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結束後,夏日的炎炎很容易讓人恹恹,趙雲楷也有些懶懶的打不起精神來。烈日灼灼,讓他此刻跑教室裏去看書,恐怕他再怎麽宣揚努力論,這一刻的倦怠也拖得他不想動。再說,碧落還在這裏,難道又要把她放在這外面甘受酷暑蚊蠅?
話又說回來,碧落寄宿在他這裏,已經快一周了。這一周趙雲楷也不是沒有少說過她,無奈就是不發一語,他又不可能抛之不管,就碧落這個名字,也還是剛剛才問出來,這麽古怪的名字,多半也是假名。
假名也就罷了,好歹有個稱呼的東西,隻是她那副涉及到自己來曆就不發一語管你問東問西的性子,倒是經常讓他火大沒地兒發。
長此以往,也就習慣了。
當年對楚晴顔的喜歡,也是如此習慣下來的吧……
腦袋一放空靜下來,又想些亂七八糟的事了。趙雲楷忙甩甩腦袋,無奈地歎了口氣。
說白了,多年的總角青梅,相濡竹馬,哪兒有那麽容易忘卻的。他現在之所以如此用功,一則看透了很多東西,二來就是想讓腦袋充滿,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
新安是一個小城,盡管搭上了成渝經濟圈發展道路的小車,定位也是一個旅遊型城市。這注定了它豪車奢店不會有多少,繁華巷陌也不會太多,此刻趙雲楷和碧落所處的河邊林園,便安靜得很。
新安地處四川東部地域,離重慶極近,但的确還在四川省轄内。而飲食風物,乃至民俗口音,都與重慶較合,多了些豪爽味兒,少了成都一帶的膩味,又不至于如重慶那般火爆。
新安的天氣終究是與重慶比較接近的,酷暑似火爐,因地處盆地而寒濕氣較重,這不僅代表了火鍋的熱銷,也代表了拔火罐刮痧的推拿店遍地都是。
同樣的,這也代表了吃完飯的趙雲楷,真是悶熱得緊,蟬鳴嘔啞啁哳。新安的氣候就是這一點不好,換作平原地帶,或者稍微沒有這麽山城盆地的地域,氣息也很容易散開。而新安的氣候,隻要熱起來,即便是在樹下,沒有陽光直射,那空氣和偶來的微風,都是熱浪烘烘,直逼人烤汗,如同進了桑拿房一般。
他在一邊坐着不停重複流汗烘幹蒸發的過程,卻頗爲奇異地看到碧落白皙的脖頸上竟是一滴汗也未滑落,額頭上更是未曾滲出。
“你倒是涼快。”
笑了笑,他也沒放在心上,若是沒發生這些檔子事情,他聯想起那晚與她邂逅的場景,恐怕又要想些女鬼之類的。
即便一個月的養氣,楚晴顔給他的創痕,也沒那麽輕易撫平。
倒是碧落聽到這話後,若有所思,不久之後,她額頭上便也開始稍滲出一點汗來,也就僅止于此。
“逃學大王,這都快一周了,即便初中的東西确實不需要花費什麽心思,科目一多,欠賬也很難補的。”
想起自己的初中時候,曾因爲哥哥在學校出了些事,搞得自己也一個月都沒怎麽聽數學課。隻是課後作業照做,月考竟然還是能考148分。隻是剛升上高中,不及格的數學就狠狠給了自己一耳光。
這些日子住院耽擱的課程,也不知要花多少精力來補上了,該死的圓錐曲線方程啊……
“暑假你就有很多時間了麽?”
碧落輕輕皺眉,似對這個問題有些在意。
“想太多了。高三的已經走了,再過一周到七月,高一的差不多也快放假了。我們可還要補課,把高三的内容提前進度,才方便留足高考前複習的時間。”
看她好像終于提起些興趣的樣子,趙雲楷估計她是在設想将來自己念高中的時候會怎麽樣。
每個人都有過這個時期,小學盼望初中,初中盼望高中,高中盼望大學,實際上到了大學之後才會發現自己之前幻想那些“大把生活費大把時間大把活動大把妹子”盡數破滅。
“似乎跟科舉也沒什麽區别。”
碧落嘴角下撇,似乎有些不滿。
“相對來說,一考定終生的程度要輕一些,而且複考期也要短一點啦。”
不想引起她逃學情緒繼續增加,趙雲楷想了想,繼續安慰道:“而且也不是一點休息的時間都沒有,七月雖然都補課了,八月還是有一個月的時間放假的。”
碧落不再說話了。
趙雲楷又沉悶半晌,又實在找不到什麽話題,這些日子什麽星座啊電視劇啊童年啊動漫啊都跟她搭過話,但她都一幅懵然無知的樣子。
于是兩個人就這麽沉默着。
其實趙雲楷很少有這樣沉默安靜的時候。
自小以來,家裏就是三個孩子,經常鬧騰,哪裏安靜得下來,到幼兒園又認識了楚晴顔,想要安靜下來就更不容易了。整日不是被哥哥姐姐帶出去玩,就是跟晴顔一起玩,又哪裏安靜得下來?
