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鸢聽到顧澈這麽一說便直接往一邊走了過去找上葉昱說話了,葉昱先是愣了一下還以爲聽錯了,狂妄如趙鸢這般何曾給别人和琴過。
有了前車之鑒,這些世家子們便不會輕易搭話了,因爲顧澈這個人即使喜歡或者厭惡都不見得會說出來。
很快仆從從一邊搬來了琴,顧澈看了一眼,真是現在時下最爲盛行的焦尾。
顧澈往一邊又斟了一盞酒,然後便看着趙鸢整理了衣冠然後再一邊端坐下手撫上了琴弦。
趙鸢到底不是柳楷。
顧澈斂下眉眼,然後便笑了一下。
如雲州這樣如今世家雲集的地方,曾經的隐士也罷,又或者是别地爲了躲避戰火遷過來的世家子也罷都是很注重自己的形象的。
因此顧澈第一眼看到趙鸢的時候就想起柳楷了。
然而也僅僅是想起來罷了,柳楷也是這般不在意穿着衣冠,然而除此之外兩人便再無相似了。
趙鸢并不喜與周圍這些世家子爲伍,說話之間也自視甚高,柳楷不會這樣。
從某種程度來說出生寒門的柳楷總是把自己放的很低,每個人的話和意見他都會聽進去,即便不認同他也不會反駁。
這麽想着顧澈又給自己斟了一盞酒。
這席面上除開葉昱其他人也沒人敢管她喝不喝酒了,顧澈剛飲下一盞,場上趙鸢手一撥古琴聲響便透了過來。
這古琴聲一響頓時四方就安靜了,顧澈望了過去然後才笑了一下。
這果然是趙鸢不是柳楷,隻這一把琴便真的是傳說中那把焦尾吧。琴有五不彈,疾風甚雨不彈,塵市不彈。對俗子不彈,不坐不彈,不衣冠不彈。
趙鸢爲人舉止狂放不羁,然而此時彈琴卻是坐的再爲端正不過了,衣飾也刻意整理過。
柳楷并不怎麽弄琴,顧澈僅僅也隻聽過兩三次。然而就這兩三次也随性得很,柳楷明明每次都是随軍。明明是一個一計千軍滅的人偏偏心境卻是淡然的。甚至淡然到了什麽都渾不在乎一般。
衣冠玉食,封王拜将。甚至連自己的身體也渾不在乎。
顧澈真思索着前方便是一陣長嘯,配合着琴聲。竟是格外的磅礴。
看來趙鸢也并不像他表現的那麽不屑于塵世,也是個有抱負的人。
就在趙鸢起了調子,下一刻葉昱提劍便動了起來,擡手就挽了個劍花。被反複鍛打成銀白色的劍身寒光飒飒,葉昱一擡手便如同帶着一陣風一樣逼出了氣勢。
再回首過身便是一個展招。一時間席案上都噤了聲。
劍舞是世家聚會裏必有的節目,然而大多都是伎子,就說霸王别姬和最近興起的蕭驚鴻傾城一堕前都有一段劍舞。
若說女子劍舞柔而凄美,此時葉昱的劍舞卻是絕對配得上趙鸢這一曲了。
“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爲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骖龍翔。”
“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1
這一番劍舞下來酣暢淋漓。氣勢驚人,顧澈看着葉昱的身姿這才笑了一下。到底和從前都不一樣了。
随着樂音收結,下兩句終于出來了“金粟堆南木已拱,瞿唐石城草蕭瑟。玳筵急管曲複終,樂極哀來月東出。”
然後便是一個收音,長劍擲出一片楓葉被風卷起帶到了劍刃之上。
然而就在琴音安靜下一秒猝然又起來了,葉昱适前并未同趙鸢交流過,這突然起來的琴音還是讓在座的人都驚訝了起來。
接着便聽到了趙鸢的和歌聲,“狂風撩青衫,鬓發紛亂,夜正闌珊。一劍挑銀漢,化星河做經緯蒼穹爲盤。”2兩句便将方才葉昱的劍舞描述的淋漓盡緻。
葉昱笑了一下,往一邊退了開去,剛才是趙鸢給他和曲,此時才是葉鸢的展示。
“白日尚依山,天高水遠,風輕雲淡。随我盡一壇,隻笑酒意正酣。”果然,描述完剛才葉昱的舞姿之後趙鸢便開始了自己心境的吟唱了。
“随我盡一壇,隻笑酒意正酣。燈樹千光染,落影明暗,聲笑急緩。”琴聲并沒有以開始的狂放,卻變得肆意了起來,“斜依星橋欄,支颚樓上看,美人輕攬。把酒言歡,勾風流入扇,隻字盛世興安。”
趙鸢這兩句一出顧澈都忍不住叫好,這兩句所描述的便是世家子之間這種氣息,剛剛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然而還沒來得及拍手,琴聲猝然緊張了起來,“漠上曉星殘,走馬翩然,千山雪滿。抱劍卧樓蘭,哼不老歌慰埋骨英雄憾。酒盛參商半,飲罷乾坤,去留肝膽。醉不識忘川,笑渡驚濤拍岸。”顧澈剛斟好酒杯子還沒放到唇邊就聽到了趙鸢直接轉詞就誇起了她。顧澈不是沒被人誇過,然而這麽直白的被誇還是第一次,顧澈慶幸自己沒有喝酒,不然指不定就噴出來了。
然而下一秒就看到趙鸢看了過來,“誰家故人歎,世事紛擾惹心亂。先恨功名不如意,又惱相思苦糾纏。莫怨我笑君一段,庸人自擾爲哪般。千秋聖賢風流客,墳草不見比人短。”
好詞!
