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雲蹲在龍文章左手邊看着林外——一個英國人的全埋入式地下工事,日軍擁在那裏對着洞口往裏一個一個扔手榴彈,機槍在對裏邊盲射——幹什麽不問而知。
龍文章對着右側的孟煩了悄聲說:“傳下去。我左手左邊抄,右手右邊抄。等揮手。”
展雲身側就龍文章,不需要傳話,另一邊的孟煩了将話傳給不辣,不辣傳給蛇屁股,蛇屁股傳給迷龍,迷龍該傳給豆餅,但他現在郁悶地在給自己禁言,而豆餅不但在四米開外,一個用手掌絕對拍不到的距離,而且專心地向着他的庇護者要麻。
迷龍從地上撿起塊石頭扔了過去,那塊石頭過大了點兒,又被他在豆餅頭上砸個正着,“咣當”一下,豆餅終于回過頭來,看了迷龍一眼,然後直挺挺地栽倒。
然後在衆人的訝然中,要麻撲過來和迷龍厮打,一群人手忙腳亂,穿衣服的和黑皮鬼一起把那兩個分開。
幸虧幾十米開外的日軍一個個手榴彈正炸得興高采烈,否則他們這幫伏擊人的就要被人伏擊。
死啦死啦的左手開始揮下。
迷龍開始射擊,他臂力倒是驚人,但用得全不在當,其機槍火力的威懾性遠大于殺傷力。
值得一提的是他眼窩上擁有要麻猛一拳打出來的烏青。
其他人從左右兩翼同時開始抄上,射擊。要麻一邊射擊,被迷龍打出來的鼻血一邊歡暢地流着。
最讓人驚豔的是展雲,這人肩上背着的三八式步槍沒取下來,卻在沖上去時連續揮動了雙手。十幾米遠的地方,兩名日軍的胸膛立了兩把刺刀,一秒以後,他又甩動右手,這回将近二十米的地方,已經反應過來轉身舉槍對着他們的又一名日軍被刺刀捅穿了喉嚨。
“十三。”
展雲低聲絮語,沒有人能聽見。
戰鬥結束,他們又一次取得了勝利,能在幾十人的槍口下搶到三個人頭,展雲付出的是右臂漲痛。不過和收獲比起來,這點代價又算的了什麽。
林子裏的槍聲一直沒停下,龍文章帶着的人循着它們,靠近一個又一個的日軍小隊,然後隐藏在他們身後,協調人手,頃刻以最大活力将子彈輸送到他們體内。
展雲的飛刀給其他人帶來的震撼越來越小,習慣了,當一個人習慣了别人的強大時,即使知道那不似常人,也會以各種理由說服自己。
走在林間的隊伍又擴張了,雙縱變成了三縱,中縱是人力擡攜的重機槍和辎重,要麻擡着機槍一角,一邊忿忿地擦着鼻血,顯然那對他而言是懲罰。
迷龍走在中縱的隊尾,背着仍在暈迷中的豆餅和他的機槍。
一行人在叢林裏遊蕩了整天,襲擊隻顧唱空城計的日軍,讓一隊隊無主孤魂的鍾帼軍隊加入他們,入夜時分龍文章終于适度地表示了他的滿意。
孟煩了看着周圍的人說:“都快他媽拉出半個獨立營來啦。”
龍文章用這種方式表示了他的滿意,“哼。”
和他的滿意一樣,展雲也是這般,随着血精石内的能量點增多,猛烈揮動手臂造成的肌肉疼痛減輕了,并以越來越快的速度恢複着。
到了此時,身上感染的傷口隻剩下傷痛,沒有感染後的爆裂感。此時,血精石的能量點爲,三十七。
夜色下的機場地平線上閃爍着炮火、彈道,炮擊并不猛烈,因爲那主要來自被展雲他們監視下的日軍所發射的一些輕型迫擊炮和擲彈筒,打得也是三心二意,威吓遠大于實際殺傷,爆炸得最燦爛最猛烈的反而是一些被日軍也被英軍擊毀的飛機,和英國佬自己點燃的彈藥庫。
從龍文章哼了那聲後,隊伍被引上了回機場的正途。
機場正在被日軍攻擊,這裏的英軍也在燒東西,如果二十四小時前所有人會視此行軍爲自殺,但是現在——此前一行人遭遇的日軍沒有一家不是在唱空城計。
