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鴉雀無聲。
山脈裏仍在吐出那些古怪而瘋狂的軍隊,沒完沒了,似乎要直到世界末日。
龍文章的叫聲在這片奇怪的喧嚣與死寂中聽起來很是凄厲,“防-炮!”
大家剛開始動作起來,擲彈筒、步兵迫擊炮和九二步炮的出膛聲就已經加入了這個已經足夠混亂的世界,幸好這裏是可供挖掘戰壕的樹林,不是山頂那光秃秃的地方。哪怕過去了近一個小時,那些用鋤頭和鏟子和山石搏鬥的人也沒啃下去多深,無法想象如果将陣地放在那兒會有多糟糕。
這也意味着,一旦現在的陣地失守,他們除了退到怒江東岸,将無險可守了。
郝獸醫本想去翼護他的傷員,但這裏隻有輕傷員,還能拿槍也能戰鬥,因此暫時用不到他。
然後第一批迫擊炮彈、步炮彈和手炮彈就帶着尖利的怪嘯聲而來,彈片在煙塵中也在人群的頭頂穿飛,山腳下的九二重機開始劃出緻命的彈道,這邊給予了回敬,布朗式輕機槍和維克斯式馬克I型重機槍釋放着彈道,将完全暴露在他們槍口下的日軍成片成片的掃倒。
瞧見這一幕,騎着車的鈤本兵翻身躲到掩體後,将自己潛藏起來。
日軍主力征用了緬甸境内的所有腳踏車,比他們預想的至少早到了六個小時,像會飛翔的巨大毒蛇,象要把他們連骨頭啃掉的蝗蟲風暴。
又一發手炮彈在戰壕面前的壘土上炸開,說是威力最小的炮彈,可也讓待在這裏的人的天地成了一片土牆。
面對沖上來至少一個步兵小隊的日軍,這邊在死傷狼藉中玩命地射擊,讓剛沖上來的日軍又留下一片屍體。
展雲像個普通士兵一樣待在戰壕裏快速射擊,炮彈落下時炸開的土牆困擾着他,即使血精石裏有了四百多點的能量,對現在的他來說用處不大。不管血精石的恢複速度如何驚人,一旦子彈或者彈片擊中腦袋,都是一條死路。
唯一的好處是,隻要沒有第一時間死亡,不管多嚴重的傷都可以在血精石的幫助下恢複。
迷龍架着他的布倫式玩命的射擊着,然後豆餅也擠了過來,發現這點的迷龍沖着豆餅叫:“王八羔子!該幹啥你不明白嗎?”
豆餅邊射擊邊說:“我不用養傷!”
“誰跟你說養傷?準備好彈匣給老子換子彈!”
“哦。”豆餅應道。
展雲沒空理會這兩人,他看着從側面拎着手榴彈摸過來的日軍,正要開槍,龍文章突然從戰壕前收回他的中正步槍,伏在壕溝中大叫:“七五山炮!”
再一次的天崩地裂籠罩了大家,這回的呼嘯和爆炸聲要猛烈得多了,因爲它已經是來自那些正規的炮兵,而非之前那些輕量級的步兵火炮了。
展雲扣動了扳機,看到拿着手榴彈的日軍身體一滞,不等再有動作,磅礴的氣流撞在他的腦袋上。他瞬間朝後倒去,撞在戰壕後側的土牆上,無力氣無意識的癱軟坐在壕溝裏,後背靠着戰壕,腦子懵懂目光失神毫無焦距。
迷龍和豆餅幾乎在龍文章喊完的同時就趴到了壕溝中,看到展雲被爆炸的沖擊波擊中,不管有沒有死,爬過來拎着他的領口往地上一扯,讓展雲趴到地上。
緊接着迷龍伸出他的大腳丫子,一腳将沒有反應的展雲踢滾到他自己挖的隻能容一個人的貓耳洞中。
黃儒腰間的槍已經被他拿在手裏,他和他的手下正于一群沒有武器的士兵對峙。
這群士兵就是特務營企圖派到南天門增援的力量,無槍無彈的把他們送上戰場,本就不願意的潰兵在槍口下不情願的上路,可這個時候,山的另一側炮聲大作,那爆炸連這邊都能感受到,撕開地面時的震顫,讓心存不滿地潰兵們玩命的和押送他們的士兵展開對峙。
“傳令兵,把齊連長叫來,讓他帶人把他們送上去,不聽号令,格殺勿論!”剛才他發了一封加急電文,讓後方進行增員,怯戰者很了解自己,他知道沒有了前方龍文章的手下抵擋,就他手裏三四百人,怕是聽到了日軍的炮聲就得潰退,守住江防無從談起。
