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澈笑了一下沒有說話,拿起酒盞飲了一口。
一邊葉淮看着顧澈飲酒,然後靠近了過去,拿下了顧澈手中的酒盞,“顧公子現在的身體,還是少飲一些酒爲妙。”說完之後直接拿下了顧澈的杯盞看了一下,“聽說顧公子救世子的時候,是唱的傾城堕天?”說完這句之後笑了一下笑了一下,将手裏杯盞的酒一飲而盡,“未曾聽說顧公子還對樂理略有研究?”
顧澈聽到這裏擡了一下眼眸,笑了起來,“葉公子若有什麽,不妨直說。”
那日醒來之後葉翎對于顧澈的女兒身份隻字未提,葉翎不提顧澈自然也更不會提這些。然而不提不代表不會想,顧澈是個女兒這樣的事情太過于驚世駭俗,若是這個消息傳出去整個雲州顧家都會起動蕩。
現在顧澈雖然重傷暫且上不了戰場,但是就憑之前兩場戰役就足夠載入史冊了。顧澈如今的身份不光是作爲雲州顧家這個勢力的家主,對于葉頤的隊伍來說雖還算稚嫩,但是也是前途無量。
這些葉翎不會不知道,如此葉翎這樣的心思自然不會告訴世人顧澈的身份。
顧澈最早的時候也恐慌過,然而就在她思考要如何将自己的底限告訴葉翎,要如何才能讓葉翎明白她的想法?
那時候顧澈便想過,即便軍醫明白這其中的重要性而選擇還相之類的,顧澈也絕不會就這樣放過。
關于顧澈的身份已經犧牲了太多人,也會牽扯太多人進來。反正已經殺過人做過錯事了,隻是不知道如何處理葉翎這邊。
顧澈這樣想的時候顧小小才跟顧澈說軍醫莫名其妙離開大營出去做什麽,結果被流寇殺了,後來還是葉翎出去帶回來的屍體還是怎麽的。顧澈便一下明白了葉翎的立場。
所以葉翎沒有和顧澈提這件事情,顧澈也就沒有去找葉翎。
顧澈不自覺就想多了,直到聽到葉淮一聲帶着些微嘲諷的笑聲才又回過神來。
顧澈擡起頭看着葉淮,葉淮這次絲毫沒有隐藏自己臉上嘲諷的笑意,“顧公子當時是抱着怎麽樣的心情唱的歌?”
什麽樣的心情?顧澈往一邊撇開了臉,“與你有什麽關系。”
“大概顧公子不知道。”葉淮晃了一下手裏的空酒杯,“你和我不一樣,你一點都不會隐藏自己的情緒。或許在别人眼裏你這個人很真實,很恣意。但是你的情緒太好猜了。”
“那又如何。”顧澈轉回臉也帶了一些諷刺的神情,葉淮這樣覺得就這樣罷了,她能這樣自然有她的驕傲和自持,即使知道,葉淮又能拿她如何?
“那當時阿澈又是爲何,情緒會如此失控?”葉淮笑了一下,然後把酒盞重重的放到桌上,“若不是你失控到直接入伎子一般脫口而出的女調,代昂那個蠻子又如何會将你當做敵軍射中?”
顧澈聽到這裏驚訝了一下,擡頭看着葉淮,“你在關心我?”
“顧二公子!”葉淮終于忍無可忍一般,“如你的性格,此時難道不是應該質問我爲何用伎子比你。也該勃然大怒我這般肆意揣測你的心思吧?”
顧澈聽到這裏擡頭緊緊的看着葉淮,葉淮說完這番話皺着眉抿着嘴,臉上帶着薄薄的怒氣。
第一次見面,顧澈便冷臉直接甩袖而走的時候葉淮沒有這般。當初顧澈稱病,将杯子扔在他腳下的時候他沒有這般。到顧澈後面直接開始“教訓”的時候他依然沒有這般神色。
那時候的葉淮仿佛永遠都帶着一張面具一般,溫爾有禮,并不焦躁。
葉淮這個人,對人沒有真心。無論何時總是用着恰到好處的表情情緒,恰到好處的知道别人所求,也恰到好處的知道對方的底限。
然而正是這種恰到好處讓顧澈一直喜歡不起來葉淮,這種任何時候都小心翼翼的樣子,任何時候都一副他什麽都明白,任何時候都剛剛好的樣子。讓顧澈找不到一個對他的度,讓顧澈生厭。
然而此時葉淮這般說話卻完全已經越矩了,換成任何一個人這般與顧澈說話顧澈都會當即笑着譏諷“與你何關”。
然而不知爲何葉淮這般語氣說出這句話卻讓顧澈在意外之外又又了一些别的情緒。
是葉淮更加摸清了她的脾氣帶上了另一張面具,還是真的這樣了?