龍文章看夠了,把新得來的望遠鏡交給了孟煩了,他特意留時間給對方看,他不急,因爲左右還有身後的人馬正在日軍挖設于機場邊的戰壕之後設伏,順便架設新得來的兩挺九二式重機槍和幾挺輕機槍。
展雲整理着自己的刺刀,這裏有工事,有了工事,他就不能像此前那樣輕易的沖到日軍近前再甩出刺刀。他現在把三八式步槍拿在手裏,趴着對黑夜中被火光照耀到的日軍人影做瞄準。
血精石三十七點能量被他用掉了三點,分别開啓了勇者弓和兩個源氏護手。
勇者弓的主要作用是增加射擊精度,隻要使用遠程武器,盯住目标兩秒,他的視網膜前方就會出現遊戲中才會出現的界面——用于瞄準的綠色十字準星。
當十字準星出現後,他要做的,就是調整槍口,把準星放在目标身上,隻要綠色準星變成紅色,此時扣下扳機,子彈就能擊中目标。
開啓源氏護手的目的也差不多,使用它時,使用者感知到的時間流速将會變慢,其他人眼中的一秒,對他來說會更多,有了這些多出來的時間,不管是瞄準射擊,還是近距離閃避,都将給展雲帶來巨大幫助。
具他估計,一個源氏護手,能讓自己感知中的時間比其他人多一倍。
等于說,勇者弓原本需要兩秒盯住目标的時間,現在隻需一秒。而且這不隻是思維中的感知,他的身體也是如此,如果讓展雲跑一百米,就拿現在這具身體參賽,正常情況下需要十四秒才能跑完,在源氏護手的幫助下,隻要七秒就能達到終點。
雖然很逆天,可是在體驗過前一個世界萬能法球營造的天體停滞效果後,它給展雲的驚喜并不大。
兩個源氏護手,讓時間效果增倍,時間流速達到一比四。
太過顯眼不是好事,展雲沒有在隊伍裏建立威信,所以,他不敢将自己的異樣暴露在其他人眼中。
觀察日軍的孟煩了眼睛不離望遠鏡,說:“兩個小隊加幾門炮,打腫了也就一百四五十頭。諸葛亮要被氣成聻了,人家的空城計一輩子就唱一次,日本人一日三餐地唱。”
龍文章看不出什麽歡喜,他淡然得很,“他們的運輸力量根本沒辦法短時間内在這地區形成壓倒優勢,全部主力都往印度往緬北追過去了,後邊就他媽孔雀屁股的後邊——順便問下,什麽是聻?”
“人死變鬼,鬼死變聻,鬼之畏聻,猶人之畏鬼。”孟煩了解釋給他聽,展雲也在旁聽着,這些東西他了解的不多,除了不喜歡,也因爲用不到。
龍文章笑起來,“淵博得很哪。徐州你就在吃軍糧,那打四年仗啦?以前一直在做學問?”
不知爲什麽,聽了他的話,孟煩了忿忿道,“念書而已。把人味兒念成爛書頁子味那種念法。”
龍文章樂了,“怎麽個念法呢?我倒想知道。”
這樣的閑情雅緻出現在戰場上很滑稽,卻沒人在意,士兵們已經學會在激戰前調整心态,接下來的戰鬥在他們看來就像幹工一樣,似乎完成後就能坐下來歇息。
孟煩了讀着梁啓超的少年中國說,然後在“少年中國在”五個字上忽然哽住,哽得那五個字都變了調——接着他變得很疲倦很悲傷,在别人面前調侃曾近的理想,信不信是另一回事,人們一直未它支付自己的生命。
然後,孟煩了用啞了的嗓子說:“現在不是扯蛋的時候。”
于是龍文章不樂了,哦了一聲,似乎剛意識到馬上将面臨一場戰争,“對啊。不過你們不用太操心,能蹭到這塊兒的都是老兵油子,保命的功夫一流——就是說都挺會打仗。”
他沒說錯,林中的人沒消停過,兩個重機槍巢已經被加固和隐蔽到即使開火也看不清它的輪廓;蛇屁股把裝了土的袋子打出了凹槽,把槍架在上邊以便更爲精準;要麻上了樹,因爲這樣更加居高臨下;不辣把别人的衣服撕成了土造的挂彈袋,把手榴彈吊在脖子上,他這樣的沖鋒手能否快速投出手榴彈,決定了他的生死——并不是他們幾個,每個人都在做類似的事情,這确實是一幫老兵油子。