過橋的人加快了速度,而這時,黃儒的臉色變得鐵青。
自己一直信任有加的齊連長,竟然在這個時候逃跑了,當傳令兵告訴他在山那邊輕量級步兵炮彈爆炸時,他就帶着人離開東岸陣地,黃儒真想揮手招呼人追上去給那混蛋腦門上來上一槍。
“……我們還有多少人?”特務營營長難得表現出了軍人該有的殺氣。
傳令兵:“姜連長也走了,他們帶走了一百多,現在咱們還有不到三百人。”
黃儒氣的要罵娘,那群孫子比自己還能跑,一周前手底下還有六百号人,到今天早上,隻剩四百多,如今陸陸續續又跑了些,最沒料到的是手底下他一直善待有加的齊連長,居然撇下自己逃離陣地。
這一下,一個治軍不力的罪名妥妥的按在了自己腦袋上,三百多人能幹什麽?隻怕日軍主力隻要分出一個中隊就能把自己這邊全突突了。至于眼前的潰兵,在一發炮彈落在幾百米外的怒江裏後,就沖散了特務營的圍堵,跑到橋上朝東岸逃去。
黃儒舉起槍喊道:“給我殺。”
已經是夜裏了。
郁郁蔥蔥的樹林已和後方的山頂一樣,成了光秃秃的一片,偶爾幾棵立着的柱子也是焦黑的木柱,你無法相信幾小時前它是一棵需要幾人才能合抱的大樹。
炮彈仍在這片了無生氣的陣地上爆炸,它并不單純在地面爆炸,空爆的、延時的、鑽入土層的,以各種各樣的方式在它們的殺傷軌迹上運行。
大家趴伏在地上,抵靠着貓兒洞的樣子像是想鑽入土層。
整個晚上,日軍炮兵像在展覽,随着裝備輕重和時間推移加入視野之外的射場。
五十毫米擲彈筒、七十毫米步炮、九十毫米迫擊炮、七十五毫米山炮和野炮、一百零五毫米野炮和山炮,爆破彈在土層裏爆炸,殺傷榴彈在空中穿飛,燒夷彈讓泥土黏在人身上燒灼,照明彈讓黎明提前到來,煙幕彈把黎明又拉扯回黑夜。
從後方傳來消息,東岸陣地已經由龍文章安排在哪兒的三百多人接手,一支日軍小隊繞了遠路,來到怒江岸邊。特務營逃過了江要炸行天渡,和那三百多人對峙後,特務營營長率先逃離,于是他的那群手下也放棄了堅守。
這群日軍沒想到會有運送傷員的鈡帼兵從山上下來,兩面夾擊下,傷亡三分之一後退離了鈡帼兵的射界。
了解消息的龍文章讓展雲去守怒江,不過後者用了三小時時間,帶隊滅了所有日軍後,爲橋頭添加了近二十挺維克斯式馬克I型重機槍,就帶人在南天門的山道上忙碌,直到天黑才回歸已經面目全非的陣地。
爲了讓陣地的效率達到最大,龍文章隻在陣地上安排了兩三百人,多餘的都安排到了山的另一側也就是反斜面,又或者讓人拿工具,繼續與南天門山頂的硬膠土抗衡。
其實人手也不是那麽多了,隻有一兩百人,其他輕重傷員被安排到東岸,就孟煩了所言,除了現如今的這塊陣地,隻有東岸陣地比較靠譜。
其實山頂那兒已經有了陣地的樣子,看到鈡帼兵在山頂構築陣地,日軍一頓火炮下去,雖然幹掉不少士兵,卻也在原地留下靠人力需要幾天才能挖出的深坑,他們再将坑于坑相連,就變成了簡單的戰壕。
現在迫擊炮照明彈升空了,它久久懸停在空中,照耀着與土地同色的人,看上去中間已經沒有活人。
死人中的一個開始爬行,那是喪門星。死人中的一個也開始蠕動,那是郝獸醫。接下來更多的人起身把身上的泥土抖擻掉,郝獸醫去搜索死在陣地前沿的日軍屍體,除了醫藥包,他還期待别的什麽。
所有人的淚腺都被震的麻木,龍文章已經安排人後撤了,隻是後撤的幅度不大,每個批次五十人,加上日軍攻擊下陣亡受傷的,現在已經是最後一批——現在陣地上隻有不到五十個人。
但這五十個人集中了幾乎所有的沖鋒槍,以防日軍大隊前來沖散陣線。
一個聲音像從地底裏傳來,其實那來自在彈坑與彈坑之間爬行的阿譯,他壓低了聲音說:“加快速度,把炸藥埋的再深一點,小心!小心些!”
