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如水,塵嚣盡煙。柴米油鹽,浸潤煙火氣息,這樣平淡味道的就是生活,這樣沉如死水的才叫高三。
但如果人生真能那麽簡簡單單,也就不會有那麽多長籲短歎。
趙雲楷停下自行車在車庫裏找到個空閑位置放好,女孩已經在幾日習慣于校門外的林蔭臨河小道等待,雖然很想說你怎麽不上學整天這麽無聊什麽的,但她每次都不予回答,而且一幅雖然呆愣愣但真的還一點無聊樣也沒有,他最終也放棄了這個心思。
說到底她也隻是一個陌生人,盡管趙雲楷此時因爲一些恻隐的原因收留了她,但還不至于全心系于其一身。提醒過她自己注意不要被壞人拐走,他也就聽之任之了。
如果沒有之前某些背叛和住院,他或許會将精力更放在她身上更多一些。但忘了疼也得好了傷疤之後,他到現在還得定期去醫院查血,自然忘不了那些事情帶給他的痛。所以對男女之間的那些清新也好**敏感也好,都沒那麽上心。
就跟自渎一樣,發洩出來,你會發現其實很多困于所溺的事情沒有執迷的那麽重要。
之所以在這裏提到這個,是因爲那個人又出現在了他面前。
夏日的晨光早已依稀,趙雲楷停好車已經七點過,走在路上可以感覺到休憩一夜的空氣微涼,然後接受新一天的炙烤。來時的校門開始擁擠,在七點四十上課的高中生活,七點二十開始就是人潮最洶湧的時候。
趙雲楷取了書,側身退出車庫,從食堂邊的庭院取道教學樓,因爲這裏一般是住校學生常走的地方,而他們往往起床會比不寄宿的晚那麽些,每天的這個時候僻靜得很。
轉過彎去,卻被一抹鮮豔晃亮了眼。
她穿着斑駁的碎花洋裙,青絲傾灑,仲夏的陽光還未起,已然有鮮豔綻放。娉婷獨立的姿态猶如從小到大的那樣熟悉,重心在右腳而左腳不乖輕輕叩地的俏皮習慣,也恍然如多年前的初見。
這不是情景劇,這是生活,有晨起麻雀的脆鳴,也有食堂開火爲學生準備早餐的鍋鏟碰撞聲。他不是銜着面包的奔跑日本女高中生,相反他的步調很悠閑沉靜,所以也不會有任何意外的碰撞,唯一要說意外的碰撞,恐怕隻在眼神上。
稍頓的沉默,趙雲楷擡起腳,沉穩的步調并沒有因稍稍意外打亂節奏。
女孩終于有了動靜,有些遊離的視線終于定格在了那張一個月未見明顯有些消瘦的帥氣臉龐上,那張臉安靜如昔,眼神卻多了分漠然和堅決。
“早啊。”
她的聲音多了分複雜與忐忑,驚訝和欣喜,剩下的全是勉強撐起的明媚。
“嗯,早。”
他走過她身邊,聲音很輕,但足夠兩個人聽得見。
平靜的聲音不起波瀾,很快淹沒在鍋鏟和腳步聲中,已經開始有學生出現,發現楚晴顔和趙雲楷。同樣的境地,女生總要比男生更受關注些,所以趙雲楷隻在高二名聲稍顯,而整個高中的人都知道楚晴顔這個都可以冠名爲校花的女生,或者說女神。
誰說不是呢,隻要你把自己當吊絲,誰都可以是你的女神。
食堂側庭的小路不長,即便是夏天也會有些不知名樹種的落葉,她站在綠色下,那個人已經踩着枯黃快消失在路的盡頭。
“趙雲海!”
