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之城就像一座空中城堡,這裏的房子全都像高塔一樣聳立着王宮和一些達官顯貴的房子,更是用空間魔法搭建,如同一個個巨大的熱氣球般飄在半空。地面上所有的樹木都像藤蔓一樣扭曲糾纏,不斷從屋子的縫隙間掙紮出來,搶占着陽光和空氣。這裏是五座城池的中心,也是各種文明交融之地。
城市的交通分爲兩層,平民隻好在底層活動,像生活在山谷裏,有的街巷裏長年照不進陽光,隻能不分日夜的開着路燈。一些孩子直到參加成人禮的那天,也沒有見過完整的天空。他們擡頭,永遠隻能看到一塊一塊斑駁的藍天或者星河。富人們都住在上層,享有充足的光照和美麗的景色,還能享受駕駛飛艇盡情遨遊的樂趣。從地面長上來的植物都競相綻放着綠意和生機,像一團團綠色和紅色的雲。從防護鏡往下看這座城市的布局,一條條茂盛的街道猶如糅合在一個巨大的漩渦裏。
當然,若是完全的泾渭分明,也不利于統治階級的管理。于是他們在漩渦的中央修建了一處圓形的廣場,廣場正中立着一尊跨在巨鹿上扛着巨劍的古老騎士的雕像,名爲騎士廣場。騎士廣場是一處完全開放的集會場所,像從琉璃之城壓抑的建築群裏打開的天窗。無論是底層的平民還是上層的貴族,都可以在廣場上交流集會。别的城市來的商人和旅客也大都集中在這裏,無數的店鋪和旅館沿着廣場周邊建立起來,久而久之,騎士廣場成了琉璃之城最繁榮的地方。
廣場西邊擠着棟狹窄的老房子,老房子被大片大片的常青藤覆蓋着,幾乎和後面高高的青綠色的塔樓融爲一體。正門上挂着個“星辰咖啡館”的木牌子。店主叫馬修,是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中年男人,平整而光滑的短發,配上他的濃眉毛和大胡子,顯得十分粗犷豪放。他平時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站在櫃台後面擦拭他的一個個整齊排列的陶瓷杯子,但右手卻偏偏是冰冷的金屬義肢,擦起來不甚方便。不過他倒樂在其中。
咖啡館的生意曾經盛極一時,桌椅甚至要擺到廣場上去。并不是因爲他店裏的咖啡好喝,而是因爲他是琉璃英雄的弟弟唯一的監護人。當年夏未央用自己的犧牲換來了城市的安甯,同時也讓夏殇變成了孤兒。很多人都競相争奪夏殇的撫養權,其中更是包括琉璃之城的女王。不過夏殇最後居然選擇了這個其貌不揚的人。這自然遭到了很多反對的聲音,當年馬修隻是個一事無成的酒鬼,整天隻知道泡在酒壇裏,這樣的人有什麽資格去撫養英雄的弟弟?爲此馬修當衆摔了酒瓶,并發誓此後絕不再喝一滴酒。最後女王等人商量一陣,選擇尊重夏殇自己的意願,才把撫養權交給了馬修。
馬修此後果然不再喝酒,用所有的積蓄開起了這家咖啡館。剛開始的時候因爲夏殇的名氣,四面八方的人都湧來他的咖啡館,一方面是關注夏殇的成長,另一方面,也算是對他變相的援助。後來随着夏殇的長大,以及戰事的平緩,來咖啡館喝咖啡的人也慢慢少了許多。
這天陽光從咖啡館的一扇扇大窗戶照進來,空置的桌椅和櫃架上的酒瓶都閃着柔和的微光。馬修仍慢條斯理地擦拭着杯子,臉色卻有些郁悶。因爲酒館裏來了兩位客人,而且是兩個極漂亮的女人。這幾天咖啡館的生意一直冷冷清清,按理說有客人來是好事,可是當他看清楚二人的相貌以後不禁有些沮喪。