龍文章這時有一種開玩笑的口氣說:“欲言國之老少,先言人之老少。老思既往少思将來,思既往故生留戀,思将來故生希望。煩啦煩啦,你跟我沖了看看呗。”
孟煩了搖搖頭,“你太危險。”
于是龍文章從那種調侃中回頭看他一眼,孟煩了不再吭氣。
展雲細數了幾個日軍後,開始學着要麻,到樹上爲自己找制高點,而且還能爲自己找到足夠的遮擋,否則居高臨下,沒有消焰器,開槍後等于告訴别人自己的位置。
接下來的戰鬥是龍文章打得比較損德的一戰,雖然人數占優還是背後偷襲,他連兩個小隊的兵力都沒打算硬撼。
他、孟煩了、迷龍、不辣一幫子人輕而易舉地爬進了日軍因兵力空虛而空空如也的二線戰壕,一通步機槍手榴彈臭蓋過去,其間夾雜着龍文章幾個缺德貨手上一亮——他們扔出的是點着的火把。
龍文章喊着“趴!趴窩!”,他自個兒帶頭往壕溝裏一趴,連個頭都不露,那可叫迫擊炮都打不到的死角。日軍分出半數兵力來攻擊背後,當瀕臨二線戰壕時,那點微弱的火把光芒已經足夠給暗地裏的家夥提供照明,坡地上的樹林裏迸射槍火,兩挺早标定好的重機槍彈道将沒地兒躲的日軍一個個舔倒,瞄了半天的步槍手們叮叮當當地收拾着漏網之魚。
展雲在一比四的時間流速中快速更換子彈,栓式不槍被他打出了半自動步槍的速度。
一個剛來到火把旁的日軍出現在展雲眼裏,瞄準;兩秒,一比四的時間流速下,僅相當現實世界的半秒,綠色準星出現了,這具身體力量不夠,端着步槍的手有些抖,可一秒後還是将它穩住,綠色準星變成了紅色,接下來就是扣動扳機。
“啪。”
遠處的日軍立即倒下,展雲快速拉栓,将彈殼退出,再拿起一個彈夾按進去,幾秒中完成的動作,現實世界不到兩秒。
幾挺輕機槍全被龍文章帶在身邊。迷龍們趴地上,拿機槍掃射着沿交通壕過來的第二部分日軍,不辣們咣咣地扔着手榴彈,在林間的火力掩護下往前推進。
這幾乎是單方面的屠殺,損失過半的日軍很快向側翼撤退,鍾帼軍隊開始追擊。
展雲用步槍點射着竄入夜幕中的日軍,看着他們栽倒。他把一個正在裝彈的日軍擲彈手打倒在他的擲彈筒上,看着已經裝入炮彈的擲彈筒被壓在他身下爆炸。
一槍一條人命,展雲機械的重複這個動作,一直等到他的射界消失,才從樹上下來。
對孟煩了來說,這樣的勝利是很難想象的,如果在五年前,甚至十一年前就這樣打仗,他心中自有少年中國在。
但它晚來了好幾年,他已經成了個年青而又蒼老的男人。
言國之老少先言人之老少,年青而蒼老的自己,年青而蒼老的自己的祖國。
日軍被趕走了,大家在敵人的工事上修整,或休息,或忙碌,展雲面帶笑容的拿着罐頭,開啓了三件裝備後,血精石從三十七點降到三十四點,戰鬥結束的現在,它的能量點升到五十三。
那個黑皮的中校現在把自己攤在日軍陣地上的機槍工事,能讓自己舒服時他會把自己搞得很舒服,他在吃着一個日本罐頭,一隻腳光着,以便他用腳趾把地上的幾個日軍徽章翻過來翻過去地排隊和打量——他在認日軍軍銜。
多數人散落在周圍搜刮着戰利品。不辣又把自己脖子上挂滿了日本手榴彈,孟煩了則翻尋着一個标着十字的軍用醫藥包,迷龍抱着機槍坐在屍骸中,他大概還在想着他是最後一個東北人。
林子裏的人絡繹地過來,蛇屁股、要麻、包着腦袋的豆餅、郝獸醫和阿譯,諸如此類的,他們沖鋒的臉上寫着不适,他們打援的加倍寫着不适——不适于這樣一場一面倒的戰鬥,這樣的勝利讓他們有些茫然。(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