若不是這曲太精彩不容打斷顧澈幾乎要稱贊兩句了,然後便聽到了趙鸢的聲音繼續傳來,“功名總比浮影淡,千載風雲憑誰挽。禦殿龍台階上磚,古來幾人知冷暖。當初一朝豔名冠,總有青絲霜色換,紅顔韶華留幾時,終對白發悲荏苒。”這幾句卻是在吟唱着蕭驚鴻同沈息了,顧澈深吸了一口氣,便又聽得趙鸢下一句,“百年尚在指間彈,千秋過後幾人歎。青史總恨興衰短,眨眼人事盡兩般。身前盛名有何難,生後事事君難算。功過總由他人斷,但求無愧自心安。”
“君今笑我衣正單,他日知誰怨天寒。古來多少草莽漢,坐擁天下點江山。”
之後這兩句一出場上的人不免一時吸氣,誰都能聽出來這前幾句說的是葉頤,然而最後兩句卻是沒人敢提的。
趙鸢這個人啊……
顧澈端起酒盞笑了一下,曲也接近了尾聲,“曲盡緣終是聚散,人走餘茶知冷暖。古今邀月有幾人,不見明月逐人還。一夜買夢醉江南,一夜放歌渡玉關。天涯何處不容人,心闊天地我自安。”
琴停了下來,趙鸢合上了手,然後站了起來将琴遞給了一邊的侍從,這又才往這邊走。
趙鸢這首長嘯可以說是驚豔才絕,嶽公子被這麽大氣的“譏諷”一頓自是沒了所有臉面,立馬就稱着身體不舒服往一邊退了下去。
葉昱同趙鸢并肩走了過來,一路上便不少有世家子開口稱贊着葉昱同趙鸢,然而趙鸢一路都是目不斜視的就過來了,葉昱笑了一下看着顧澈坐在趙鸢的位置,便引着趙鸢同他一起坐到了顧澈之前的位置。
趙鸢和葉昱這樣的才華在前,這一席流觞曲水卻也出不了什麽太多的新意了。
顧澈拿起酒盞又給自己斟了一杯,剛斟上一邊就聽到了一個有些慌張的聲音,“顧将軍,公子說你不能喝了。”
“嗯?”顧澈擡起眼,然後就看着葉昱在一邊看着,顧澈撇了一下嘴角,然後才放下了杯盞,“好。”
侍女松了一口氣,然後往一邊退了開去。顧澈看了一下,也覺得有些無趣了,便對着葉昱笑了一下便站了起來。
一站起來便有侍女過來迎着顧澈去房間休息了。
顧澈點了點頭,站了起來。秋風吹過帶起了幾分涼意,顧澈吸了一口氣,一邊葉昱就過來了,“我送你過去吧?”
葉昱還穿着劍舞的服裝,一身看過去更是将整個骨架都托了出來。
顧澈搖了一下頭,“你現在走不好吧。”
葉昱到底是主人,葉昱想了一下笑起來,“正好我去換衣服。”
顧澈找不到什麽理由拒絕,便隻好應了。
葉昱往一邊走,顧澈想了一下才開口,“這個趙楚,你離他稍微遠一些。”
“嗯?”葉昱一時間沒有明白顧澈話裏的意思,“阿澈你這是?”
顧澈搖了一下頭。
顧澈一旦做這種動作便是不想說了,葉昱心裏也明白,雖然疑惑萬分,然而到底還是沒多說什麽。将顧澈送到房門口之後葉昱便向一邊離開了。
天色才剛暗下來,顧澈還沒有什麽太大的睡意,讓侍女支起窗框之後便在窗邊看了出去。
趙鸢這個人是有大報複的,雖然不明白他爲何如今爲何這般模樣的,但是一個人的詩詞意境騙不了人的,能說出,“君今笑我衣正單,他日知誰怨天寒。”的人不會是一個甘于平凡的人。
顧澈歎了一口氣,大抵因爲整個院子都在仿造江南的,所以現在顧澈所在的位置也是二樓,一眼望過去便能望到庭院樹冠部分,到了秋天雖然葉面都已經枯黃了卻還沒有掉下來,倒是一翻景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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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來自杜甫《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實際上是唐後的事情了……這裏也是穿越引用((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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