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跑鞋讓他能用最大速度趕路,在不用次元門的情況下,速度依然是展雲的最大優勢。
龍文章又在隊伍中倒行,“一!二!一!左!右!左!阿譯,我整死你,去整好隊伍,這崽子用的着你看着麽,給他娘。”
因爲阿譯在機場和展雲的幾次配合,他也有了部分威信,他是整支隊伍裏唯一一個真正的校官,龍文章總算給他找些事做。現在,已經沒人認爲他是團長的身份了,可知道情況的人都沒說,他們以龍文章的方式适應着這支隊伍。
迷龍那幫人在和車叫着勁,康丫豆餅在車隊裏,努力維持着車架不會下滑在山坡上,以至于撞上某塊岩石或者墜下怒江。
“癟犢子玩意兒,幹啥啊你,使勁啊!”
隊尾是迷龍的罵聲,還有拳頭鑿在被他罵的人身上的沉悶聲,那勁道可真大。前面的人都裝沒聽見,孟煩了,不辣他們,都是如此,沒有人說出來,但所有人都知道,迷龍是他們的恥辱。
展雲又一次從迷龍身邊超過,他沖下山坡的速度讓人擔心直接落入怒江。
“展雲,你可終于回來了。”走到隊伍裏,展雲先給龍文章打了聲招呼,不過首先和他打招呼的是郝獸醫,他的手裏牽着雷寶兒。
看到他過來,雷寶兒皺着眉等着他,就像一頭嘶出獠牙的幼犬。
展雲伸手在他腦袋上揉了揉,小家夥猛的搖頭,還拿小爪子撓他,可展雲速度很快,沒讓他得逞。
“謝了郝獸醫,我去和死啦死啦說一下。”展雲道了謝,然後和走在旁邊的上官戒慈招呼聲,“我回來了。”
上官戒慈:“喔。”
兩人關系不清不楚,上官戒慈聽到了他霸氣的宣言,對方還真的像家裏的男主人那樣開始處處爲他們分擔壓力。
但是,既然沒人捅開,兩人誰也不多說,就這麽放任着。
龍文章看到展雲的時候幾乎是驚訝的,他不掩飾自己的好奇,“幹掉多少鬼子?”
在周圍的人一同豎起耳朵,他們也想知道,尤其是孟煩了,炸藥可是他們埋的,幹掉的鬼子照例有他們一份功勞。
“都死了,除非有人偷偷溜到林子裏,反正在我眼前的,沒有活下來。”展雲又給了補充,“大概兩百五六十個,很多屍首不全,但具體隻有這麽些了。”
那場爆炸巨大恢弘,可惜植被茂密,不管是聲音還是沖擊波,距離的遠了,傳到龍文章這邊就跟大炮仗沒什麽分别。
“哇啊!小鬼子要哭娘喽。”不辣哈哈笑起來,瘦小的身體被自己笑起來的動作晃的左右搖擺。
蛇屁股抹了抹鼻子,眼睛冒出了精光好像眼前擺了一桌的蛇羹雞湯任他品嘗。
崔勇是個粗狂的漢子,哈哈笑出了聲,引的前後不少人注視。
孟煩了倒是檢查了展雲的身體,瞧見衣服上幾處破損,便道:“太近了?”
展雲點頭,有些不滿地說:“能不近嗎?爆炸起來的時候要不是用繩子綁着,我都能掉到樹下摔成癱瘓。”
龍文章拍着他的肩膀,道:“别臭美了,幹掉了鬼子的先遣小隊,我記你頭功。到江對岸,我升你做我的副手。”
看他的得意的表情,孟煩了實在忍不住說道:“爺。虞嘯卿說不定就在禅達呢!”
他是提醒龍文章别忘記在機場做的事,在鈡帼武器裝備依靠援助的情況下,他們對老紳士做的事情足夠被軍事法庭槍決十幾次。何況帶領這支隊伍的人還是個冒牌團長,以帼軍的傳統,丢出這麽個無足輕重的角色給英國佬消氣是件喜聞樂見的事。
展雲不打算加入兩人的話題,他轉身去了後面,上官戒慈身邊。路上,他從背包裏拿出十幾盒餅幹,把它們分給從機場一路過來跟來的人,餘下一些丢給了看着疲憊不堪的兵。
這個時候,山和雲現在都在他們頭上了,炮聲越來越遠,而且大家已經能聽見怒江轟鳴的水聲,雖然在蜿蜒中仍看不見。
不辣向大家投以一個近乎燦爛的笑容,“聽見水聲啦!”
