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名日軍清楚自己接下來會遇到什麽,所以放開了擲彈筒向掩體後跑去,但是,他的速度再快也快不過子彈,奔跑中的他腦袋往左側一撇,身體登時癱倒。過大的沖力讓滑倒的身體在地上翻轉了一圈,掀起的黃塵幾乎把他掩埋。
敵人是否死去血精石能忠實的記錄,所以展雲又往對方身上補了一槍。
之前的幾次攻擊讓日軍傷亡将近三分之一,然後是展雲一個人的獨演,又幹掉總數四分之一,加上現在展雲和背後幾挺重火力幹掉的,算起來,剩下的日軍和這次出動的鈡帼兵數量相當。
如果以前有人說,五十個鈡帼兵能幹掉五十個鈤本兵,每個聽到的人都會說一句“鬼信”。沒有五倍的優勢,别想創造大的傷亡比。比如三倍于日軍的交戰,鈡帼軍隊固然能取得勝利,但是,肯定會打出和日軍一比一的傷亡。
這還是如今日軍戰鬥力下降才赢得的局面,放在幾年前的鈡帼戰場,能以五倍優勢打出一比一的傷亡比都算己方勝利。
現在,這裏有一名強悍的狙擊手,可以在四百米外對日軍精确射擊,那家夥好像不用瞄準一樣,兩秒,最多三秒就能完成瞄準、開槍、退彈、上彈、繼續瞄準這一系列過程。
從他槍口射出的子彈像是認人似的,總能鑽進身體。
跟展雲孟煩了他們出擊的士兵多數是老兵,劉洋、不辣、康丫都在其中。
崔勇這樣的大塊頭則在山腰上用重機槍對日軍躲藏的一線掃射,讓小鬼子不能擡頭瞄準。
“總算是出了口氣了。”康丫小心的往下爬,爲了小命着想,專門往有灌木的地方蹿。
不辣在前面不遠的地方停下,他身前有具日軍的屍體,湖南佬正把對方身上的罐頭還有防毒面具扯下來。
康丫的話他聽見了,回話時一點都不耽誤手裏的活計。
“啥叫出了口氣呢?”
康丫秉着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的原則,改變方向爬到小鬼子身邊,在不辣洗劫過的日軍身上再度摸索起來。“瞧瞧吧。哪次不是小鬼子攻擊時有輕重槍炮支援,這回不是倒過來啦!”
不辣一聽,嘿嘿一樂,還真是。除了最開始倒黴透頂的五個,他們再沒一起傷亡。
“這樣好啊。我還想有大炮呢。”不辣往山下爬了,從日軍身上搜刮的豬肉罐頭被他用刺刀捅開,一邊爬着一邊吃着,一點都不耽誤。
他們已經爬了三分之一,可從這兒到山腳還有三百來米,手裏的罐頭足夠吃到可以發起沖鋒的地方。
康丫沒從日軍屍體上找到可用的東西,那杆三八式他用不着,便跟着不辣爬過去,看着聽着前面拿貨發出像是豬吃食的聲音,直咽口水。
孟煩了拿着望遠鏡看了足足半分鍾,再沒瞧見有哪個日軍冒頭,于是放下望遠鏡準備把情況告訴展雲,沒想到身邊又傳來槍聲。
正當煩啦要拿起望遠鏡時,展雲按住他拿着望遠鏡的手,“不用了。我們到側面去。”
有至少兩挺重機槍掃射,還有展雲持續十分鍾的射殺,現在還敢露出腦袋的日軍幾乎沒有。沒有目标,那就尋找目标,展雲轉移狙擊位置,他和孟煩了兩人可不像前面的五十幾号人,兩人僅是把身體一貓,接着就是小跑,朝着側面奔去,企圖繞到日軍掩體的側後對他們發動攻擊。
山腰的龍文章用實際行動給他們支援,掃射的重機槍不但增加到了三挺,還有三挺輕機槍也加入進來。
在距離敵人三四百米的地方繞着圈子跑,還是在山坡上,跑了一分鍾後展雲就放棄了,這實在不是個好主意。
因爲日軍已經很長時間沒露頭攻擊,己方又不斷向日軍發射輕重機槍子彈,爬到距離日軍還有兩百米的士兵按耐不住,呼一聲跳起來撒腿開始沖鋒。
“見鬼!”
