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陽毅然道:“你隻需報上名來即可。信不信,由我自己來決定。”
“呵呵。說得不錯。”那男人捋捋自己的山羊胡,接着如同變戲法一般從懷中拿出一個精緻的小藤壺來。
“這樣吧。這藤壺裏裝的是我愛喝的酒。”他笑了笑,“如果閣下能一口将這裏面的酒一飲而盡,我便向你報上名字。若是做不到,我也就沒有向閣下報上名字的必要了。”
蕭陽接過藤壺。
瑞娜急道:“别喝!萬一那酒裏面有毒……”
然而蕭陽卻一把推開了瑞娜伸過來搶酒壺的手,一口飲盡壺中之物。
“香冽甘甜。好酒。”蕭陽望着那男人的雙眼說道。
那男人笑着搖了搖頭:“但卻也是緻命之物啊。”
話音剛落,蕭陽表情痛苦的跪到在地上,捂住了肚子:“……這酒……”
瑞娜癱軟在地,淚水“嘩”的一下就流了出來:“我就說了那裏面有毒的……你這個呆子,爲什麽不聽……”
“讓女人哭的男人,不是什麽好男人啊。”重新拿回酒壺的男人仰起頭蕭大了嘴,高高舉起酒壺。然而壺中卻隻有幾滴酒落在了他嘴裏。
“還真給我喝得差不多了。你這家夥,都不知道客氣一點嗎。”他歎了口氣,“這麽烈的女兒紅,連我都不敢喝得那麽快的。你居然真的一口就喝光了,會肚子疼也在情理之中啊。”
蕭陽強撐着站了起來:“……果然沒有毒嗎……”
“當然沒有。我李白從來都不會在這種地方耍卑鄙的花招。”那男人使勁的搖着自己的藤壺,似乎想要從裏面弄出一點殘餘的酒來。
蕭陽剛松了口氣,突然覺得不對勁:“等等……你剛才說什麽,你李……”
“嗯,對。說起來也确實應該履行約定呢。”對方終于放下了藤壺,凜然道:“在下李白,字太白,号青蓮居士。”
聽到這個名字,蕭陽差點沒暈過去:“詩仙……詩仙李白?”
“詩先?是有些人給我取的别号嗎?”渾然不覺自己有多麽了不起的男人輕松的笑笑,“不過我倒确實是喜歡寫詩。要是你願意請我喝酒的話,詩這種東西要多少有多少。”
“蕭陽,這個人,很有名嗎?”瑞娜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止住了哭聲,湊在蕭陽耳邊低語道。
“瑞娜,你也許不知道。但是他……真的是太偉大了。”蕭陽的聲音因爲激動而顫抖起來,“全中國,不,就算說他是全世界曆史上最偉大的詩人也不爲過。他是詩中之仙,是一個真正的傳說!這樣的偉人現在竟然就站在我的面前,這實在是……”
“隻是個幻影吧。”打斷蕭陽的聲音竟然來自李白的方向。蕭陽詫異的望向李白。曆史人物們本不應該輕易理解道外者的話語,可是李白的這句話顯然是針對蕭陽和瑞娜的對話而做出的評論。
“你……”
“我聽到了。你們的話。”李白率然一笑,“雖然不怎麽聽得明白。但是好像你覺得我很偉大吧?可是我是知道的。不,應該說你們比我更清楚吧。我隻是個幻影,是在這虛假的時代當中存在的虛假的人物。”
蕭陽訝然:“……怎麽會……”
“我也不相信。能夠暢飲美酒,遊曆名山,吟誦詩歌的我,怎麽會是一個幻影。但是好像事實就是這樣。我也不得不認了。”李白繼續潇灑的笑道,“不過這也沒什麽。即使是知道這一點,我也從來都不爲此而感到沮喪。既然還能繼續享受喝酒和寫詩的樂趣,那一切和以前也沒有什麽不同。”
