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上山采藥去了。”巫女柔和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屋中回響。
“姐姐,快走吧,沒必要管他。”另一個嬌脆的聲音催促道,橘黃的嬌小身影站在晨光未啓的門外,手中拿上了屋裏的長弓。
屋中沒有答複。
桔梗最後凝視一眼席上蜷縮着的被單,轉身出去帶上了門。
張徹猛然睜開雙眼,卻是再無其他動作,直到又過了許久,他方才慢慢起身。
席邊置着一雙幹淨的碗筷,再往外的爐火上煨着一鍋清粥,芳香四溢,柴草在爐火邊呈現一種巧妙的向心狀回環,使得爐火能就這樣不旺也不衰地持續幾個時辰之久。張徹擡起左手借火光看了看表,方才五點。
他沒有管那鍋粥,而是閉目凝神,盤坐而起,起功五步,靜氣甯心,萬籁俱寂,朦胧中恍恍惚惚,舌抵上腭,自飲長生酒,一口三咽盡皆入腹,通體舒泰,隐有氣感,而身體微有熱汗之狀,時機尚可,退符八法,完整收功。
乍然睜開雙目,仿佛兩輪烈日自目中閃過,轉瞬而逝,繼而,張徹感覺身體輕靈許多,腰腹傷口癢癢,似是在顯著恢複。
“看來你沒有騙我。”張徹低低冷笑,在這黑暗的屋中,自言自語,外人看來,非是鬧鬼即爲瘋癫。
“我被人定爲魔頭,卻絲毫沒有做過任何傷天害理之事,此次被人追殺,借你之體逃遁,實非無奈。作爲借宿你體的回報,我這精修的道法傳你,也并不需要诳你。”屋中居然響起了一個少年之音回應!語音清澈空靈,淡漠而又傲然,回蕩屋中。
“你既未作過傷天害理之事,又身修大道之法,爲何會被人定爲魔頭追殺?”張徹既是好奇又是狐疑地說道,這樣一個人物的神念魂靈借宿自己的身體,他不得不忌憚,穿越前他也看過太多小說,這種魂體入侵而不滅他本體的,很多都是自身重傷需要休養,再行奪舍,或者怕他肉身太過薄弱承受不了強大神念,先行教授修行,再行奪舍之事。
“你不必擔心,我自不會害你,我的魂靈确實是暫需你的身體幫助護養,不過你若不願,我也不會強迫,自當離去,借你身體逃難一事,我也将徹底把這修行之法烙印在你腦海中,你的魂魄精神念力不知爲何,竟然可媲美修行十年修士,我将它烙印入你腦海,想必也不會對你有何損傷,那麽……”清澈聲音極爲自傲,根本不屑受到這種懷疑,屋中清光大盛,盡由張徹頭頂百會傳出,看來他就要施法。
“等等!”張徹連忙阻止,他此刻确實有些羞愧。
昨日入眠後,張徹忽陷夢中,白霧迷茫,朦朦胧胧,彷徨許久,他也不知道自己何處來往何處去,正在這時,這個清澈傲然的聲音響起,不過那時的他卻更帶一份歉意:“借宿身體逃生養魂,多有得罪之處,我剛剛有些好轉複蘇,這才能向你道歉,你失去的記憶,就在這裏。”
然後迷霧忽地散去,張徹驚訝地發現自己自天空掉落,身後直接是一片青冥雲彩,并無想象中的時空蟲洞,可他此時已經神志不清,這萬裏高空墜落下去,必将摔爲肉泥不可!
張徹附身其中,想大叫,想狂吼,奮力地想要掙紮,可他卻發現,自己隻是有一雙眼睛能看到這一切,此外無論他作何動作,身體都無一絲反應!