山腰上的龍文章,山坡下的展雲,兩人同時叫罵開。
現在确實是攻擊的最佳時機,可如今日軍沒有後援,己方不但占據地利還有火力優勢,慢慢的摸過去遲早能幹掉剩下的小鬼子,甚至不需要付出更多的傷亡。
可惜,現實不是如果,看到有人站起來沖鋒,其他趴在地上的兵也跳起來,有些憑着一腔熱血的年輕人甚至喊将起來,讓展雲有種舉槍把他幹掉的打算。
“煩啦停下,就地攻擊。”
展雲半蹲着舉槍,瞄準日軍躲藏的位置,不需要孟煩了提醒,幾個日軍拼着被重機槍子彈打爆腦袋的危險開始反擊。
砰地一聲,其中一名日軍把腦袋往泥土裏一紮,一動不動。
日軍的槍法很準,處于鈡帼軍隊的火力壓制下,一輪攻擊也幹掉十幾個鈡帼兵。雖然他們死去的人更多,卻讓看到這幕的展雲青筋直跳。
他總算知道,爲什麽重要的戰役裏,沒有人喜歡用新兵,不是新兵個人能力不強或者沒有作戰經驗,因爲他們的心态還沒放穩,該拼搏的時候會猶豫,該冷靜的時候會熱血。
一句話,總是在不該出問題的地方出問題。
就因爲一個兵,報銷了本來不該死去的十多個人,這買賣虧的讓展雲心疼的無以複加。
不過也就這一下了,借着地利,鈡帼兵很快沖到五十米内,來的人多數拿着沖鋒槍,類似不辣這樣的,靠近三十米後就把身上挂的手榴彈一股腦兒的朝日軍陣地丢去。
因爲站在高處,又有沖下來的慣力,再瘦弱的人也能把手榴彈投到三十米外。
“轟隆”、“轟隆”、“轟隆轟隆……”
十秒鍾的時間裏,沖到近處的鈡帼兵至少往日軍藏身的地方投了五十顆手榴彈,把那裏炸的驚天動地煙塵彌漫。
側面山坡上,展雲開了兩槍後再沒機會動手,被手榴彈炸開的塵土擋住了他的視線。
他們看着鈡帼兵沖到煙塵裏,然後,斯登姆沖鋒槍和湯姆遜輕機關槍的聲音響起。應該是日軍死的差不多了,槍聲持續了不到十秒,接下來一片安靜。
這場勝利早有預料,可老兵們高興不起來,原本能将傷亡壓在十人一下,現在竟付出接近二十人的傷亡,沒有大發雷霆是因爲主導者一切的人已經陣亡,即使要清算也沒有辦法。
不辣看着康丫從一個日軍屍體沖到另一個日軍屍體,以他特有的速度摸走了可以吃的食物。
“用不着吧。你吃的完?”
康丫捧着五六個罐頭嘻嘻樂着:“看也能看的飽,咋就吃不完了。”
不辣涎笑:“你拿回去吧,拿回去就不一定進你的肚子了。難道還能在這裏把它們吃光。”
“我就在這裏吃光。”康丫也知道,自己的豬朋狗友可不會和自己客氣。可手裏實在拿不住六個罐頭,于是胸口衣服裏塞的,腋窩下夾的,褲裆裏兜的,在把自己弄成四不像前,總算手裏隻剩一個罐頭。
周圍士兵也在搜刮戰利品,日軍的醫療包,防毒面具武器子彈什麽的統統收刮幹淨。
然後又分出一部分人去擡死去的袍澤,把受傷無法行動的同伴攙扶到樹林裏。
怒江之上的行天渡,橋頭河渡口仍在過人,西岸仍簇擁着人群,人已經少了很多,随着人流減少,速度也越來越快,人們也不在擁擠。
特務營長官黃儒用望遠鏡在觀察着山頭,他是個比阿譯遠爲油滑但也和阿譯一樣無能的營長,被展雲激起的勇武也在幾小時後的現在消失殆盡,除了展雲當初給的安排,這裏沒有一點改變,他的陣地仍然一團糟。
在龍文章幫助下整理的陣地沒有再多做一分加強,由于分出不少人在守着橋頭,以及看押潰逃于此的敗兵,戰壕的重機槍槍位居然空着,沒幾個人,若非龍文章之前安排的五十多個一路從機場殺回來的兵幫襯,他們可以說是做好随時逃逸的準備。
和那幫得過且過,到死才想起棺材的家夥,從山上下來的,擡着重傷的袍澤,帶着戰死屍骸的士兵有着更多激蕩勝利的豪情。
黃儒看着一行人從身邊走過,他盯着躺在簡陋的擔架上的傷員,猶豫了一會兒,拉住一個擡着擔架的士兵。“上面怎麽樣了?”
