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熱的陽光肆無忌憚地照射着赤裸的大地,無數帝國士兵漫漫擠入地下宮殿的入口,時不時會傳出凄厲的叫聲,給人不寒而栗的感覺,與外面炎熱的世界成了兩個極其鮮明的對立面。
“真沒想到夙大人竟會被派來援助我們啊……”光頭基裏站在夙的背後,臉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陰寒的目光透過眼睛的玻片直直掃視在夙的身上。
“基裏大人的意思就是沒想到喽?”夙轉過身來,他穿着一身黑色禮服,臉色一副“和善”的笑容,黑色短發收拾得貼在頭上,戴着白色手套的兩手交叉握在小腹前,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管家之類的人物,非常風度翩翩的樣子,與當時在戰場上那股銳利的感覺不同,但是從深黑色眸子裏透露出來讓人不敢直視的威嚴感,更像是一隻收起獠牙、躲在幕後的老狐狸,“這都是陛下的旨意,畢竟這些都是帝國黑暗面重要的人才,陛下很擔心他們呢……”已未把右手擡起放在心髒的部位,閉着眼睛歎了一口氣,臉上露出很是擔憂的表情,“這就是我來這裏的原因。仁慈的陛下實在是不忍心看到這麽多人才就此湮滅。”
如果不是從前見到過這個人的真實面到底是怎樣的,基裏也許會被他這一套騙到,這個爲達目的不擇手段卻又假惺惺扮作好人的人是帝國内最令他作嘔、最令他厭惡的人,人前一套人後一套,但是同時他也是最得寵的人,原本隻不過是帝王身邊的傭人,幸得帝王的青睐而爬上了高位,在全國的政治地位僅次于大臣。現在又攀附上了掌握實權的大臣,躲在大臣的背後給他出謀劃策,帝國真正處于黑暗中的人。
“别以爲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幹什麽,想要撼動帝國,就憑一時風光的你……根本做不到。”基裏用隻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他陰狠狠地瞪着夙,在一次偶然之中他發現了夙背地裏、在黑暗中做的一切--是爲毀滅帝國而做,徹底的毀滅。
“呐呐基裏大人,我也知道你很擔心你的部下,但是我已經陛下準許我調動的一切人員都帶來了,所以還是請你耐心等待吧。”夙平和的說道,答非所問讓基裏很惱火,但是他好像根本沒有看到基裏兇狠的目光、沒有聽到基裏威脅的話語,眼中閃着一股别樣的光芒,不溫不怒,好像不會生氣似的。
“哼。”基裏知道自己說這些也沒用,隻得氣沖沖地離開了,铮亮的腦袋在陽光下就像是反光鏡一樣閃的人眼花,夙又恢複了雙手交叉握在腹前,目送着基裏離開。
真是一麻煩的人……看來自己還是下去看看吧,看看帝國暗殺部隊的實力,黑瞳,不知道你會不會遇到你的姐姐呢?一定要平安啊。
“大人,請随我來。”一個守墓人雙目無神地說道,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哎呀哎呀,還真是麻煩了您了呢。”夙一臉假笑,已經換了一身行裝,他的身後站着穿着幾個以灰白色鬥篷蓋住全身的人。這一行人靜悄悄地跟在他的身後,不一會兒就來到了一個隐蔽的洞口,守墓人到了此地之後便再也不動了,轉過身呆呆看着夙。
“真是辛苦您了,不夠還請您一定要幫我們保守秘密哦。”已未輕輕說道,守墓人還是什麽都沒有說,好像失了神似的。夙帶領那群人向前走去,就在經過守墓人身旁時,伸出了右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噗”感覺到身後有什麽聲音傳來,夙臉上的笑意濃了幾分,一絲淡淡的血腥味從身後傳來,揮了揮衣袖,“快點走吧,讓我們來好好欣賞一下這場鬧戲吧。”
“轟”天空一聲炸雷,夙猛地從床上坐起來,一滴滴汗珠從他的額角落下,自從上次見到“已未”之後,就總是做一些關于從前的夢。夙喘着粗氣,右手習慣性地去摸胸口部位,卻發現随身的物品已經消失了……這才猛然想起已未送給自己的項鏈已經還給他了。
聽着窗外隆隆的雷聲,往事如電影般在腦中放映,爲了完成自己的使命,自可以走路起就拼命地訓練,到如今,殺了多少人了?終于,這就是報應嗎?