白天挖出來的戰壕不見了蹤影,坍塌的,被火炮直接命中變成彈坑的,從山下往山上看,這塊地方比白天降低了四五米。
展雲回來時帶來了大量的炸藥,龍文章好奇的從他手裏搶過背包,從裏面拿出三個牛肉罐頭和稀缺的糖水罐頭,還有一把斯登姆沖鋒槍以及七八個裝滿了子彈的彈匣。
确定背包裏面空了後,龍文章才把包丢給展雲,做了強盜行徑的他好不愧疚,還用一副意猶未盡的目光看了展雲一會兒。
展雲露出無奈,萬能法球裏拿出來的東西沒法解釋,雖然東西被人搶走,心底卻沒有不滿,龍文章沒打算探究他的秘密,其他人就是想,展雲不理會他們也沒關系。
起爆器拉出來的銅線共有三根,從南天門山頂延伸到這兒,用三根銅線不是财大氣粗,而是擔心銅線被火炮炸斷。運氣再差,總不會三根都被炸斷吧!
現在已經是最後時刻,布置完炸藥,他們就得撤離,還在陣地上的人焦急地忙碌着,他們得在被火炮破壞殆盡的陣地上不露形迹的挖掘炸藥的埋設地點。
展雲趴在陣地前的最佳射擊點,他的頭上臉上還有衣服上滿是鮮血,都是他自己的,人們不得不注意他在照明彈下炯炯有神的眼眸。放在一般人身上,流掉的這點血便能讓人爬不起來,可他像是沒有受傷似的。
來到這個世界幾個月,展雲終于體會到火炮的滋味,身上的傷都是火炮炸的,要是沒有血精石,今天挨的第一發炮彈就能讓他躺半天時間。
其實最危險的一次是一發一百毫米以上的炮彈,爆炸把戰壕瞬間搗毀,躲在貓耳洞裏的展雲直接被活埋了。要不是周圍四五個人一起幫忙,曾近在忍者世界吊打第一BOSS的強者怕得憋屈的窒息而死。
正是接受了這個教訓,展雲把自己的位置放到龍文章身邊,那家夥運氣一直很好,要真有發炮彈把自己炸死,這小子也讨不得好,至于被流彈打死的風險,展雲不想考慮。
“日軍暫時不會攻擊了,你先安排人撤到後面去吧!”展雲把腦袋從槍上移開,對身邊的龍文章說。
龍文章吃着糖水罐頭,還吃的咂咂有聲:“不着急。”
“不急!”
龍文章說:“咱們就這樣撤了,你覺得埋在這裏的炸藥能炸死幾個?别一個個把鬼子想的跟你們一樣蠢,跟他們打了這麽多年交道,還這麽不長記性。”
展雲氣惱:“我今年才當的兵。”
“那就是說你,死瘸子,也不提醒提醒你的副營座。”龍文章把矛頭指向剛從他那裏拿走一罐牛肉罐頭的瘸子。
被他指到的死瘸子隻能把腦袋從罐頭上挪開,“嘿。别把什麽事兒都往我身上扯,今天把命别再褲腰帶上已經夠讓人發瘋的了,我說幹嘛撤到上面呀!直接去東岸不行嗎?你說你怕到了東岸咱們全呼啦跑了,可瞧瞧,你安排在東岸的人有跑掉的嗎?不再這兒玩命你就渾身難受?”
“到底是讀書人呐!嘴皮子真利索。”
“你别岔開話題,說說,你是怎麽想的。”孟煩了問道。
龍文章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躺着吃糖水罐頭,在某人的怒火中燒中開口:“我們釘在這裏,日軍火炮延伸不到禅達。可一旦被他們占領了南天門山頂,方圓幾十公裏都将成爲他們火炮覆蓋的地方,你覺得到時我們怎麽跟他們拼?至少我們的後勤問題不大,大家能咬牙撐下去,是因爲咱們死上一個,小鬼子也得把命抵上。可要是光挨打不還手,你覺得戰心能保持多久?一陣炮火轟擊,加上南天門的地利,即使有怒江作爲屏障,沒有火炮的我們能支撐多久?”
關鍵還是他們占據了地利,外加展雲拿出來的輕重機槍和自動武器,彌補了他們和日軍在輕武器火力密度上的差距,并成功壓制對方,這一切構成了大家敢和小鬼子玩命的信念。(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