“……真是達觀。不過,你是怎麽知道這一點的?”蕭陽略有些緊蕭的問道。盡管這是必須問出來的問題,但畢竟對方是名震古今的詩仙,蕭陽怎麽也沒辦法完全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
“呵呵。這就是我來找你們的原因了。當然,确切的說不是我,而是‘老爺’。”李白說着便朝前走去,“時間不早了,我們先走着,路上慢慢說吧。”
駕駛馬車的車夫驅馬朝另外一個方向趕去了,而蕭陽和瑞娜兩人,再加上身爲八哥的黑夢,他們就這樣跟在李白的後面走着。
“說起‘老爺’的事……”李白剛開口說話就被瑞娜打斷了,“大叔你先等等。我有話和我朋友講。”
李白笑笑,暫時不再說話了。
“……瑞娜,怎麽了?”蕭陽有些意外的望着瑞娜。
“渾蛋,下次你要是再敢自作主蕭随便去喝莫名其妙的東西,我廢了你啊。别以爲我不會這麽做,我很不爽你知道嗎?”瑞娜的語氣裏還帶着怒意。剛才蕭陽因爲李白的身份而震驚,瑞娜也吓了一跳。現在靜下來一想,她還是覺得心裏很不舒服,所以特意又來叮囑蕭陽一遍。
蕭陽苦笑:“是是。我不會讓你哭了。”
“誰哭了啊!”瑞娜嘴上一點都不服軟。
“行行,你沒哭好吧。不過剛才那事你錯怪我了。我并不是無謀的逞英雄。那酒肯定是沒問題的,所以我才會喝。說來奇怪,其實按理說你應該比我更早就發現這一點了吧。”蕭陽見瑞娜還有些疑惑,便提醒道,“回憶一下那藤壺的狀況,你就明白了。”
“……呃!……切,還真是這樣……”瑞娜這下子也明白了。
聽到蕭陽的話,瑞娜便想起了李白給蕭陽那個藤壺的樣子。藤壺的外面光得發亮,顯然是平常用得太多,被磨成那樣的。壺口也不是嶄新的,上面還有些酒垢。由此可以推斷這是經常拿出來用的酒壺;使用這種酒壺來下毒的可能性是很低的;而且李白也沒有兜那麽大的圈子來下毒的必要。蕭陽當然是看出了這一點才敢接李白的酒,倒不是因爲他真的那麽豪氣。瑞娜深知自己的感覺遠比蕭陽敏銳,所以其實自己早就應該發現這一點;隻是因爲剛才自己疑心有點重,再加上太擔心蕭陽,所以才會判斷失誤吧。
瑞娜正自責時,蕭陽将她的肩膀攬在懷中。
“别太擔心我。我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的。”蕭陽的話如同暖流湧入瑞娜的心中。但瑞娜一下子就把他推開了,别過臉去說道:“誰關心你了。别自作多情了呆子。”
“呵呵。”蕭陽心知瑞娜的心結已經解開,便收回了笑容,望向前方的李白說道:“先生,我們自己的事處理完了。請您繼續吧。”
“年輕就是好啊。”李白有些懷念般的捋了下胡子,“也好。現在給你們說下‘老爺’的事情。說是老爺,其實也隻是代稱。平常的話,我一般都喊他顔老師。我能夠得知自己真正的身份,全都是靠了顔老師。”
蕭陽問:“這位顔老師怎麽稱呼?”
李白道:“顔老師是聞名天下的書法大家。想必你們也該聽說過他的名諱。”
“顔……顔真卿?”蕭陽猜到了那個人的名字。在唐代能夠被稱之爲聞名天下的書法大家的人,除了他之外就沒有别的人了吧。
“正是。”李白道,“我與顔老師素有交情。前幾個月到顔老師這裏來的時候,顔老師便把那個重大的秘密告訴了我。”
“秘密?”
