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盟會議大廈座落于北京北六環的防護林邊，站在這個球型建築的樓頂上能夠看到八達嶺長城。這是上世紀八十年代的建築。在大同國際成立之後，聯盟會議大廈成爲了聯盟政治中心，而人民大會堂則成爲了聯盟的曆史博物館。

早上八點，歐陽明和李永泰走進了聯盟會議大廈。這次會議在大廈東邊的高麗廳舉行。這是六十年前由高麗省政府修建的。爲了顧及到整個聯盟的團結，聯盟會議每個月都進行輪流，在2157年12月，正好輪到了高麗廳。

大廳上的油畫介紹了高麗民族的曆史，尤其以曾經的發達國家韓國爲主。最後一幅畫描繪的是韓國以高麗省的身份加入了東亞聯盟，世界進入大同時代。

壁畫顯得很有政治意味，曆史感很強烈。然而第一次走進聯盟會議大廈的歐陽明卻沒有興緻去欣賞這些壁畫，接下來的幾十分鍾也許将決定着混沌計劃的命運。這讓歐陽多少緊張了起來。

當李永泰走進來的時候，迎面走來一個中年男子，向李永泰敬了個軍禮。

“班長，二十年沒見，你已經是個将軍了。”

“蒼穹兄，沒想到你已經進入最高委了，一舉一動決定着整個聯盟的命運。”

歐陽明認得這個中年男子叫做端木蒼穹，和李永泰一樣畢業于國防大學。兩個人卻有了不一樣的命運。李永泰在畢業後繼續在軍隊裏服役，并參加了北海道戰争，成爲了聯盟的英雄。而端木蒼穹卻進入了華爲航天公司從事科研工作，後來開始從政。

兩個人緊握着手，歐陽明看着他們激動不語的樣子，顯然兩人有着深厚的友誼，并埋藏了許多不爲人知的故事。

“當年如果不是班長，就不會有我的今天，不過今天的這個會議——”

“公事公辦。”

李永泰低沉的語調說出了這四個字，顯得極其灑脫。

“好。”

會議桌是個直徑二十米的圓桌，由紫檀木做成的，顯得有些古意。

二十三個最高委委員坐在歐陽明和李永泰的對面，相隔二十米，這個距離有點遠，但有電子屏幕顯像，所以看得很清楚。

這麽大的陣勢歐陽明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顯得有些局促不安，李永泰卻始終咬着煙鬥，看不出他的内心活動。隻是裏面沒有煙葉，在這裏是禁止吸煙的。

圓桌上大部分人歐陽明都隻在電視新聞裏見過，這樣面對面還是第一次。坐在中間的老女人是最爲眼熟的，她就是東亞聯盟人民議會最高委員會主席林孝賢，她已經快九十歲了，但依然神采奕奕，目光中隐藏着一種堅不可摧的力量。

一個攝像師站在了了圓桌左邊，正在攝像機裏放入膠卷。這是一種古老的攝影技術，之所以在會議中采用這種技術是因爲，這個質詢會議不對外公開，且出于保密的原因，古老的膠卷不像數字化硬盤那樣可以随便拷貝。在會議之後，聯盟安保局會取走膠卷，進行保存，未經過最高委特許，任何人不得拷貝。

過了幾分鍾，屏幕上顯示出林孝賢的頭像。

“各位，今天的會議參與者有東亞聯盟人民議會最高委委員中的二十三個随機抽選的委員，和殖民星計劃的總負責人、混沌計劃提案的提交者歐陽明，以及聯盟總參謀部副部長李永泰中将。本次會議的内容有兩個，對混沌計劃調查小組提交的混沌計劃報告進行質詢，以及軍委的相關事務進行讨論。”

林孝賢坐了下來，手中拿着資料：

“據我們所知軍委最近啓動了末日堡壘和天域系統。李永泰将軍，我想問下，是否有這回事。”

“有。”

