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屍體靜靜地躺在大堂裏,用棺材裝了起來,因爲大娘的手被割了下來,錦東隻好悄悄縫了起來,不能讓來奔喪的親友看出端倪,三個棺材并列排着,中間是藍老爺的,兩側是大娘和知冬,來訪的親人都表示了對藍府的撫慰,畢竟前幾天才是老爺的壽辰,一片熱鬧幸福,而現在人走茶涼,隻留下藍府的辛酸與悲痛。
白府一家也來了,白老爺對藍老爺的逝世感到遺憾,師出同門,而且也是莫逆之交,叫人怎能不心痛,知春看到白昊過來,一把倒在懷裏哭起來,這三姐妹也承受着難以言說的痛啊。
夜深了,客人都走完了,準備第二天的送喪。
因爲白天大家都太累了,所以錦東決定讓自己、弟弟和弟妹各帶一個女兒輪流守夜,房屋熄了燈,隻有大堂沒有熄滅,在這漆黑的夜中,這份光亮看起來有點瘆人。到了午夜,是輪到錦東和知秋了,錦東因爲白天忙着照顧招呼賓客和準備送喪的東西,所以困得不行,在靈堂裏也睡着了,知秋雖然有點害怕,但是孝順的她還是知道大伯的辛苦,所以沒有叫醒他,自己在靈堂那兒發呆,看着長壽燈的火焰越來越小,知秋走到棺材前用竹簽掏了掏,火焰漸漸增大了,這時,一陣風扇過靈堂,火焰被吹的快要熄滅,知秋冷得打一下抖,眼睜睜地看着火焰熄滅,聽娘說,這長壽燈就是爲了安送逝者,如果熄滅,那他就不能好走,這也是守夜的原因,知秋心有餘悸地拿過燃燒的蠟燭,想要引燃燈,這時,大堂門口,一個穿着藍蓮花旗袍的女子沒有聲音地走了過去,到了正中,轉過臉看了看靈堂裏,面無表情,然後又悄無聲息地消失在知秋視線,知秋驚呆了,忍不住尖叫起來,那張臉在大堂香燭的照射下依稀可見,那不正是大娘嗎?她十分确定,那個人的臉,眉,嘴都和大娘一樣,叫聲吵醒了錦東,錦東看着驚訝的知秋,不免疑惑。
“大娘,大娘!”知秋激動地往外指了指。
錦東緊忙跑出去四周環視了一下,發現并沒有人影。
“大伯,怎麽辦,長壽燈熄了,大娘他們走得不安甯,過來找我們了。”知秋呼着大氣說着。
錦東看了看,便鎮定地點燃長壽燈,安慰着知秋:“其實啊,這長壽燈并不是這樣的,并不是說熄了就不好,其實守夜就是爲了和逝者多相處一段時間,這幾天你們也太累了,或者說太想大娘了,所以才能看到她,沒事的,有的人走了就走了,别怕啊。”說着把知秋摟在懷裏,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樣說是真的還是安慰她,心事重重地看了看三個人的棺材。
死後三天,親人入殓。
知春來到爺爺的房間,開始了追憶,爺爺桌子上擺放整齊,那放大鏡放大了桌子的紋路,上面沾滿了灰,毛筆也安靜地躺在墨硯裏,知春觸景傷情哭了起來,爺爺一向都是那麽和藹,爲人義氣正直,有才且謙遜,如今怎麽會就這樣莫名逝世,而且還沒有熬過八十歲,大娘和知冬也這樣陪葬,而且死相難看,爲何藍府變成這樣的殘敗,一側眼,那件藍蓮花旗袍還安靜地挂在那兒,看到這兒,一串淚奔了出來。
送喪的隊伍即将出發,錦東戴着孝帕指揮着整個隊伍,知春把那件旗袍拿了下來,淚眼汪汪地看着他:“爹,把這件旗袍給娘穿上吧,走也走得體面些。
藍府是大戶人家,送喪的隊伍也吸引了許多人圍觀,林魏和之凡這些仆人也戴着白布,扛着五獸八駿走在隊伍中間,看到這一幕,林魏和之凡心裏特别難受,就是身份的差異,别人家家人走了,有壯觀的隊伍,配套的儀式,而自己的娘,屍體也找不到了,就這樣不了了之,隊伍後的家屬泣不成聲,的确,這三天對知春三姐妹來說真的很難熬,現在終于到了釋放悲傷的時候。