身爲帝王的枕下匕的夜家,也就是這麽一個下場嗎?
和自己一起訓練的人,在自己眼前一個個被殺死,卻隻能逃跑,許多人,連名字都不知道呢。恐怕沒有人會記住吧,沒有人會記住曾爲帝王枕下匕的我們吧?
神志漸漸模糊起來,彷佛看到了地獄的大門在展開,果然,我們都應該下地獄嗎?但是,爲什麽還有這麽多的魑魅魍魉在肆無忌憚地遊蕩,爲什麽下地獄的不是他們,爲什麽我們……要死……
腦中的回憶,都如鏡像般碎裂開來。好像有千萬隻螞蟻在撕咬着,這細微而又無法忽視的疼痛感.霎那間,一切都如琉璃一般碎裂開來。腦中浮現的,是另一幅畫面。
“爲什麽,我爲什麽承受這麽多?爲什麽……”低頭啜泣的小男孩,卻承受着常人難以忍受的高額訓練。身上穿着一件普通的平民裝,卻是沾滿了血迹,他的旁邊擺着幾具手裏都拿着刀劍的屍體,都是被一擊緻命。在他的面前站着一個穿着黑色貴族服裝的男子,男人滿臉的不忍。他伸出手,把男孩的臉擡了起來,此時又變了一張臉,不屑、鄙夷,甚至殺意,甩手“啪”給了男孩一巴掌,男孩踉踉跄跄,差點摔倒在地,但是又被男人左手抓住衣襟,仿佛抓小雞一般把他提了起來。
右手跟上,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赫然抵在了男孩的脖子上,“爲什麽,哪那麽多爲什麽?不想死的話,就跟我來,後面還有六個在逃通緝犯呢。”說罷,大手一揮,轉身走開。男孩被扔出了好幾丈遠,重重砸在了地上,默默站了起來,撿起掉在地上的匕首,跟着離開。
這是我五歲時。
接着,畫面又開始扭曲……
“咚”一聲,一顆碩大的白額虎頭被扔在了地上,人物還是他們兩個人,隻不過男孩稍稍長大了些,臉上卻是一點點表情都沒有了。
“A級危險種白額虎,不錯,接下來是在兩天時間内上交三隻A危險種的頭顱,記住,隻能徒手。”男人坐在柔軟的紫貂皮沙發上,手裏端着一杯紅茶,“想喝嗎?”說着還把杯子向前遞過去。
男孩艱難地點了點頭,伸出右手去接,一天滴水未進,真的很是難受。
“啪啦”一聲清脆的聲音,本就快拿到手的茶杯在男人手裏掉了下去,“哎呀哎呀,沒辦法了,誰讓你接不到呢?去準備任務吧。”男人滿臉虛僞的笑容,還帶着些陰謀得逞的笑意。
這是我八歲時。
畫面再次扭曲,六個披着黑色大衣的人站在面前,每人都戴着不同的面罩。
七人仿佛找到獵物的黑豹,凝聚着全身的力量沖了過來,恍如七道黑色的閃電……
最終,以三人重傷三人輕傷收尾,後來才知道,這是男人給他安排的同伴。在後來的任務中,他們被敵人稱爲“柒”。
這是我十三歲時。
畫面開始瘋狂抖動起來,仿佛地震中的樓屋,随時都會崩塌,各種色彩飄忽融彙……
黑色,死寂的黑色,唯有連綿不斷的雨聲,仿佛置身于地獄。慢慢,有了火光。
“這是最後一次任務,完成以後你們就可以脫離夜家了。所以,一定要全部活下來。”男人聲音蒼老了許多,畢竟都是自己親手培養的,再怎麽說也有點感情了。
“是。”
十五歲的我漸漸知道了另外一些東西。當朝的帝王爲了從掌握政權的大臣艾爾迪斯特手中奪回政權,秘密之中與帝都南部的革命軍達成了某種協議,身爲帝王枕下匕的夜家,自然服從帝王的命令,一直幫助着革命軍。但是,由于一次意外,帝王與革命軍合作的消息不胫而走,大臣艾爾迪斯特爲了鞏固自己的統治,誣告夜家劫持帝王,還給夜家按上了叛國的罪狀,調集精兵圍剿夜家。