後來哥哥姐姐長大了,開始做自己的事情,他也開始上學,雖然在班上人緣很好,每日放學也跟晴顔在一起直到家裏。少有的安靜時刻,反倒是在家的時候。
因爲很少安靜,所以他一靜下來就會去想那些不安靜,與她在一起的日子。
所以他克制不去想,鍛煉,養氣。
在醫院的一個月,基本就是這樣在痛苦與**回憶中回醒過來的。
所以再安靜下來的時候,他已經可以克制自己。再聯想此時家中可能會發生的那些事情,他嘴角不由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很久沒有這樣靜下來什麽也不做了,不是上課時候的故意發呆,不是被訓時候的刻意走神。在這個走路拉屎坐車都要被手機把時間搶走的時代,靜靜坐着看着河風拂柳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趙雲楷靜下心來,微風中的熱浪似乎也去了許,他沒有發呆,腦袋裏沒有去想别的亂七八糟的事情,就隻是看着河面輕起的波紋,夏日翠柳綠意盛人,蒼翠欲滴,趁風而起,輕舞飄蕩。白鷗偶過,曳起一道長線,劃開綠波。蟬鳴依然躁耳,在沒有蛙鳴的城市,也就隻剩下它的聒噪。河面并不算得如何清澈,仍可以倒映藍天白雲,和熾烈的陽光。偶有微風,卻也并不能碎裂那些倒影。
“綠水本無憂,因風皺面。”
趙雲楷突然輕輕念了一句。
“青山原不老,爲雪白頭。”
嬌脆而顯得平淡的聲音此刻多了分磁性,似乎也有那麽絲波動。
趙雲楷輕笑又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原以爲她什麽都不懂呢。
“你占我便宜?”
碧落微微蹙起眉頭,精緻白皙如玉雕的臉龐上,兩潭幽眸好看地剜起,有些不肯定,有些不愉快。
“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民,把我們的血肉,築成……”
趙雲楷正待答她,電話鈴聲先響了起來。
“媽……”
“你怎麽知道他們今天要來的?是不是晴顔來找過你?你是沒看到今天他們的樣子……”
趙雲楷剛說了一個字,便被堵上了嘴,無奈地苦笑下,靜靜等待母親絮叨完畢,他才輕問道:“他們走了?”
“嗯,剛剛才走,老楚那樣子,真是面子繃着尴尬得跟什麽一樣,還有小晴……咳,還有江小紅也……”
“不用避諱的,媽,你想問什麽?”
體會到母親一個停頓裏那意味深長的含義和良苦用心,趙雲楷的語氣更加溫柔。
“小楷啊,我也不是想問什麽,你已經快成年了,很多事情恐怕你不想要媽來管,也懂得比媽多。隻是無論再發生什麽事情,你做什麽,媽都是站在你這邊的,不用顧慮什麽了,隻要你自己舒心就好,媽現在隻有你一個孩子了,你千萬不要再出什麽事……”
趙母的語氣有些感慨,又有些哽咽起來,電話那邊可以聽到父親的勸聲。
趙雲楷語氣不變,淡淡有些無奈道:“媽你想什麽呢,沒事兒照顧好自己就是了,我不會做讓你和爸爲難的事的,快要上課了,有事晚上回來說吧,馬上就要滿十分鍾了,等會話費又要跳一格了。”
吩咐幾聲挂斷了電話,趙雲楷舒了口氣,回過頭來,差點吓了一跳。
碧落認真的目光落在他臉上,美眸眨都不眨一下,想來剛剛自己面帶苦笑,眸中閃爍着些色彩,話語又平淡無比的樣子全部落在她眼裏了。
“我去上課了,上次給你的錢還沒用完吧?你照例去一角書屋拿本書到奶茶店看吧。”
即便如此,他的表現也很平靜,淡淡笑了笑,習慣性地想去摸她的頭,又放下來。
下午的上課鈴如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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