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隻走的平穩,顧澈聽着潺潺的流水聲心底卻是平靜的。
湖水兩岸已經都被白雪覆蓋了,顧澈想了一下笑了出來。當初去見那位隐士的時候也是這樣的雪天,這樣過了白天夜幕将領的時候天幕一片漆黑,幾乎看不到星宿。
當初那個老者的預言已經幾乎都準了,如今也是時候回來看看了。
漆黑的天幕下思緒可以放的很遠,天地遼闊,仿佛沒有什麽是值得挂念的。
顧澈輕輕的出了一口氣,一邊顧小小走了過來,“爺進去休息了嗎?你身體凍不得。”
顧澈笑了一下,然後便點了點頭。
顧澈第二日醒來的很早,江上都是大霧。船隻在江中緩慢的移動着,顧澈倒是有了些許興緻,拿了魚竿往一邊垂了下去,然而一上午都沒有垂釣到什麽。
臨近正午了,顧澈的船隻便到了地方。
時隔十多年,一切都變了,然而從牆邊探出的數目枝桠卻還是記憶中的模樣。
隻是如今不是早春,花苞都還沒有長出。
顧小小帶着人去叩門,然而過了一會兒顧小小回來卻有一些遲疑的模樣,“這家說不在,也沒有能勘天算命的人。”
“嗯?”顧澈有一些意外,站了一會兒,随後輕輕的笑了一下,“既然夫子不願意見,便罷了。”
當初到這裏來是因爲這位是趙鸢的朋友,想必這些年來對她也頗有微詞。顧澈本也不是信命之人,隻是如今到這般局勢,想着過來看看罷了。
顧澈的小舟換了位置又緩緩的往回走,然而剛行片刻。便聽來了岸邊的古琴聲。
聲音輕緩感歎,顧澈聽了片刻,然後然後看着顧小小,“這曲子叫什麽?”
顧小小立馬乘了小舟去找人問,顧澈輕輕的随着歌哼了兩聲,片刻之後顧小小回來了,然後開口。“爺喜歡聽所以我就沒敢去打擾彈琴的人。旁人說這個曲子叫《江舟故人歸》說的是千帆過後,千秋功過都不值得提,隻同故人還是那般閑适。和以前一般。”
“這樣。”顧澈應了一聲,然後邊聽到江案兩句和歌聲。
潇潇暮雨叩,江海也曾伴我遊
人生幾回如願,信者自信,愁者自愁
知者應如是,世事知今豈知後
何必問緣由,故人風流歸如舊
顧澈笑了一下,然後才開口,“好一句何必問緣由。”
顧小小雖然一直跟着顧澈看一些東西。到底不過是認識幾個字而已,看到顧澈這樣便隻是笑了笑。“爺喜歡就好。”
顧澈閉着眼睛輕哼了兩下,然後笑了一下。
故人應如舊,于她而言滿目哪裏還有故人。
顧澈輕輕的歎了一口氣,終于覺得有一些累了。“回去吧。”
這一個年過的并不熱鬧,不過勝在安心,顧澈沒有在戰場上顧家也就不必一直提心吊膽擔心顧澈出什麽時候。
早春的時候顧澈帶着顧昭随顧曦去了裕風台踏青。顧昭一直很乖,他同顧曦從小那種性格安靜的乖巧不同。他對周圍的東西都很好奇的樣子。有着小男孩的活力,然而隻要顧澈說不行便會作罷。
顧澈很滿意顧昭這樣,等到一路回來的時候顧昭想了想才開口,“父親,爲什麽那些士大夫不同你一起呢?”
五歲的顧昭已經明白一些簡單的東西了,顧澈笑了一下,“顧昭喜歡他們?”
顧昭想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顧澈摸了摸他的頭,“既然你不喜歡他們,便也不需要他們喜歡。”
顧昭想了想,似乎有些明白,又有些迷糊的樣子。
顧澈隻是笑了笑,沒有多說。
這樣的日子日複一日,顧澈幾乎要忘記邊疆的戰亂了,直到邊關的書信一封一封的送過來。
顧澈歎了口氣,整理好了一些,卉歌看了看顧澈,“又要去了?”
“嗯。”顧澈應聲了,“等天暖了就要走。”
“給你帶一些吃食麽?”卉歌笑了起來,顧澈在家吃東西都是各種挑剔,然而在戰場上卻從未言過這些。
顧澈想了想點頭,“行,帶一些肉幹什麽的,到時候給将士嘗嘗。”
顧澈這些年沒少拿顧家的錢補貼前線,卉歌有些無奈,“你現在年紀也不小了,身體什麽都不比當年,不要再像原來一樣什麽都往前沖了。”
“知道了。”顧澈笑了笑,然後在書房裏上下找東西。
“你找什麽?”卉歌在一邊看了看,顧澈翻了一下書架,“找我以前的那本《三略》。”
“那本好像在昭兒房間裏。”卉歌出了聲,顧澈愣了一下,然後轉頭看過去,“怎麽給他看這些?”