阿譯學着龍文章的樣兒整理隊伍,把一些松散的悍勇用槍逼迫走到隊伍裏——歸入他們的千人大隊。
煩啦走在展雲身邊,經過了在林子裏的對話,他發現很難真正恨起展雲,郝獸醫和上官戒慈在他們之後一個聽不見彼此小聲嘀咕的距離,老頭兒以老頭兒的方式牽領着雷寶兒。
“我說展雲,你是什麽時候回國的?”煩啦問展雲。
展雲露出迷茫的申請,接着想起煩啦說的是自己介紹時的胡扯,“今年吧!從南洋過來的,那裏有很多年輕人回國抗日。那些人活得很慘,我之前跟你說過的事吧。荷蘭人英帼人,都把他們當肥豬,每隔一段時間就煽動東南亞的土著對華人屠殺,爲了活下去,很多華人主動融入當地土著,不再以華人自居……”
“那些還堅持認爲自己是華人的,隻以爲國家強大了就能幫到他們——呼……多少年了,一直盼着,盼着……呵呵,一個民族的強大和勇武能靠期盼得來嗎?你在國内看到了失落,我在國外看到了失望。”
孟煩了聽得出,展雲的話意猶未盡,可是他不想談這些。他已經不認爲自己年輕了,身體還是二十多歲,内心卻蒼老的像個老頭,和自己眼中的祖國一樣,年輕而蒼老的自己,年輕而蒼老的祖國。
“你有家人吧?制藥,能學這個可不簡單啊!”
展雲瞄一眼他瘸着的腿,搖頭不疊,“沒家人了。學會了又怎樣,這東西必須要配套的硬件設施,就像美國佬給你制造槍的設備,沒有鋼鐵,沒有子彈,造出來能幹什麽?工業國的強大不隻是我們看到的表象,就我所知,法國雖然被德國佬打成了流亡政府,可戰争初期,他們能一下次拿出幾百萬杆武器,這就——我們能做到嗎?說的再遠一點,以小鬼子的實力,這些武器也得攢上一兩年。”
孟煩了讨厭他說這些,也不想聽這些,一個人,再怎麽努力,能改變一場戰争的進程?能改變一個國家的興衰?個人的力量太弱小,動搖不了國家的基石。孟煩了回頭看了一眼又轉回來,“那就隻能說飽暖思吟欲了。”
展雲也跟着瞄向那個方向,回頭說道:“屁的飽暖思吟欲。不回國我能活得更好,不過這趟真沒覺得白來。”
“我不信你在外面能娶到這麽天上地下的老婆,除非國外的華人除了鮮花啥也不生,地上除了牛屎啥也不堆。”孟煩了說。
這倒真不知道,展雲看着上官戒慈,苦笑道:“真能長得漂亮的,隻會在有權有勢的人家裏,用來做聯姻交易的對象,我這種無根浮萍真的找不到。國外生活條件很惡劣,稍微積累點财富就會遭到白人和土著的窺視,人們必須通過抱團才能生存。”
“什麽地方不抱團啊!不抱團哪裏都活不下去。”
他們沒去說上官戒慈是否同意嫁給展雲,也沒說到了禅達後這個看似像家的組合能否持續。孟煩了聽得出來,展雲依然沒放棄離開,他依然想一個人出去在日占區拉起隊伍。可孟煩了一點都不看好,東南亞和南洋,就算趕走了小鬼子,那裏的主導者也是土著和洋人,就如展雲自己說的,那裏的人用殺戮控制本地華人數量以及财富,他就算有天大的能耐,難道可以在數十倍數百倍的人數劣勢中掰回局面?
孟煩了已經把展雲看成了朋友,對待朋友,他不希望對方往死胡同裏撞。幾次對話和探讨,煩啦知道展雲讀過的雜書不多,言辭能力強過阿譯,可強的有限,兩人唯一不同的是展雲的決斷力。在專業領域以及戰鬥能力,尤其是戰鬥能力,他比龍文章更強,唯一遺憾的是缺少指揮能力。
隊伍沿着江畔的路行進,隊伍拖了很長,江水在腳下轟鳴。
遠遠大家就能看見行天渡了,行天渡曾經是個渡,但後來有了橋,橋與渡并存,那座簡易橋危危乎地立于湍急的江水之中,但與橋邊的渡相比那不算什麽,渡僅僅是一條連通怒江兩岸的繩索,把着它人可以牽引一葉簡陋的竹筏。
但遠遠的看不清橋也看不清渡,走在隊伍裏的人第一個看清的是橋頭橋上擁擠的人和車,渡口擠成了團的人。
大家離了一段距離站住,他們站住的時候并沒有人發令。
日本人的炮彈還在南天門那頭響着,龍文章并沒下令,可人們不約而同地站住。隊伍是個奇妙的東西,它讓人有自尊,他們仍有隊形,他們有腿,不想加入潰亂擁擠的散兵。那幫人在爬行,自己是在步行。
孟煩了對展雲說:“我打過二十多次敗仗。”
展雲斜睨了他一眼,“這事值得炫耀!”