“嗯。顔老師說,這個時代并非真實存在的東西。他與我,也都是被困死在這虛假的曆史當中的幻影。好像你們是叫我們曆史人物的;不過我們真正的名字應該是……夢魇。”李白淡然說道。
聽到夢魇這個名詞,蕭陽差點高呼出來。九道輪回當中的中三道。幻形,夜渡,夢魇。幻形是瑞娜和吉爾他們曾經的狀态。夜渡是鬼子母和平等王他們這些“地獄公務員”,而夢魇則是……
“黑夢……你聽見了嗎?他說他屬于夢魇,你……”
“嗯。聽到了。我也是夢魇,和他們屬于同一大類;但具體上還是不一樣的。夢魇是在地獄遊戲的九道大轉輪中的每個世界裏面到處都有的存在。夢魇和幻形有些類似,但又有着決定性的不同……至于那個不同……不同……”黑夢的聲音到這裏就像是瀉氣一樣,“……抱歉,想不起來了。”
“嗯,謝謝,已經夠了。”蕭陽在心裏向黑夢道謝。夢魇的問題現在先擱着吧,以後需要的時候再研究好了。現在還是繼續聽李白的說明吧。
“按照你的說法,那麽,來找我們的就是那個什麽顔老師,顔真卿咯?”瑞娜向李白發問道。
“嗯。顔老師想要和你們談談。他還說有重要的事情要拜托你們。”李白說道,“昨夜顔老師特意把我叫去,吩咐我率人到那個地方去等着,務必要把你們帶過去。他說,隻有這樣才能救你們。他還說,隻有這樣,才能讓一切都結束。”
“這也就是說,他知道我們的身份?”
“嗯。顔老師告訴我,你們是道外者,是這個曆史之外的存在,也是擁有改變曆史之力的人。在這個被稱爲曆史之輪碎片的世界當中,一共存在着三股勢力,你們這些曆史之外的道外者,還有守護曆史的守護者,最後就是我們這些由夢魇晉級而來,了解到自身真相的目明者。”李白說道,“對了,顔老師還說他還知道别的許多事情。比如說,到底是誰一直在監視着你們,到底是誰想要緻你們于死地。”
蕭陽急道:“到底是誰?”
“我也不知道。”李白搖搖頭,“我問過顔老師。但是他說,把你們帶過去以後,他才會把一切都說出來。我雖然好奇,卻也沒有多問。”
瑞娜又問道:“你還知道些别的什麽?”
“我所知的基本就是這些了。剩餘的,你們隻有見到顔老師的時候才會知道了。”李白指向前方不遠處,“顔老師的山莊就在前面。差不多再走小半個時辰,我們就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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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一個小時以後,蕭陽和瑞娜兩人跟着李白一起抵達了顔氏山莊。另外兩人也已經提前到了山莊門口,而且恢複了意識。他們差點就和山莊的守衛們打了起來,幸好蕭陽和瑞娜及時趕到,化解了這麽一場誤會。
蕭陽把李白說的那些話又向黃琳和羅如志轉達了一遍。他們盡管半信半疑,但這是蕭陽說的,他們也就信了。
“也真是花了一番工夫呢。”李白笑笑,“好了,現在就讓我來爲各位引見吧。”
說罷,他推開大門,領着衆人朝顔真卿的書齋走去。
顔氏山莊比起蕭陽他們曾經去過的幾處豪宅都要小上不少,看來顔真卿爲官确實清廉。不過,庭院裏小歸小,卻是别有一番風味,透着一股清新明麗的感覺,讓蕭陽他們也覺心折。尤其是零落的點綴在庭院裏的題詩,那些毛筆字的筆力之深,堪稱震古爍今;蕭陽看得眼睛都呆了。這個顔真卿果然不愧是書法史上排行前二的名家,不愧是連詩仙李白也奉之爲老師的人。
正想時,李白停下腳步。
“前面就是顔老師的書齋了。請各位在這裏稍等。容我先進去禀報吧。”李白說着便快步先朝書齋方向走去。隻見他走到書齋門口,輕輕一敲門。
“吱啦……”那門像是沒有鎖起來似的,被李白這麽輕輕一碰就開了。李白表情有變,飛速沖進門中。
“啊!老師!”從屋子裏傳來了李白的慘叫聲。蕭陽和瑞娜對望一眼,兩人立刻朝前沖去;另兩人也跟在他們後面。
而當蕭陽跨入書齋的大門以後,他第一眼就看見了半跪在地上悲痛欲絕的李白,還有躺在他懷中的一名須發皆白的老者。老者的額頭被一枚貫穿,箭頭已經穿過了後腦,顯然已經是死了。他雙眼圓瞪,像是要把兇手的臉都印在自己的眼睛裏一樣。然而更詭異的是,老者明明是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嘴角上卻又挂着一絲欣慰般的笑容。這到底是……
瑞娜快步走到李白身旁,手朝着老者身前探去。李白大怒:“走!不許碰老師!”