“報告營長,展營長他們殲滅了日軍一個加強小隊,現在正和龍團長商議圍殲餘下的日軍。對了,龍團長希望您能在适合的時候爲他們提供炮火支援。”
黃儒看着一臉硝煙的兵,厭惡的揮揮手讓他過去,“我知道了。”
能殲滅一個日軍的加強小隊?展雲帶去多少人他可清楚,不過一百人,這事情怎麽看都像神話,可是,一想到江防失守的後果,黃儒隻能咬牙挺着。他現在可是把全部希望放在龍文章以及展雲身上,隻期待兩人能創造奇迹。
“傳令兵,讓幾個連長過來,我有事讓他們去辦。”黃儒做出決定,讓他上前線是不可能的,但是,讓手下把那群看押的潰兵組織起來送到南天門卻不是難事兒,至于沒有武器的問題,就留給看起來挺有能耐和很讨厭的龍文章和展雲好了。
阿譯和迷龍已經進入了林子,郝獸醫帶着豆餅到輕傷員中。
康丫回到了狐朋狗友裏,并且和不辣說的一樣,被人從頭到尾的把身上藏的吃食搜刮幹淨。不辣坐在康丫身邊,一邊吃着從他懷裏搶來的罐頭一邊跟他嘀咕着不知道講什麽的人生課。
展雲準備武器的同時,也準備了大量食物,現在,這些食物分到了大家手裏。新兵蛋子無非一盒餅幹,老兵們,類似孟煩了這樣的就有個牛肉罐頭。
龍文章走過來,那腳底就像生了貓科動物的肉墊,孟煩了被他拍得猛顫了一下才發現已經到自己身邊。
“心虛什麽?小眼晶晶,不安好心。你什麽?”
孟煩了說:“特務營連一兵一卒的增援都沒有來過,他們是直屬,我們就是幫來曆不明,該死不死的野貨,就更不會有增援。”
龍文章不恥的笑了笑,拿出開罐器把手裏的罐頭撬開,“早晚會有的。屁股上着了火的人,當然就要嫌救火的來得慢。”
“他們本來可以挾東岸天險,守住咽喉,可早提前收拾好了細軟,就這份鬥志,炮響時咱們穩可以瞻仰到隔江的尊臀。就算你和展雲做再大努力也沒用,别以爲我不知道你和他說什麽,可我告訴你,沒用的,人一旦爛了就再别想塗上牆。”
“你也知道爛泥扶不上牆啊。”龍文章做出驚訝的樣子,接着一邊往嘴裏塞東西一邊說:“至少現在我們還能瞻仰他們的尊容,隻是有點提心吊膽怕掉腦袋。特務營這樣的親信也要怕掉腦袋,就是說怒江多半已經是上峰死令的最後防線。我猜指揮部現在比東西兩岸更像一鍋粥,這是淘金的篩子,淘盡苟且混世的家夥,這時候敢站出來的是不怕掉腦袋又會打仗的。好事,好事。”
孟煩了瞪着他,他無法不這樣瞠目結舌地瞪着他,“好事?這一千幾百人要在這死光了。哦,是八百,爲幹掉山腳下的鬼子咱們又填進去百來人,你還在東岸留了三百。——好事!?你還想在上面的秃頂構建兩道防線,火山石,硬膠土,拿出吃奶的力氣也就挖出個剛夠我們蹲坑的地方,怎麽守?”