“根據2064年，中美雙方簽訂的《上海和約》的規定，中美雙方各自停止全球戰略導彈防禦和進攻體系。在大同國際之後，東亞聯盟和北美聯盟，在《上海和約》上簽字，各自繼承和約的主體身份，末日堡壘以及天域系統都屬于《上海和約》中規定的應該被禁止的戰略導彈進攻和防禦體系。我想問下，軍委爲什麽在沒經過最高委允許的情況下，私自啓動了這兩個系統呢？”

“根據《東亞聯盟軍事管制法》，第五條，第四款，軍委有權在戰時或者受戰争威脅的情況下，不必通過人民議會最高委員會的批準，可以單獨執行軍事行動。”

大廳沉默了下，圓桌的中央顯示着《東亞聯盟法典大全》的全息影。這個法條顯示在圓桌中間。

“嗯，确實有這一條款。”林孝賢關閉了全息影像，繼續問道，“戰時？這個我就不大理解了，你怎麽能夠認爲當前的聯盟處于戰時呢？”

“不，是處于戰争威脅的情況下。”

“哦，這又是怎麽解釋呢？”

“很簡單，北美聯盟将核武器轉交給雷神公司保管。”

“我們并沒有得知北美聯盟有過這樣的舉動。”

“我們天基衛星探測到了。”

“即便北美聯盟和雷神公司簽署了戰略導彈管理協議，也是北美聯盟内部的事務，我們無權幹涉，更不能因此認定聯盟處于戰争威脅之中，并以此作爲啓動天域和末日堡壘的理由。”

“威脅是實實在在的。《上海和約》約束了雙方在戰略武器方面的發展，這給世界帶來了八十年的和平，可是現在這個和約幾乎成爲一紙空文——”

端木蒼穹不解地問道，“剛才林主席已經提到了，大同國際成立之後，東亞聯盟和北美聯盟分别繼承了《上海和約》中美雙方的法律地位，怎麽說是一紙空文呢？”

“北美聯盟向私人企業轉移核彈頭，這就意味着國防職能的轉移。《上海和約》雙方的主體也發生了變化，不再是北美聯盟政府和東亞聯盟政府，而是變成了東亞聯盟同雷神公司。雷神公司非《上海和約》的簽約方，《上海和約》無法約束雷神公司，而我們卻依然受到《上海和約》的約束，導緻我們和北美聯盟在戰略上不平等，所以軍委爲了聯盟的利益啓動了天域系統和末日堡壘。”

“你的理由毫無邏輯，對未來戰争的估計都是出于想象，現在世界已經進入了大同時代，獨立的主權國家已經消失，出現民族國家間戰争的可能性幾乎降低爲零。”

“但是存在着可能性。”

李永泰說話的時候始終咬着煙鬥，這并非是不禮貌，而是他說話的習慣。

高麗廳中沉默了一小會，人們都在思考着李永泰的話，雖然覺得他所說的不無道理，但是對啓動天域和末日堡壘的後果深感擔憂。林孝賢繼續說道：

“李将軍，我懷疑軍方力圖在竊取聯盟的權利，讓軍隊擺脫人民議會的管制，重新成爲一個獨立的系統。我活了快九十年了，再過兩三年也就退休了，作爲一個長輩，我希望你能坦誠地回答我，軍方是否存在這個意圖。”

“是的。”

李永泰斬釘截鐵的回答令高麗廳發出一陣喧鬧。

“你們對人民議會或者最高委沒信心嗎？”

“确切的說我是對自由民主制沒信心。”

“爲什麽？”

“聯盟會議大廈已經成爲了政客讨價還價的菜市場了，看看這幾年通過的幾個法案，幾乎都是在加大福利投資，提高人民生活水平的調調，真正的目的其實是政客出賣聯盟的利益爲自己撈取政治資本。”

“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是我們的職責。”