送喪,閉棺,埋棺,大哭。這件事就這樣完了,說着簡單,也不太簡單。無限的憂傷籠罩過來,漫過了恐怖,藍府的所有人都漸漸遺忘了三人死亡的原因和死相,因爲都已經是結果了,隻是當想到那個場面,大家還是心有餘悸,尤其是黃管家。
喪事終于結束了,衆人都回房間躺了起來,黃管家鬼鬼祟祟地溜進了錦東的房間,把他叫了出來。“大爺,有件事不知道該不該說。”黃管家自己都嫌棄起來,“哎呀,算了,說出來也不繞圈子了,是關于大夫人和四小姐的。”錦東下意識地向四周瞥了瞥,确定無人後,降低聲調回複着:“說吧。”那一夜,葉傳靈和知秋出去找錦東時,老爺也剛剛看完那件旗袍,叫黃管家挂回房間,去往老爺房間的路上,高管家和行迹匆匆的兩人撞了一下,葉傳靈拉着知冬話也不說一句就急忙走了,知冬結結巴巴地說着:“大娘,你,你……”,葉傳靈也隻簡單回複了一個“快走”,便拉着知冬往大門方向走去,黃管家感到奇怪,放好了旗袍,悄悄地走到大門那兒想一探究竟,結果驚訝地發現兩個人的屍體。說完,黃管家無奈地說着:“我其實不想現在這個時候說出來的,但是越想越不對勁,就先告訴你。”
兩人都不知道緣由,隻是面面相觑,打了個冷顫,便分開了。
夜裏,林魏和之凡也因爲藍家的喪事而困的不行,早早就睡了,窗戶被吹得嘎吱嘎吱響,外面起了大風,傳來一些雜碎的詭異的聲音,林魏被吵醒,一把翻起身,往窗戶外看了看,瞌睡一把被驚醒,又是那個女的,又穿着那件藍色的旗袍,林魏急忙叫起之凡,之凡睡眼惺忪,也往外探了探,那片藍色像風一樣,漸行漸遠,最後消失了。“你也看見了?”林魏長大眼睛呆呆地望着之凡,黑暗裏,之凡突然醒悟過來,眼睛裏放出一束不明的恐慌的光,點了點頭。煞有其事地繼續躺下了。
第二天一早,林魏就找到了錦東和錦西。三人來到那個高坡處,的确有被踩的痕迹,泥土都陷了下去,知秋看見大伯和爹往後院走去,之凡發現了一個鞋底腳印,上面有兩朵蓮花,還有一個字,但已經模糊了,知秋偷偷摸摸地在背後偷看,看到那個鞋底,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大娘的衲的鞋底,我見過,那是靈字,大娘的名字。”衆人看了過去,還真是。“我還看見那個女的穿着一件旗袍,好像是藍色的。”林魏無意間添了一句。錦東心裏驟停裏幾秒,想到妻子已經穿着旗袍入殓下葬了,怎麽那件旗袍還會出現?莫非……
知秋明白大伯在想什麽,便替他開了口:“除非大娘沒死,你們想,我們看到大娘的屍體時臉已經受重創了,不怎麽認得出來,而且,守靈那天,我看見的就是大娘。”衆人都被知秋的話吓住了。錦西莊重地說了一句:“知秋,不要亂說話。”
“或者,我們應該開棺驗屍。”錦東自言自語道。這個消息傳遍了藍府,那種恐怖陰森的感覺又回來了。
知春找到了之凡,上去就給了他一耳光,之凡感到莫名其妙,“你到底什麽意思,我們好不容易的恢複了原來的平靜,你到底做了什麽讓我爹決定開棺?”之凡哭笑不得,因爲自己幻想和知春的第一次對話應該是美好的,但事實竟然這樣,之凡抱歉着說道:“你難道不想要真相嗎?”知春生氣地甩了一句“真相就是他們死了!”,便無情的離開了。之凡開始有些想不通,爲什麽知春這麽大反應,難道她和這件事有關嗎?還是,之凡真的想太多了。
藍府又再一次經曆着難以入眠,或者噩夢纏身的夜晚,知秋的夢,最爲真實,最爲懸疑。
迎面走來兩個一模一樣的大娘,一個斷了手臂,一個穿着藍色蓮花旗袍,斷了手臂的那個一直流着眼淚,猩紅色的眼淚,緘默不語,那個穿着藍蓮花旗袍的大娘再次走過靈堂,轉過臉,說了一句,“不要開棺”,便從門口無聲息地走了過去,消失在黑夜裏。知秋被吓醒,渾身濕透,細細地咀嚼着剛才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