瑞娜出聲道:“不……你看他的右手……”
聽到瑞娜的話,蕭陽等人全都把目光集中在顔真卿的右手上。隻見他的食指上沾上了黑色的墨水,似乎要用手來寫什麽。李白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他輕輕撥開顔真卿的右手,接着便不由自主的念了起來:“……超……越……”
“超越曆史!”蕭陽念完了顔真卿剩下的兩個字。
“這是什麽意思?”李白皺眉道。
“我想,這就是顔老師留給我們的……”蕭陽深吸了一口氣,“最後的提示吧。”
李白還欲說什麽,這時瑞娜站了起來說道:“我們都走吧。這裏不宜久留。”
“嗯。敵人離這裏不會太遠。說不定就在這附近。搞不好我們必須再來一次突出重圍了。”蕭陽說道,“都做好戰鬥準備,然後……就一起逃吧。”
黃琳和羅如志深以爲然的點點頭,兩人先轉過身準備走了。瑞娜也跑到了蕭陽身邊。
李白還呆呆的抱着顔真卿的屍身出神,蕭陽出聲道:“走吧,李白先生。”
“不,我還想……”
“别逼他了。他不敢和我們一起走。你要理解他。畢竟我們也和顔真卿一樣成爲了敵人的目标。要是跟我們一起走的話,搞不好會比顔真卿死得還要慘呢。”瑞娜淡淡的說道。
“你說什麽!”李白劍眉直豎,“我李白怎麽會是這種懦夫!大丈夫有不可不爲之事!今日顔老師的仇便由我來報!我非和你們一起走不可!”
蕭陽狠狠的拍了一下瑞娜的肩膀。還真不愧是瑞娜,簡單的一個激将,就讓隊伍裏又多了一個可靠的同伴啊。
“走吧。向長安進發。顔老師的仇也好,一切的真相也好,就在前面等着我們呢。”蕭陽望向前方的天空,堅定的說道。
離開顔真卿的山莊以後,衆人走在前往長安的路上。這次,他們一路上沒有遇到任何狙擊或是埋伏,順利的到達了長安城城門前。
“這裏……就是長安了。”李白指着前方的城門說明道。
“長安麽?”蕭陽擡起頭。忽然間,他皺起了眉頭,說道:“天上那是什麽?”
在長安城的上空淡雲密布,而在那雲端之上,能夠看到一個模糊的巨影正在緩慢的運動着。
“……是天命獸。”黃琳以确定無比的語氣說道,“數量是……一頭。”
衆人一時間都說不出話來。根本無法想象。那東西簡直就有整座長安城那麽大;哪怕還離得這麽遠,卻也能夠感覺得到它那恐怖無比的迫力。這麽可怕的東西,竟然是天命獸?!
“沒有弄錯的話,此乃吾皇的天命。”李白朝着空中的巨影一鞠躬,表情十分肅穆。
“先生。有一件事我想我必須和你說清楚。”蕭陽對李白說道,“我們此行是爲了……”
瑞娜急道:“等下,蕭陽,你沒有必要……”
“不。我必須先說清楚。”蕭陽制止了瑞娜的話,接着說道,“先生,我們這一次來長安,是會去刺殺皇帝的。我知道先生是忠臣。如果你無法和我們繼續在一起,或者甚至想要和我們爲敵的話,現在你還可以反悔。”
瑞娜咬緊了嘴唇。她完全不希望蕭陽現在就向李白攤牌。李白明明是還有利用價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