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彈劍聽風,吟嘯徐行,一步一履,足下雲升,張徹一邊拄着木杖,一邊持着紫雲,逆着崎岖的山路而上,吟到興緻來時,便揮舞兩下,其聲琅琅,震曦陽。
自巫女再一次尋張徹談話之後,他就變成了這幅樣子,晨起上山練劍,暮落下山歸來。午餐自是阿楓準備的一些幹糧,就和着山上的清泉。戈薇前兩日還嚷嚷着要跟着去,一起去了兩次便乖乖地待在村中随阿楓和村民生活遊玩,據其所言,張徹上山之後就隻顧着念詩舞劍,雖然偶爾也拉弓練箭和打拳,卻從不搭她的話,山中荒莽,她一個人待着好生無趣。
倒是巫女,整天忙着布置續天草,隻待将此物作法完全便可以保住村子無憂,即使發生了什麽隻要啓動其亦可以馬上歸來,遺憾的是每個月隻能配合月石使用一次。然後打聽那離絕山惑心妖的消息,此間與那犬妖倒是相處得愈加融洽,幾次都有配合着滅妖的戰績,村外因北亂肆虐而來的妖怪都被這二人清理了幹淨。
相對而言,巫女與張徹的交流接觸也愈少,晨起二人同出門而陌路,暮歸張徹食罷就寝巫女方回。每日交談寥寥無幾,直至不言。也不知是真因爲忙碌抑或其他原因,張徹上山練劍的日子已逾一周,巫女從未去看望過他一次。
倒是戈薇對張徹的冷漠态度愈挫愈勇,連星座生日等問題都開始一一問起,若不是山路實在崎岖難爬,張徹又盡挑那些歧路去走,隻怕她又會随之而去。
即便如此,張徹也避其不及,往時食罷還能休息一會待巫女歸來說上兩句話,現在食罷便直接睡覺不給戈薇發言時間,待巫女歸來,他已入睡多時。
“縱一葦之所如,淩萬頃之茫然。浩浩乎如馮虛禦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一劍舞罷,張徹靜立休息一會,随手舀了手山泉清臉。
“不錯,用詩句感染情緒,親近劍靈,達到人劍合一的境界,實屬不易。”雲淩的聲音難得地帶上一絲贊歎。
“這樣真能讓它随心所欲?”張徹看了看伫插在地上的紫雲劍,這時的劍芒比之三月前他剛剛得到時又靈動了不少,浮遊間似是對他極爲親昵。
“當然。三月前我雖抹去了紫寰留在上面的烙印,但畢竟是先從之物,你不可能将其如臂驅使自如,隻有這樣培養熟練度,你才能做到人劍合一,方可禦劍飛行,以至于禦劍施行八門雷法。那女人見你殺了那土匪,當真以爲你魔性已深,你這小子又不作否認,順勢答應她上山來清心修行。說起來她居然還會這西澤的佛門清心咒,雖說并非失傳的法門,但也不是一般人能看到的,小子你可得好好修習,以後對抗心魔的時候有大用的。”
張徹默然。
對于雲淩愈加溫和的态度,他并不意外,他若死了,封印立馬會自滅,雖說不能将雲淩滅殺,卻可以把他送入一個封閉的空間,基本上相當于永遠封印了。出于這個考慮,雲淩自然不會讓他輕易死去,但也不能讓他實力太過強大,至于這個度的把握,就得看二人的博弈了。
殺了鬼蜘蛛後,張徹也沒想過要否認這件事,隻是确實不好找理由搪塞過去,哪知巫女見面卻未多提這件事,直接授了他這份清心咒,然後說了句:“後山風景不錯。”張徹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持續這種每日上山練劍清心的日子至今。
“決定了?”雲淩主動轉開了話題。
“沒作決定的時候你催我,怎麽反倒下了決定後你還猶豫不決起來了?”張徹輕笑。
“什麽時候?”雲淩頓了一下,問。
“馬上。”張徹也頓了一下,答。
馬上,身在馬上,立馬便要起身,立刻便會行動。
馬上,馬在吃草,爲前行所需要的能量作儲備。
總之馬上并不是一個表達确切時間的好詞語,但确實應付回答很有用。
所以雲淩再不說話,張徹歇息一會又拿起了紫雲。
旭日東升複西壟,人騰如龍劍貫虹。
那身影不急不緩,徐徐如雲,正一副悠然氣象,隻是其中卻似隐隐透出一絲疲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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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的午時。
桔梗食罷午餐,正伫立在屋前的一株樹旁,望着村後的小山,目光虛渺,似是能看到什麽,若有所思的樣子。
“磨蹭了這麽多天,還沒好嗎?”風過,紅袍白發的少年出現在了樹上,有些不耐煩地問道。那個迷惑人心的雜碎妖怪的信息早就打聽好了,雖說好像是有些棘手的樣子,但既然自己出手,又有這個女人,自是萬事大吉。可是她借故要處理村中走後的後事,這麽些天也沒看出究竟做了些什麽,很是有些拖延的味道,現在又在這裏就像每天必須完成的事一樣看着後山。他自然是知道後山之上有什麽,對于那個男人,他始終覺得有些讨厭,現在看巫女這樣,更是心煩,然後說出了一句讓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話:“你慢去一時,便将多死幾個人。”
巫女聞言,身形一顫,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直看得少年心頭發虛,最終忍不住被巫女如此注視,哼了一聲便躍走了。
巫女見他如此表現,不由笑了笑,眉頭又蹙了起來,最後望了後山一眼,青山飛雁如常,漸秋又爲其添上了一絲微黃,自她四歲被父母牽着小手走在田埂上偶然相望的時候便是如此,即使現在上面多了一個人,也未見有什麽區别。
然後轉身而去。