這已經是兩個月以來的第三次了吧?他想着,不過這次一頭銀發、冷若冰霜的顧蓮總算沒有指着他的鼻子質問他是怎麽當夏殇的監護人的,怎麽又讓他帶着淺岚跑出城了?這讓他松了一口氣,或許是自己也厭倦了這種懊惱和指責,現在顧蓮隻是端坐在店内一張桌子旁,闆着臉,一言不發。另外一個金發女郎倒是一臉無所事事的樣子,身子靠在櫃台上,嘴裏哼着調皮的小曲,手裏拿着自己的墨鏡輕輕搖晃着。
對于夏殇,馬修也不是放任不管,這些年來他一直努力履行着一個監護者的責任,照顧夏殇的飲食起居,想辦法讓他像正常的孩子一樣健康快樂的成長。可是這孩子懂事得出乎他的意料,他不僅對馬修彬彬有禮,幫他打點咖啡店的生意,而且似乎對一切同齡的孩子喜歡的東西都不感興趣。他生日的時候馬修爲他舉辦生日聚會,送他别的小男孩都羨慕得不得了的摩托飛艇,他都隻是微笑着接受,但卻一次也沒騎過。如今那輛飛艇還擺在閣樓的貨倉裏,積滿了灰塵。夏殇把大部分的時間都放在練習劍術上。總之,他從來沒有讓馬修操過心,與其說馬修是他的監護人,倒不如說是他在照顧馬修的生活。
馬修把夏殇當作自己的孩子,知道自己不能過多的約束他。他能爲夏殇做的,或許隻是給他足夠多的空間和自由而已。
愛麗絲百無聊賴地坐在椅子上,她看着不遠處沉着臉的顧蓮,忍不住想笑,淺岚的這個姨媽什麽都好,就是太緊張她了。同樣是女人,她可以理解顧蓮,畢竟戰争從她身邊帶走了太多的親人,她不想淺岚再受傷害的心情也無可厚非。隻是想把淺岚像小女孩一樣關在家裏的想法,莫說是淺岚自己,連她這個當師傅的也不能接受。
門外出現了兩個熟悉的身影,愛麗絲興高采烈地從椅子上一躍而起,迎了上去。
夏殇和淺岚走到咖啡館門口,看到迎面而來的愛麗絲以及随後跟出來的顧蓮均是一愣。不過他們已經預料到了這樣的場面,對她們一一打了招呼,走進了店裏。夏殇手臂上的傷口在回來的路上已經被醫務兵處理過,因爲隻是很小的傷口,所以現在幾乎看不出痕迹。
愛麗絲笑嘻嘻地打量着他們,沒有發現什麽異樣。顧蓮卻始終冷着臉,她走到夏殇面前,本來想嚴厲地責備他一頓,以解心頭之氣。可是當她看到夏殇的眼睛的時候到嘴邊的苛責卻怎麽也說不出口,隻好歎了一口氣,對一旁的淺岚淡淡說道:“跟我回去,以後不準你再私自跑出來。”
“等等啊,顧蓮。”愛麗絲拉住就要離開的顧蓮,後者不耐煩地甩開她的手,顯然也在生她的氣。愛麗絲無可奈何地笑了笑說,“我今天來,是給小殇和小岚送邀請函的。”
“什麽邀請函?”顧蓮停下腳步,轉過頭冷冷問道。
“邀請他們加入琉璃學院。”愛麗絲從口袋裏摸出兩張紅色的卡片說道。兩張卡片上分别印着夏殇和淺岚的身份信息,旁邊附着一隻烏鴉叼着一片紅色羽毛的圖案,和兩個大大的字母:cg。琉璃學院的标志。
夏殇和淺岚聞言互相對視了一眼,有些驚訝。
“我沒記錯的話,琉璃學院不是隻招收18歲以上而且還必須是具有實戰經驗的學員嗎?”馬修也從櫃台後面走出來,好奇地問道。
“這一屆的條件放寬啦。反正不管學員多早入學,想畢業必須要憑真才實學才可以。”愛麗絲對他笑了笑說道,然後她又看了看夏殇和淺岚,“而且說到實戰經驗,他們兩個可不比前線的戰士少啊。”
“我不同意。”顧蓮斬釘截鐵地說道,“我沒有權利阻止小殇去,但是小岚是不會去的。”