“他自己挑的。”卉歌想了一下,“怎麽了?”
顧澈放下手,三略中雜采儒家仁義禮,法家的權術勢,墨家尚賢,道家重柔,甚至還有谶諱直說。雖都說三韬六略是兵書,然而實質上這本三略裏政治上的權衡遠遠多餘軍事。
“他才五六歲,喜歡看這個?”
卉歌笑了一下往一邊坐過去,“當初曦兒還有宮裏那位不喜歡,你不都教着在看,如今昭兒喜歡,你怎的又這個表情?”
顧澈搖搖頭,“曦兒是嫡長子,這些自然要學的,昭兒他……”顧澈想了想,然後搖了搖頭。
卉歌看到顧澈這副模樣便笑了起來,“怎麽的?你還怕他同曦兒鬧?”
天家無父子,顧昭如今雖小,然而以後大多是要留給顧曦的,顧昭這些東西實在是不用懂太多。
顧澈話沒說出來,卉歌卻是笑了一下,“曦兒他性格比較直,政治手腕雖然明白,然而到底不喜歡用。若是昭兒能得個一官半職從旁輔助這當然是好的,你切莫多想。”
顧澈聽到卉歌這麽說便也笑着點了點頭,顧家到了她這支,嫡系便隻剩她一個了。想了想這些年是如何一路走來的,顧澈也不免覺得卉歌說的的确沒有錯。
兩人絮絮的說了一些,才又從書房出去。顧澈說不出是什麽感覺。
顧曦小的時候正是仕途和戰争繁忙的時候,所以顧澈并沒有帶好顧曦,不過還好她還來得及,這幾年的事情想必顧曦也明白許多。而顧昭一生下來還不知事她編同他分開了,再之後這些年她都在戰場上。
顧澈當然不希望自己再養一個葉錦出來,然而如今知道顧昭溫和懂事卻又不是一個滋味。
隻等到夏日一到,顧澈便再次奔赴戰場了。無論如何她現在的地位也好,甚至是自由也好,都是靠這個換來的,自然也要格外上心。
鋪了這麽久的網,也是時候該收網了。
顧澈走的時候三軍沒有怎麽以爲然,然而這一走便是一兩年,倒真是讓前線的士兵将領有一些忐忑了。若是席臻這時候攻打上來,總督不在雖不至于就輸給席臻,然而很多事情卻是不方便的。
然而誰都沒有想到顧澈一去一兩年,席臻卻沒有打過來。
席臻整整沉寂了兩年多,顧澈回來的時候一些将領都不滿意了,直接看着顧澈,“顧将軍,這次還好席臻沒打過來,若是出了什麽事情,怎麽辦。”
“他不會來。”顧澈一邊收起卷軸,然後又開口,“而且不是有你們麽?”顧澈說着擡起頭看向楊副将。
“可是您是總督,沒有您……”楊副将立馬搶白。
“哦,這樣。”顧澈沒什麽情緒的應了聲,楊副将才反應過來。顧澈沒走之前軍中對她的懷疑可不少,顧澈整理了一下這些天擠壓下來的案卷,然後開口,“今年冬天讓兄弟們戒備一下,他也該來了。”
楊副将聽到顧澈這麽說驚訝了一下,顧澈沒有說什麽。
在顧澈舒舒服服在雲州休假的時候,席臻卻片刻也不得閑。“政無巨細,鹹決于亮。”“杖二十以後親決。”他不隻在打仗,整個蜀國的内政,他也在管。
他改良了楚國的水裏灌溉設施,改良了種植和布料,什麽帶動了部分經濟發展。
然而又如何呢?
楚國追不上大越,席臻比顧澈還要大幾歲,已經不年輕了。
凡是親力親爲,什麽都是他在管。做的事情比顧澈多的多,休息養生的時間卻幾乎沒有。
“食少煩多,安能久乎?”
讓席臻停止北伐,停止這麽多事情的确能夠救活延長他的壽命。同樣的職務,同樣的地位,也相差不大的年歲。顧澈比席臻活的好太多了。
然而若是停止北伐楚國怎麽辦?
爲了死去的先帝?爲了懦弱的少帝?
都不是,席臻同顧澈不同,他有自己的追求和理想,所以他比誰都着急。
等到顧澈回營的第二年春,席臻再次踏上了北伐的路,而這一次在他踏足之前,各地便早已經知道了他的身體狀态了。
大越承載着葉頤,葉淮,還有葉錦已經死去的無數将領的夢想,然而席臻不計一切的想要毀滅他。
因爲楚國同樣承載着他的夢,和埋葬着無數英傑烈骨。
“複興漢室”這是一句空話,是袁德和席臻的一個政治策略,然而無他,他們也同樣想要一統天下,建立一個唯才是舉的世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