顧澈便也隻好笑了一下,“葉二公子,這些話,好像越矩了。”
葉淮看着顧澈這般語氣站了起來,“我隻是不想你這樣的好夥伴,在我預料不到的地方就這麽愚蠢的死了。”說完之後看着顧澈依然沒有生氣的樣子往一邊撇了臉,想要再說點什麽卻又說不出來了,然後便覺得似乎再說什麽反而顯得奇怪起來。
顧澈看着葉淮的樣子輕笑了一聲,葉淮便又“哼”了一下,直接離開了。
葉淮這個人啊……
顧澈接過杯盞倒了酒,然後又想起葉淮剛才搶過酒盞的樣子。
晃了晃酒杯中的酒,顧澈看着琥珀色的酒釀往後靠在了欄杆上。天幕一片漆黑并無月色,顧澈站了起來把酒盞放下了,然後才又慢慢的走回了宴會。
顧澈這一回來倒是有不少人上來問剛才去哪裏呢,顧澈笑笑也并不做答。一邊到了位置上四下看了看,又看到葉淮在一邊和柳楷聊什麽了。
到底是葉頤的兒子,即便之前在世人面前被訓斥,依然能夠不驕不躁,依然……
顧澈正這樣想着一邊便有酒盞放過來了,顧澈轉過頭葉昱便往自己的杯子裏斟滿了酒向顧澈舉起了杯子。
一邊葉楷倒是又另外拿了一個壺給顧澈倒了半杯果汁,顧澈擡眉有些疑惑看着兩個人。
葉凱立馬端起自己的酒盞,“顧将軍,你這次這兩仗我們都聽說過了,打的太漂亮了!”顧澈看着葉凱崇拜的神色,才看向一邊沒說話的葉昱笑了一下,擡起葉凱給倒的果汁對飲了起來。
葉凱向來都是管顧澈叫“阿澈”的,此時居然也像模像樣的叫起來了顧将軍,顧澈笑了一下。
飲完酒之後葉凱和葉昱倒是也不纏着顧澈,不知是不是對顧澈生了些敬意還是覺得顧澈現在身體不好多休息才是,于是兩個人又抛開了,不過倒是揪着不遠處的秦淮問東問西。
秦槐也是把顧澈說的似吳起一般,該手段辣的時候便也下得去手,果斷決絕。
兩個同顧澈一般大的孩子便聽的入迷了,顧澈聽到這些有些無奈,倒是也沒有打斷。
這樣的傳說對她來說有好處。
一直到宴會賓客散去顧澈才随着顧淳離去,上了馬車之後驅散了宴會之中的喧嚣,天地仿佛又沉寂了下來。顧澈長長的松了一口氣,一旁顧淳低低的笑了一聲,“阿澈如今春風得意,又爲何歎氣?”
“哥哥不怪我嗎?”顧澈看着顧淳,“我差一點……”顧澈指着自己的胸下,“隻差一點就……”
“阿澈你答應過我。”顧淳笑了一下,“還有弟妹和……顧曦。”
顧澈看向顧淳,顧淳的臉色沒有太大的變化。
顧澈卻是知道,在葉淮質問她的那一刻她心裏是震動的。
顧澈向來最自持的便是對于失态和局勢的分析,以及最懂得在當下該怎麽做。
可是當她得知葉翎出事的時候第一時間想的并不是若是回不去該如何像葉頤交代,而是一定要把葉翎救出來。
所以她還會那樣毫不猶豫的把自己置于險境,才會在高出情緒失控情急之下開口的時候失了自己一直掩飾的聲音。
她一直在告訴别人,因爲她别無選擇。然若重新來一次呢?這樣的事情再發生一次呢?自己還會這麽做嗎?
顧澈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葉淮竟是将她看的清清楚楚。
馬車走的很穩,不久便到了顧府。
顧澈這次平安榮歸,四下便挂上了紅色的燈籠。顧澈下馬車的時候燈籠将迎出來的卉歌臉色照的分外紅潤,而她手裏抱着的顧曦更是在顧澈下車的時候轉過了頭,然後笑了一下。
顧澈走了上去,想要抱着顧曦,卉歌便直接後退了一下,“我看你打一仗回來腦子都糊塗了,你現在的身體别把曦兒摔地上了。”
顧澈知道卉歌在打趣,于是抹了抹顧曦的臉又擡手撫上了卉歌的臉,“想你們了。”
此時看到卉歌和顧曦顧澈才有一些想哭的沖動,差一點,隻差一點她就回不來了。
卉歌笑了起來,“你這是什麽表情,廚房裏給你煲了湯,想必你們在酒席上也吃不得什麽好東西。”
一邊顧淳也笑了一下,“先進去說話吧。”
顧澈跟了進去,顧澈從未這般久的離家過,庭院裏的一切看起來既熟悉又陌生。顧澈擡手撫上了一旁的樹葉跟着進了内停,顧淳他們想便是覺得小兩口久别于是也沒有來打擾。
把顧曦交給奶娘之後卉歌看着顧澈吹開霧氣喝了口湯的模樣也有一些心疼,“傷口還疼嗎?”
“最開始疼的睡不着覺。”顧澈笑了一下,“但是太過疲憊又吃不下多少東西久了也久睡着了。”顧澈喝了一口湯,然後才又笑了一下,“現在也就習慣了。”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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