就在這時,萬裏外的一團清光襲來,瞬息千裏,直接沒入了他的身體,張徹感覺到自己的雙眼猛然睜開,爆發出一股神芒,轉而黯淡下去,卻無風自動,緩住下墜之勢,最終平安落地,隐沒在叢林中。
頭頂上萬裏高空處又一團紫芒爆閃,在這片天空環繞數圈,轉而更提升了速度,一瞬間疾馳向遠方而去,數息之間就不見了。
靜靜伏在地上的“張徹”這才站起身來,忽地發現地上一灘血迹,皺眉自顧,方見腰間盡被血染,“他”皺了皺眉,捂住傷口,一步步緩緩行走,最終倒在了河灘之上。
不多時,一道紅白相間的身影飄逸出塵,附身的真正張徹大驚,此時的桔梗竟然一片月華仙彩籠罩,聖潔間沒有溫柔,隻有冰冷的煞氣,根本不似那個娴靜的善良少女。
正待張徹想要細細觀看,迷霧重現,又籠罩住了他。
“……這就是前因後果,我受人追殺,未經你同意之下就暫借宿你體,特來道歉,不過我肉身已毀,法寶靈器更是早已失落,沒有其他的方法來報答你,如若不棄,我就将我自己的修行之法穿你吧。”沉默了一會,清澈的聲音再次響起,縱然無時無刻不散發一絲自傲之意,卻并無喧嚣的傲氣,若是細說,這更像是一種不服天地誓反輪回的不屈,所以此時他的歉意真誠倒也讓張徹無法懷疑。
于是,就有了剛剛的那一幕。
張徹此刻怎能不羞愧?如果沒有這位人物,自己早就自高空墜死,何談其他?
不過縱然如此,他救自己若是想要利用危害,自己也不得不懷疑。不過張徹看他道歉真誠,也實不似一個大惡之人,更何況救他性命,傳他修行之法,他又怎麽好意思讓别人就此受疑離去?這人自有傲骨,這番懷疑無疑是對他極大的侮辱。
“前輩言重了,我是你救回來的性命,此時還報恩情,也是應該的。隻不過小子是疑惑前輩爲何會被誣爲魔頭追殺而已。”張徹此時是在掩飾自己剛剛不敬的懷疑之舉,不過也确實疑惑,見他道法自然,清光一片,不似修魔之人,爲何會被誣爲魔?
“不用叫我前輩,我和你年歲相仿。”清澈聲音似有一絲笑意,不過難以察覺。
呃?這麽年少就能出入青冥,禦空飛天,那自己這十八年來确實白活了,張徹暗想。
“至于我被人追殺,以及被誣……呵呵,其實也不算誣蔑,我的确是魔魂修道。”神秘少年似是有一分自嘲,略有些冷淡地回應。
“什麽?前輩……不,兄台你……”張徹大驚。
“不必驚慌,我雖生身爲魔,但确乎是沒做過任何魔頭之事,反而身修道法,一心向善,願以我自己的意願逆天改命,那些人冥頑不靈罷了,我若早修魔功,哪能容他們追殺于我?混魔逆仙,哼哼……”神秘少年似是觸到心中痛處,不願再多細說,轉移了話題,“你隻是一個凡人,爲何精神修爲如此強大?這道法讓你修煉,勢必事半功倍!”
呃?
張徹一愣,随即轉念一想,有些好笑也有些自嘲地想到,不會是被十幾年的課業負擔壓出來的吧?這也算因禍得福?他真不知道自己是該笑還是該哭好了。
不對!這少年這麽激勵我,明顯是想轉移話題,丫的來曆不明魔體被追殺,惹上我了,萬一我受到無妄之災怎麽辦?!這少年究竟是什麽來曆?
“我身受重創,魂靈未複,爲你演化過去,授你修行,已經耗費我太多精力,我要入定回複了。”清澈聲音漸漸淡去,少年明顯察覺到他的心思,不給他追問的機會,渺然逝去,在他腦門印堂處靜默下去,清光内斂,屋中又回複了平靜。
丫的也不像是完全那麽高尚啊?!
張徹愕然地呆愣住了。
……我是不是被坑了?
一滴冷汗自他腦門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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