“殇去,我就去。”淺岚緩緩地說道。
“你敢!”顧蓮不悅地喝令道。
“這是司南法師的提議,”愛麗絲苦口婆心地勸她道,“琉璃學院能幫助他們成長,總好過讓他們自己沒頭沒腦的出城。”
顧蓮聞言深邃的眸子收縮了起來,她扭頭對淺岚說道:“我們家不會有人進琉璃學院,更不會再有人上戰場。除非你不認我這個姨媽了。”說完她又瞪了其他人一眼,似乎責任全在他們似的,然後拂袖而去。
淺岚望了望夏殇,後者對她表示理解地點點頭。于是她從愛麗絲手裏接過自己的邀請函,對衆人道了别,匆匆跟在顧蓮身後去了。
愛麗絲和夏殇在靠窗的桌子前坐下來,馬修給他們端上來兩杯冰咖啡,又回去擦他的杯子去了。“看着你們形影不離這樣子可真讓人妒忌啊!”愛麗絲一隻手撐着臉,從窗戶裏望着淺岚和顧蓮的背影酸溜溜地說道。“呐,馬修大叔,能不能把咖啡換成啤酒啊?”她扭頭對櫃台後的馬修笑嘻嘻地問道。
“我這兒早就不賣酒了,你是知道的。”馬修苦笑一聲說道。
“司南法師同意讓我們上戰場了麽?”夏殇不理會她的調侃,看着她放在自己面前的邀請函問道。
“恐怕沒那麽簡單。”愛麗絲回過頭,聳了聳肩正色道,“他隻是不想我私自放你們出去。”
“今天也沒有太多收獲,不去前線的話無法找到更多關于焚族的線索。”夏殇将衣服上一枚黑色的紐扣拆下來遞給愛麗絲。
“叛軍沒有現身嗎?你這次出去的任務除了調查焚族,還有收集叛軍的線索哦。”愛麗絲接過紐扣,這也是一種攝像設備,顯然她并不是單純的讓夏殇出城調查,而是交給了他一些任務。
夏殇搖搖頭說道:“或許是因爲克魯姆這樣的勢力還不值得他們拉攏,不過克魯姆應該會向叛軍救助。衛隊長已經追蹤下去,不久後就會得到消息吧。”
“這股叛軍行蹤詭異,恐怕不止是遺民組成的那麽簡單。”愛麗絲面色凝重道。
“在洞穴裏的時候隐約感到有人在監視我們。”夏殇望着愛麗絲輕聲說道。
愛麗絲聞言有些驚訝,搖搖頭說道:“不是我安排的人,難道是司南法師?”
“監視者不止一個,”夏殇想了想說道,“雖說并沒有對我們不利,但總歸要留意一些。我想請愛麗絲姐姐查一下這次遣送遺民的護衛隊員以及遺民的身份。”
“我回去以後就調查。”愛麗絲點點頭說道,看了看夏殇,眼前這個一臉溫和的少年所表現出來的冷靜和智慧,讓她微微有些動容。
“從琉璃學院畢業的話就能名正言順上戰場了吧……”夏殇拿起桌子上的兩張邀請函說道。
“話雖如此,可是今年開始,琉璃學院的畢業難度增加了。”愛麗絲端起面前的杯子嘗了一口裏面的咖啡,咂了咂舌頭擡起頭說道,“畢業生的名額相較以往減少了很多,而且還有一些新的改革,我目前也無法得到更多的資料。”她緩緩攪拌着杯子裏的冰塊對夏殇說道。
“這是一次機會。”夏殇堅定地說道,“再困難也要試一試。”
愛麗絲有點擔憂看了他一眼,她當然明白夏殇想上戰場的心願。她明白他這麽多年來一直被那次決戰折磨着,他比任何人都想要消滅焚族。一直以來她也在盡力幫助他,可是,當她望着夏殇那隻受傷的胳膊,雖然傷痕被掩蓋了,但是難逃她的眼睛,心裏又有些躊躇。她輕歎一口氣,知道現在要勸他回頭已是不可能的事,隻好柔聲對他說道:“答應我,若有一天上了戰場,一定要給自己留一面鏡子。”
“嗯。”夏殇一口答應道。