“但不是我的職責，我的職責是保衛權聯盟安全，軍隊的職責就是保護聯盟的領土不受任何非法侵犯，我們所做的就是讓保護聯盟的機器掌握在懂得使用它的人手中，而不是天天叫嚷着爲人民謀福利，卻什麽都不做政客手中。”

即便說出這樣帶有一些火藥味的話，李永泰依舊面無表情地咬着象牙煙鬥，但這種表情很容易被解釋爲輕蔑。對面二十三個最高委委員似乎被他的狂妄與耿直給激怒了。

“軍隊必須受到人民議會的控制，這是我們民主制度存在的根本。”

“不要以爲你是個中将，我一個提案就能讓你脫下軍裝在家裏提前退休。”

“你這是挑釁——”

“你不配成爲東亞聯盟的将軍。”

面對着衆人的責難，李永泰依然面無表情，歐陽明卻一直爲他捏了把汗。其中的委員說的一點都不錯，一個提案就能夠讓李永泰提前脫下軍裝，過上退休生活。

高麗廳的氣氛顯得有些激烈了，這時候卻出現了一個小插曲，一旁的攝影師對着主席台做了個手勢，暗示他的膠卷用完了，林孝賢對着攝影師點了下頭，那攝影師走出門外，又拿進了一盒膠卷按上攝像機。

“安靜，安靜，”林孝賢拍着桌子努力控制着局面，“這是聯盟會議中心，不是菜市場。”

林孝賢高亢而威嚴的聲音，鎮住了高麗廳的喧鬧。

“李永泰将軍，我理解您以及軍方的種種措施是爲了保護人民以及他們的财産安全，但你們得認識到軍方的所有行爲都受到東亞聯盟憲章以及大同國際憲章的制約，一旦我們單獨啓動天域和末日堡壘，世界将會回到一百年前中美争霸的狀态，北美聯盟也将有權力啓動全球導彈防禦體系，這個你承認嗎？”

“我承認！”

“這會導緻當前大同國際解體，這個你承認嗎？”

“這超出我能回答的範圍。”

“是的，這就是問題所在了，軍方在未作好政治風險評估的情況下，就違反了《上海和約》的規定，重啓天域系統和末日堡壘，使我們聯盟陷入了外交和政治困境之中，甚至将我們聯盟乃至整個世界至于核戰争的危險之中——”

“我必須聲明，這個危險不是我們軍方挑起的，在北美聯盟轉移核彈頭的同時，就已經存在這戰争的危險。”

“是否具有這種可能性，我認爲應該是由大同國際安全理事會來判定，而不是東亞聯盟的軍方。”

“難道到這個時候我們還把命運寄托于大同國際，等導彈落到家門口還要去請示安理會？北美聯盟向雷神公司提交戰略導彈意味着，聯盟的政府職能在消亡，私人企業的能力在壯大，這是一個危險的信号，這種情況幾乎出現在所有的聯盟之中，其中根本的原因是因爲聯盟的财政完全被人民的福利給拖垮了。這就是自由民主制度的所産生的結果。政治選舉讓人民的胃口成爲了聯盟政治的風向标。而人民從來就是愚蠢的，他們隻知道獲得利益，卻從來沒從足夠長遠角度看到我們聯盟的未來。大同時代的理想世界已經開始解體了，現在我們所做的就是從一個美麗的夢中驚醒過來，看看這個即将變得滿目瘡痍的世界，從而讓我們有準備去面對将要到來的種種可怕的危機。順便說一下，在四十年前，年輕的古铎博士已經預測到這個危機的存在，并對未來人類五十年做出了六個預測。其中三個已經應驗了。”

“哪三個應驗了？”

“北海道戰争、聯盟福利支出超出财政支出的百分之六十，聯盟的政府部分職能轉移給私人公司。”

“還有三個呢？”

“世界經濟增長率将降低到百分之一以下的水平，甚至出現負增長。軍事組織和宗教組織的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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