“是神山,南天門,神廟神樹神石神江守神山,說秃山要遭天譴的,劈叉你。”龍文章居然還有心模仿一個被雷擊的聲音,然後他瞄了瞄煩啦,“你很想回東岸?”
“我們能用的陣地隻能是東岸啊!你那肚子壞水,安排了五十多号老兵帶着兩百多号人,不就是要從隻想跑路的特務營手上搶走陣地?在那邊築防。你看見的,這些死了的日軍連築防工具都沒帶,一味快攻輕取,敗到山腳下由着我們散打漫射。是怕了我們嗎?因爲他們主力快來了,犯不上和秋蟬死擰啊!——照他們那瘋人的速度,子夜也就到了!”
“我一個人守不住東岸。”
孟煩了氣結,“……我們啊!你有一千人!”
“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我靠什麽把你們這堆沙子攏在一起?望梅止渴畫餅充饑,回家的空頭許諾。過了江,那一條道分成了幾十上百條,大家有的是去處,一窩蜂,猢狲散,誰還理空頭許諾?到了江那邊,我怕就隻能帶個不到三百人的隊伍。聽說你敗戰沒少吃,不知道怎麽打赢,總知道爲什麽屢戰屢敗吧?”
接下來兩人都住了嘴,他們站起來走到林子邊緣。
他們聽見山野裏傳來的一個巨大聲音,在腦海記憶的各種恐怖聲音之中,那是最恐怖的一種。
剛剛構建的陣地上頓時亂了,除開在林子後的南天門上和火山石抗争的人,躺在林子裏正舒服吃着罐頭和餅幹的人紛亂地沖向壕溝,它已經能把人容納進去,并且到了可以在壕溝兩側掏出貓耳洞的地步。
大家亂哄哄地炸着刺,沖上——更該說爲自己搶到一個射擊位置。
那聲音震動着山野,鳥雀驚飛,獸吠滅絕,以至于人的耳膜裏似乎隻剩下這一種聲音。迷龍撲在了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機槍上。
沒有人開口,彼此的交流必須用喊話來解決。
很快,大家看到了巨大噪音的源頭。
那條土黃色的毒龍從山脈裏滾滾而來,僅僅是它的頭就完全覆蓋了他們曾走過的南天門山路。當它再近了時,終于能看清那是根本無法計數的日軍,他們瘋狂地踩踏着他們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腳踏車,累得像死狗,狂像象瘋狗,在自己制造出來的巨大灰塵和噪聲中使勁地咳着嗽,咳嗽聲都可以讓山腰林子上的人聽見。
他們很多人已經熱得連上衣都脫掉了,赤/裸的身上綁縛着武器,大多數人的車胎都已經爆裂,他們根本是在踩踏早已變形的鋼圈——那也是被孟煩了聽成金屬履帶輾壓地面,引發坦克恐怖症的由來。
毒龍的頭已經來到山腳下日軍屍體旁邊,于是很多日軍将目光投向山上。
他們幾乎立刻扔掉了他們的腳踏車,廢棄的腳踏車在山路上堆成了路障,這個路障越來越龐大,因爲不斷的從山脈中而來的後來者也讓已成廢鐵的腳踏車沖撞進去,以至可能真的隻能用坦克才能把那障礙沖開。
展雲蹲在樹上,捏緊了武器,這樣龐大的人流他看到過,從緬甸回來時加入無望無際的潰兵大潮是第一次,可是,眼前看到的卻是能生吞活人的毒蛇,充滿侵略性和進攻性的氣勢在空氣中凝成實體,一次次的撞擊着自己的心靈。
隻是這會兒功夫,展雲就用望遠鏡清點了毒蛇頭部的日軍所攜帶的擲彈筒數量,然後他一聲不吭的從樹上滑落,跳到壕溝中,爲了讓自己安全一點,他拿起鏟子挖了個貓耳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