間已帶哭腔。
“我無恙。你剛說什麽?他走了?!”巫女一把将她扶起扳到面前,盡管有些虛弱疲憊,那語氣卻是堅定如昔,隻是其中有些讓人不易發覺的顫意。
阿楓也許不是什麽人物,但她的确是姐姐大人多年的妹妹,姐姐身上有什麽變化如何瞞得住她?聽見姐姐如此問,她頓時有些怯了,撇開了頭不敢看她的眼睛,嗫嚅着不說話。
巫女看見自己妹妹這個樣子,愣了愣,随即兀自撐起身子便又出了門。
雨後的山路愈加泥濘,稀滑的感覺讓人看着難受踩着更是難受,路旁的草叢雨露未盡,經過時拂起的泥水濺了巫女一裙,奔波一日的辛苦疲憊幾次讓她腳底打滑。
隻是她躬着身,咬着唇,仍然向前。
旭日破了林霭,乳白的郁瘴潮氣四溢,透出幾縷清朗陽光,照耀得挂露的枝草熠熠生輝,枯黃的落葉已有半個身子浸入泥水之中,粗看之下已與黃泥相差無幾,不日便會同化,坪邊的大青石,苔痕愈發潤澤。
隻是木杖式神的所在地卻不是這裏,于是她隻是看了看便繼續上山。
而不是如三月前與他上來時的休息。
天穹萬裏無雲一片蔚藍,清新而冰冷。
山頂,山巅。
巫女獨自而靜靜地默立,随即癱軟在地上,睫毛輕輕顫抖帶着手也顫抖起來,伸出撫摸着面前那插着的木杖,那木杖上被他施法留下混淆自己感知的一縷頭發。
那木杖插在一片已經被雨淋濕澆滅的焦炭上面,木杖之下,正是三月前一箭穿枝那冰寒銳冷的箭頭,羽尾與箭身已經被燒毀殘餘無幾。
“雙枝并爲春,歲歲作年少。”她的眼中氤氲,她的眸光迷離,她的手不知何時已緊緊握住那個手機,她的臉摩挲着那柄被他拿了三月片刻不離身的木杖,摩挲着他的那縷不那麽順滑翹起來正如他不那麽順從總是喜歡反抗吵鬧的性格的發絲。
暴雨沖刷過後,天地間一塵如洗,幹淨得再沒有他的氣息。
“哦嗨喲(早上好),不對,是空吧瓦(晚上好),Nicetomeetyou(很高興認識你),達蕾(誰)?汝是何人?whoareyou?(你是誰)我去,已經完全亂套了,這是什麽狀況啊!!!”
他焦躁而慌亂,眼中卻極力隐藏壓抑着不可置信的恐慌和不安,看起來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體裏隐藏着什麽,就如自己以前救治的病人一樣。
…………
“哼!……”
他強自撐起身子,拒絕了自己的幫扶,逞強地臉紅着,主動拿起了那個專門爲他準備的木杖。
…………
“你隻需知道,我身無長物,無怪無靈,對你們沒有惡意也沒有威脅就行了……”
他淡笑着,正如他所說像是一個純淨沒有惡意沒有威脅的孩子。
所以,稍稍放開一點心扉,也沒什麽關系吧?
…………
“沒事,謝謝。”
他從怅然的回憶中驚醒,充滿憐意地看了自己一眼,你知道什麽?你有什麽立場憐憫我?你知道你身體裏隐藏着一個可能要你命的魔頭嗎?!
你……被我的式神監視着,還要謝謝我……
…………
“可笑……如此沉迷于昨日,不知其已爲幻夢,終至死不醒……”
他的眼神迷離,似乎隐藏了一個非常神秘的世界,他的眸光哀傷,細碎而不死。
然後他放出了那等美妙恬靜的音樂。
能夠欣賞這般音樂的,心性一定不壞吧?
…………
“你不像對别的病人那樣喂我?”
他若無其事地便說出了讓人羞恥的話,中原何時民風開放至此?
隻是……心中好像有什麽東西,裂開了,溫暖了。
…………
“我本一俗人,自謂閑逸。有小聰明,亦懂大智慧,隻是小聰明全用于懶上,大智慧皆廢于懶上……”
他的神色好像又在回憶,有些後悔,有些怅然,有些蓦然,最後複歸平靜。
經曆了怎樣的前半生,才會有這樣的神色。
…………
“怎麽,莫非還真要我喂你不成?”
“好了好了,我喝完了,你這女人,真是麻煩,我要睡覺了。”
怎的自己的膽子也被這人帶大了,說出這般輕薄的話兒來?
隻是他那慌亂的窘迫樣子,倒真是有趣得緊。
……都怪這人!我怎的拿了他的勺子吃了?這不是,這不是……那個了嗎……
…………
“果然,你其實很堅強,堅強到要強,也很自尊,自尊到自傲。”
“那你爲何還會覺得我可憐?”
“因爲即便如此,你仍然隻是一個渴望愛渴望恨的普通女人,也隻想做一個有愛有恨的普通女人,聖人巫女?那本來不是你想走的道路。”
他……看出來了……原來他知道……原來他都知道……
…………
“笑毛線,我就是喜歡站在離目标三米的地方射它,有什麽好笑的,站遠了射偏我才懶得撿箭。你不是采藥去了嗎?幹嘛這麽早就回來了,是不是想我了?”
這人原來在我走那時是醒着的麽,裝得真可愛……可是他說話還是那般惱人得緊。
…………
“兩棵樹情深,縱然世不可見,可它們的根在地下一定緊緊地纏在一起,你将它們光明于世,可是一件大功德哦。”
“物尚有情思之感,人何以堪……可是有些人,又不得不抛棄心中情感,實在是不像是個人了……”
“什麽情思不情思的,我胡口亂謅而已,想那大樹不過一蠢物,哪來勞什子的戀想。”
“那倒不定,草木山川萬物有靈,不然靈性妖邪又……”
這人就愛來撩撥自己,明明自己勾起了話題又不接下去,活該挨耳光。
…………“我隻是不想再遭受莫名其妙的事情。”你對力量,就那麽執着嗎……你到底,來自于一個怎樣的地方?你真的……能和那個魔頭對話成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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