聲音稍大了些,至少已經聚集起的些旁觀的學生都能聽得清楚,不知道那個永遠在陽光下楚楚而明媚的女生叫的是誰。
“這麽多年的情分,我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
聲音中有些她自己都未察覺到的歇斯底裏和惶恐。
“聽說你住院了,我去你們班上找過,鄭子棠他們,我都去問過,可是沒有人知道,你家敲門也從來沒有應……”
趙雲楷終于停下了腳步,他已經快走進教學樓,如果走上台階,二樓就是他的教室,想來很有些學霸已經在座位上誦背文言英語。
“我叫趙雲楷,如果你不認識,可以去查字典,把别人名字喊錯,是一種很不禮貌的行爲。”
說完,他稍稍回頭,看着還留在晨曦中仿佛在尋找着什麽的那個茫然的女孩。
“查不查也無所謂,我不想再跟你有什麽交集。你覺得我是朋友?我覺得你是狗屎。”
說完,他再也沒有回過頭,側轉過去的那一刹,一直專注盯着他眸中開始泛起水花的楚晴顔可以清晰地從彌漫眼簾的水霧中看見,他那微微抽動似乎聞到什麽臭味的鼻子,和厭惡皺起的眉頭。
趙雲楷沒有再關注背後,隻是看到樓梯的一角,瓷白如素的裙角一閃而過,走到教室,放下書,張明明注意到他的面色并沒有之前看上去那麽變化自如。僵硬地維持着沉靜的神色,沉靜下去,就成了沉重。
“……趙雲海是你以前的名字嗎?”
身着一裙瓷白百褶裙的她知道方才被他發現了,也不再掩飾,小心翼翼地問了個看似無關的問題。
“我叫趙雲楷,生下來就是,刻到墓碑上,也會是這個名字。”
他稍稍皺眉,語氣笃定。張明明吐了吐舌,不敢再問下去,打着無數小心思,作勢看着英語書去了。
趙雲陸一歲半,趙家新誕一女,趙父思索片刻,随名爲趙雲空,其時趙雲陸被帶到了外婆家由外婆照看,讓二女安心誕女。
趙雲陸兩歲半,趙家再誕一子,趙父哈哈大笑,用出早已準備好的名字趙雲海,其時海陸空盡聚一家,但這次取名之時,趙雲陸被舅母抱着在會議之上,用嚎啕大哭的撒潑狠狠嘲笑了其父堪比黑洞的腦洞,和猶如收集卡牌達成成就的惡癖。趙母懷抱安慰不止,趙父被迫妥協,更名爲趙雲楷。
某種程度上來說,趙雲楷應該感謝自己的哥哥讓自己躲避了被取笑一生的笑料,但對于這個已經在親戚圈子說開了并成爲笑料的名字,趙雲楷之前并未有多少反感。或者說凡是知道他有一個哥哥和姐姐的朋友,都知道他這個名字,六歲就在幼兒園初識的楚晴顔,自然不會例外。
直到發生了很多事情,他們懂得鑽石比玻璃球價值更高的時候,悄然的變化便瓦解了那曾經沒有任何外人介入完全信任相互理解的心靈裏。
……
“閑爲水竹雲山主,靜得風花雪月權。”
在放學鈴聲的催促下,呂毛幹脆地扔下粉筆,甩了甩秃頭上已經空出一片地中海的幾縷黑,拿起備課潇灑地離去。
教室猛地洶湧起來,要去食堂搶好菜好座位的寄宿學生們率先沖出了教室,有幾個女生目光隐晦地停留在早上傳聞已經流開的事件主角趙雲楷身上一會,也離開了教室。
張明明的父親一向會駕車來學校接她,門禁甚嚴的她看了同桌一眼,也拿上課本走出教室,引來樓上下來其他班的男生幾陣側目。
趙雲楷慢條斯理地抄完黑闆上那一句,整理好書桌,掃了一眼教室外,沒有發現那個倩影,已經預料到某些事情的他不慌不忙地走出教室,手中少見地沒有拿中午溫習的資料。
……
“……車?”
靜靜坐在石凳上等待的女孩,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前這個幾日來有些熟悉的男人,歪了歪頭,絲毫不知道這個東西有多麽萌多麽可愛的她隻是稍稍奇怪,他今天少見地沒有拿東西,也沒有推自行車。
“今天中午我跟你一起吃。”
趙雲楷仿佛随便宣布些平凡無奇的事情那樣,宣布了平凡無奇的事情。
女孩小幅度點了點頭,烏黑的青絲傾灑,垂幕擋住了樹葉隙間灑下的些細碎陽光,那副呆愣愣的樣子,實在很像一個無比精緻,讓人忍不住想抱一抱的洋娃娃。
“乖。”
趙雲楷的嘴角微上揚起些弧度,習慣性地想要伸手去摸摸她的頭,随即想到她不是她,愣了愣,然後放下。
帶着看起來呆呆仿佛被他拐走的女孩,趙雲楷随便找了個小炒餐館,就走了進去。女孩不聲不響跟在他背後,看上去像個附身的幽魂,又像個乖巧跟着哥哥的小妹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