以巫女的聰穎,自是明了從不顧人類之事的半妖少年爲何會突然冒出關心無辜人類的事,隻是他說得确實有道理,本來早就可以出行除妖,卻故意拖延這幾天,連阿楓都能看出來。這樣下去,可就苦了那些無辜的人們。
隻是她遲遲不肯動身,就是因爲隐隐有種不好的預感,好像真的離開了村子,便會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情一樣。
許是最近事情太多,有些累了吧……她如此自我安慰道,卻連自己也不相信這個理由。
不過除妖之事,勢在必行。總歸是要去的……
她轉身的時候眉頭低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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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徹拖着練劍一日有些累的身子回到小屋的時候,意外地看到今天的巫女居然早歸了。
“明日我便要去那離絕山除妖了。”巫女靜靜閉目坐着,恬靜的聲線,端莊的坐姿,正如兩人初見。
張徹理被的動作頓了頓。
然後繼續開始:“一路順風,早去早歸。”
巫女睜開了眼睛,看着那個背對着自己,不知道臉上究竟是何神情的背影,忽然心中生出了一股沖動:“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吧。”
張徹停住了動作,轉過身來,瞳光靜靜,平淡而又定定地看着她。
鬼蜘蛛死後的那次對談裏,她說過,第一次看見官道殺戮之事後,可能就是因爲血腥太多,激起了他心中的魔性。
他自然是應允的,所以巫女讓他上山獨自清靜一下修習清心咒,壓制魔性。
這時巫女看見他這樣盯着自己,自然是知道自己突然之間失了冷靜,居然言辭前後矛盾,既然看見那日的官道殺戮便能激起魔性,明日去除妖看見那些慘絕人寰的情形豈不是會魔性大發?
所以她沉默了。
隻是她心中還有沒有說出的話,第一次可能是見到殺戮過多而控制不住魔性,第二次殺了鬼蜘蛛明顯是有預謀的行爲,恐怕是那妒性作祟而激起了魔性。隻是卻不知是出于什麽原因,她終究是沒有說。
當然巫女的天生神妙的靈覺沒有感覺到張徹的魔性,并非如她所想的是混魔逆天體的詭秘,而是張徹從來就沒有發現過那勞什子的魔性,一切的選擇行爲都是他自己的心意所向而已。
戈薇在一邊有些好奇地似乎是想要說話,卻被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身後的阿楓拉出了屋子。
張徹坐在了她的面前。
桔梗睜開眼睛看着他。
“一路小心。”張徹輕輕吐出四個字。
“你安心等我回來。”巫女定定看着他,似要把他看穿一樣,又似要把他的樣子深深銘記下來。
“給你。”張徹伸出右手。
一塊散放着淡淡乳白光芒的石頭靜靜躺在他手心。
巫女沒有去接,隻是看着他。
“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魔性便會發作,你走之後,我怕會将這塊石頭有個不妥,雲淩已經對我說過,這塊石頭有你本命的氣息,想必很是重要,對你除妖應該也有些幫助。這次出去,你還是帶着好。”張徹執意将手伸着。
桔梗再次深深看了他一眼,伸手接了過去,然後繼續将手伸着。
“嗯?”張徹疑惑地看着她。
“好久沒聽你那音樂,很是想念,這幾日出行想必路途辛苦,有些消遣也好,既然你将月石都借去了這麽久,那便将那個也借我又有何妨?權當還作人情咯。”巫女突然露出了俏皮的笑容。
那是好久沒有見過的,熟悉又陌生的親切笑容。
張徹低頭想了想,便掏出手機予了她,灑然一笑。
人情互清,恩怨相了。
合該如此。
張徹躺下就寝。
燈火未熄。
閉目之前,最後映入眼簾的是篝火照耀下有些陳舊的木屋頂,頂上有天窗,此時正打開着,可見星空,那是一片張徹活了十八年來也從未見到過的清晰明澈的星空。身邊傳來“嚓嚓”的柴木燒裂的聲音和陣陣暖意,鼻中充盈着淡淡的稻草芬芳,張徹平躺着,手摸了摸身下,潤澤的涼席已經添上了一層薄薄的棉被。
“能否告訴我你的名字?”張徹剛合上雙目,便聞聲音傳來,向源頭望去,卻見巫女側轉腦袋,眼中倒映着兩團跳躍的篝火。
“家父希望我做每一件事都能徹頭徹尾,故名張徹。”
他有些懷念有些開心地笑着,暖如春陽。
—————————————————完———————————————————
後記
第二十五章已奉上。
人漠,路陌。因之本章名爲漠陌。
目測下一章結束第一卷極東,大家可以理解爲本同人将在下一章結束。
在本同人開寫至今,我無數次設想過下一章的場景,神往不已,所以壓力甚大,我自己都不知道下一章究竟該怎麽寫。
我不知道有沒有人看出來,在這一章的結尾的場景和對話,正是本書第一章的結尾的場景和對話。
所謂輪回,如此而已。
桔梗的确不知道張徹的名字,她也從來沒問過,不管名字還是來曆。阿楓倒是問過,犬夜叉也問過他究竟是何人,戈薇更不用說是問過無數次的了,雲淩雖然沒問但是也暗示過他說,但是張徹對每個人都避而不答而已。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痛快的說出來。
也代表了某種态度。
基本情況就是這樣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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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