望着夏殇胸前垂着的狼牙吊墜,愛麗絲忽然想起來,這樣的要求她曾經對未央也說過,當時他隻是一個勁對她吹噓自己多厲害,并沒有正面答應自己。傻瓜,你當時就做好犧牲自己的準備了吧?愛麗絲心痛地想道。
“愛麗絲姐姐?”夏殇看她一臉憂傷,有點不安地問道。
“啊?”愛麗絲回過神來,放下手裏的杯子,忽然鄭重其事地對他說道,“還有,你要堤防一個人。”
“誰?”夏殇很少見到愛麗絲這種緊張的表情好奇地問道。
“森月白。”愛麗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說道。
“就是那個從來不去參加琉璃與貓公會聚會的人?”夏殇回憶了一下說道。除了戰場,夏未央出席任何活動和聚會幾乎都會帶上夏殇,所以琉璃之城有頭有臉的人,幾乎沒有夏殇不認識的。連四大城主都與他十分相熟,唯獨這個琉璃與貓公會裏地位僅次于夏未央和司南法師的森月白,夏殇一次也沒有見到過。他隻在第一屆公會合影裏看到過一次,相片裏所有人都在大笑,哥哥一隻手搭在愛麗絲肩上,另一隻,搭在森月白的肩上。森月白看起來和哥哥年紀差不多,一身素白的戰袍,長長的紫色頭發,懷裏抱着一隻黑色的貓。他臉上也笑着,可是他的笑總顯得和其他人的格格不入,笑容裏充滿桀骜和詭谲。
“他一直自恃過高,可是又偏偏赢不了未央,心存妒忌。”愛麗絲淡淡地說道,“他現在是琉璃學院的院長,此人城府極深,跟未央又一直有隔閡,我怕他會對你不利。”
“明白了,我會小心的。”夏殇點頭對她說道。
“有什麽問題随時聯系我。”愛麗絲叮囑道。
“我知道啦。”夏殇沖她笑了笑說。咖啡館被照進來的光映得愈發明亮,所有的桌椅和人影都像被泡在咖啡裏一般,色澤柔和而溫暖。
在一間相對幽暗的房間裏,司南法師正在觀看烏賊拍攝回來的記錄。記錄由一枚黑色勳章将影像投射在空氣裏,畫面上正顯示着夏殇召喚出琉璃鏡擋住焚族攻擊的一幕。司南法師眼前一亮,自言自語道:“琉璃鏡?難怪愛麗絲這麽放心讓他們出去。”
烏賊靜立在一側,他也盯着畫面裏的夏殇說道:“他現在似乎最多隻能召喚出4面琉璃鏡。”
“4面。”司南法師微微點了點頭笑道,“這孩子天賦極高,當年未央也隻能召喚出8面而已。8面琉璃鏡,應該是這防禦的最大值了。”
屏幕裏畫面不斷閃爍着,到了最後呈現出克魯姆等人對抗着湧來的密密麻麻的八爪魚,黑胡子等人則去修護飛艇的鏡頭,然後一個急速飛來的紅色影子沖破了洞穴牆壁。
“等等。“司南法師擡了擡手,畫面定格了下來。法師仔細地看着屏幕的一個角落說道,“我記得這裏原來有一具屍體。”他敲了敲桌子上的勳章,畫面回放着,果然在精銳焚族沖破牆壁之前,畫面的左上角隐約能看到一個穿着白色盔甲的衛兵的屍體。精銳焚族沖進來的力量強大,那屍體躺着的地方正好在這股力量波及範圍之内,就在精銳焚族撞擊牆壁的一瞬間,地上那具屍體居然憑空不見了。
“那是……”烏賊似乎也是剛發現這一點,表情有點訝異。
“空間魔法。”司南法師回答道。
“一個普通的押送護衛兵居然會空間魔法?”烏賊不敢相信地問道。
“他可不是普通的衛兵啊,”司南法師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說道,“看來私自出城的不止小殇和小岚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