孟煩了不滿地說:“誰要炫耀這個?我是說,這是敗得最像樣的一次。”
展雲沒回答,身側的一個人點了頭,“那是。”于是他轉頭去看,蛇屁股沒在看他,眼睛掠過前面的頭頂投到行天渡擁擠的人團上。
“翻譯官!三米以内!”龍文章叫道,被喊了的孟煩了莫名其妙瞪着他,直到正在眺望東岸的龍文章氣得對他揮拳頭,“望遠鏡!”
然後,孟煩了爬上他站的那塊石頭,把望遠鏡遞了過去以便他更好地張望。
江那邊有着守軍的陣地,修得草草,那一個營的守軍與其說是在維持秩序不如說擾亂秩序,他們明目張膽地在橋頭和橋墩上安放炸藥,讓本來就混亂的人們接近歇斯底裏,一輛抛錨的車橫堵在橋上,以至過橋的人隻能從留下的寸許邊緣小心翼翼地蹭過。
龍文章把望遠鏡扔給孟煩了,在他的視線裏,一個被擠下水的人在江流裏打個花就沒了,沒人驚叫沒人呼救,這場災難長了點兒,長得足夠讓人學會沉默。
“跑啊跑啊的,原說要把日軍趕出緬甸,戚,現在反被日軍從緬甸追到了中國。跑的人大概還沒工夫想!怒江已成西南最後一道防線,如果再不築防,鈤苯人這麽居高臨下往下一沖,說不定能沖到重慶——成爲流亡政府了!”龍文章說。
孟煩了放下望遠鏡,沒去管他的失落的雄圖大略,他有更現實的要關注的問題,“那不是您這僞團長要考慮的——駐守對面的是我師特務營。報什麽名号?川軍團可一早就過去,早到禅達了。”
“報什麽名号?中國兵!一群還沒被打的丢盔棄甲的中國兵!”看着橋上渡上隻知逃亡的人們,他還真是牢騷滿腹,“争渡,争渡,驚起一灘鷗鹭。”
“你饒了李清照吧。”這番動作不僅讓孟煩了對他翻着白眼,也讓石頭下回到上官戒慈身邊的展雲感覺不靠譜。
那家夥沒完,他拿手在嘴上合出個喇叭,對着人群嚷嚷——這會兒他很像迷龍,李清照的句子被他喊得殺豬一樣難聽,“争渡!争渡!驚起一灘鷗鹭!”
當然沒人理他,除了孟煩了,“你不是雷寶兒,也不是雷寶兒沒正名的爹,能不能專心逃命?”
“啊?”龍文章裝傻的問了一句,讓孟煩了沒了脾氣,然後他瞪着那座象煎鍋一樣的橋,湯鍋一樣的渡,“有兩個辦法可以過橋。一是我喊一聲衆兒郎與我上,嘩的一聲刀劍齊下殺将過去,無辜是一定秧及,可咱們整建制過了江可以協防;二是我喊一聲衆兒郎與我散,化整爲零大家一窩蜂擠過去做東北佬兒的亂炖,過得幾個算幾個,本團就此解散。孫子繼續往東跑,老子幫忙協防。”
孟煩了和他面面相觑了一會,然後看看江的那邊,很艱難地說:“整隊人沖過去,老子也協防。”
龍文章又裝傻充楞,“啊哈?”
孟煩了看看那要了命的橋頭,“這樣的潰兵怎麽打仗,怒江一玩兒完,日軍挾高地之勢一路席卷,跟泥石流似的。”
“會死人的。你不是很人道嗎?咱一個沒身份的團又管什麽事?”
孟煩了隻好瞪他,“三團就一師啦,幾個不怯戰的師就把江守住了。你說亂世中人性血性沒數的,就是說它還有還在,咱說不定來個台兒莊呢。”
“人道呢人道呢?”
孟煩了不甘的說:“我不喜歡流亡政府,好嗎?……你有完沒完?”
“沒完呢,我還沒說第三種辦法。”龍文章神憎鬼厭地笑着。
這讓孟煩了剛燃氣的悍勇變成怒氣,真的很想把他從石頭上掀到江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