如果是五百年前的夜家,大臣是怎樣也不敢動的,但是自從五百年前帝國的那場動亂後,夜家爲了保護皇室、平息叛亂可以說是把血流盡了,人丁凋敝,整個家族隻剩下百十來号人,而且大多是沒有戰鬥能力的老人和婦孺。在這次任務行動之前,都已經轉移出去到帝都外的基地了。
這次任務的主要内容,就是在夜家的暗殺部隊成功暗殺大臣艾爾迪斯特之前,盡全力保護好帝王。
但是,誰都沒有想到,夜家内部出了叛徒,大臣的私兵直接尋到了夜家的基地,全部族人被殺,整個夜家被一把大火夷爲平地、
噩夢還遠遠沒有結束,當我們帶着帝王潛回皇宮的暗室時,就聽到消息,說……暗殺失敗,暗殺成員全滅。
貳和叁提議來一個玉石俱焚,我贊同了。再三權衡利弊,最後我們決定在下個月大臣的生日宴會上做一個了斷。但是考慮到帝王的安危,最後還是由叁帶着帝王出逃南方革命軍那裏,我和貳執行任務。
繁華的晚宴,奢靡的裝潢,因爲不久前的動亂而警衛森嚴,好不容易混了進去接近了目标,在一片虛僞無聊的談話中,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胸口前刺出的匕尖的艾爾迪斯特大臣,最終成功的勝利的大笑。
感到身子越來越沉重,寒冷的雨水打在身上。
胸前的懷表“滴”了一聲,看來已經十二點了。嘴角不知爲何露出微微笑意,我的母親,就是在難産的情況下生下我後,于十二點整去世的。未謀面的媽媽,終于要見到你了。
不……我還不能死,身爲他們六個人的頭,沒有把他們活着帶出夜家,就已經夠失職了,一定要完成他們的意願!突然想起懷表裏裝着什麽,拳頭又緊握起來,老大想要的平穩的生活,老二的一對女兒,失去了父親肯定很悲傷吧?老三想要去看一次大海,小五想要出海,去西方國家看看,小六想要讓異民族人不再受到歧視,小七的最簡單,想堂堂正正向别人表白一次。
在這次任務之前,每個人都把自己的夢想抄了六遍,每人一份,如果誰死去了,剩下的人就要代他們完成遺願,可是……可是,手又無力的張開,我也要死了……
最終自己還是沒死成,落到了護城河内,在昏迷中經過不知道多長時間的漂流,最終被一個老人救了起來,老人是個醫生,強硬地幫自己進行了治療。
離開後好不容易回到帝都去打探消息,結果卻不盡人意……
上一任帝王,死了,叁也戰死了,聽說是被出賣了。
艾爾迪斯特大臣,死了,但是奧内斯特扶持帝王的兒子走上帝位,成了新的大臣。
一切都徒勞了,這就是結果了嗎?
因爲自己相信還沒有結束,所以重新潛回帝王身邊,用盡一切手段,我一定要将帝國徹底毀滅,不是爲了重生而毀滅,是爲了永恒的毀滅,爲夜家,爲柒,爲了自己。
感覺自己在帝國的羽翼已經逐漸豐滿了,所以發動了新一輪的政變,原本以爲隻對殺戮和破壞感興趣的艾斯德斯不會參加這場變亂,原本一切都準備好了,但是正是因爲艾斯德斯的加入,一切都被颠覆了……
自己負責暗殺大臣,其他新訓練的殺手負責權貴,但是當自己推開大臣的房門時,冰冷的寒意透徹全身……自己拼死逃了出來,不得不投靠了革命軍。
回首自己所做過的事,爲什麽那麽傻啊、竟然想要颠覆一個國家……愚昧的平民習慣了順從,有順從就會有新的帝王,這一切都不會結束。
曾經同伴的願望幫他們一一實現了,卻發現自己不知道爲何而活,朦胧苟活于世,直到娜傑塔邀請自己加入夜襲,見到了那血紅的瞳孔,終于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