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眼計劃工作小組的歡迎大會在北大附近的一家咖啡廳舉行。名義上是一次歡迎會，其實更确切地說是一次學術交流會。在北大訪問的天眼計劃小組成員隻有雷歐一個人。在這樣的交流會中，通過和同行的讨論、辯論從而發現學術上的一些問題，這是這個時代的一種典型的社交活動。參與這個次學術交流會不僅僅是來自北大也來自其他學校，甚至還包括社會科學院的。

歐陽明在這些人之中顯得很另類，當其他人喋喋不休地讨論着問題，他卻在自助餐桌上挑選着甜品，雖然他不是來這免費找吃，也不怎麽餓，但他實在沒事可做。他不願意和别人說話，也沒人願意和他說話，在北大哲學系當副教授的頭一年，很多人認爲他是個學術天才，但兩年之後，校領導看着他穿着拖鞋一臉胡子拉碴的樣子，走上講台講授他的混沌社會學，校董事會就決定取消他的混沌社會學課程。爲此他還到校董事會大鬧了兩次。他也搞不懂自己會如此不可理喻，至少在二十歲以前，他還是一個溫文爾雅的天才學者。也許是古铎凄涼的葬禮讓他對北大學術界感到憤慨，逐漸用破罐子破摔的方式來抗議北大哲學系對古铎以及對混沌社會學的漠視。在北大哲學系他成爲了學術流氓的代名詞。

在離他不到十米的地方，雷歐身邊正圍着十幾個學者，他們讨論地很熱烈，不時傳來了陣陣笑聲。歐陽明全然沒聽見，他隻是拿着刀叉，在餐桌邊轉悠着，看着有人擋在餐桌邊，不管是誰，他就很有禮貌地說道：

“您好，麻煩讓下。”

他穿着黑色禮服，右手端着盤子，左手拿着刀叉，在長三十米的餐桌上轉了一圈又一圈。不時夾個牛排，或者從服務生手中接過一個辣烤蛤蜊，沒多久盤裏滿滿都是海鮮和熟食。他找個了偏僻的角落，大口朵頤。

周玲走到了他的面前，隻見他嘴裏塞着一塊大牛排，滿嘴流油，不時還允吸着流着湯汁的手。周玲怒不可遏地瞪着他。

“你就不能找點事做嗎？”

歐陽明指了指手中的盤子，說道：

“這不是在找吃的嗎，早上沒吃飯呢。”

“叫你來這是讓你吃嗎？你這吃貨。”

“你交了多少報名費？”

“四百多。”

歐陽明認真地數着盤裏食物價錢。

“這盤子大概也有三百大同币，還差點了，過會再拿點烤鱿魚，就夠本了，來，你也嘗嘗，别浪費了，至少要吃夠本呀。”

歐陽明拿着一塊烤蛤蜊交給周玲，周玲卻生氣地把那烤蛤蜊扔在了地上。

“我說哥，你長進點行不，你要是這樣同行會看不起你。”

“我幹嘛要人看得起呀。他們活他們的，我活我的，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連我都有點看不起你了。”

“随便呗，”歐陽明蹲在地上，撿起了被周玲扔在地上的蛤蜊，吹了幾下，“幸好沒弄髒，這麽好吃的東西扔地上，多浪費呀。”

周玲搶過歐陽明手中的盤子，扔在了桌上，掏出紙巾擦着歐陽明嘴上的油脂，整理了下他的衣裝，拿出梳子幫他整理了下發型。把他往人群裏拉。

“注意點形象呀，那是雷歐博士，好好和他聊聊。”

周玲将歐陽明拉倒了雷歐的身邊。

“雷歐博士，我向你介紹下，這個就是北大哲學系大名鼎鼎的混沌社會學家，歐陽明博士。”

“哦，久仰久仰。”雷歐同歐陽明握了下手，“聽說你是古铎博士的學生，他的書我看過，好像在四十年以前就預測過北海道戰争，我非常好奇他是怎麽預測出來，不知道他老人家現在怎麽樣了，方便的話，我想拜訪下。”

“你拜訪不了了。”

“爲什麽？”

“他三年前去世了。”

雷歐的神情頓時有限黯然：“真沒想到還沒見到老人家就去世了，真是遺憾。歐陽博士，我改天能不能請教你下？”

“請教我什麽？”歐陽明打了飽嗝，人群周圍彌漫着出一股難聞的味道，人們不禁捂着鼻子，周玲看着歐陽明粗魯的舉動連忙用肘捅了下歐陽明。

“雷歐博士當然是向你請教混沌社會學了。”

“說實在的，沒啥好請教的。”一旁的一個寸頭摸樣的中年男子，有些不屑地說道，“混沌社會學和曆史上的天橋算命的沒啥兩樣。”

這話一說，頓時周圍的氣溫開始升溫了。周玲有點擔心地看着歐陽明，可他卻滿不在乎地掏着耳朵。反倒是雷歐一臉認真地辯駁了起來：

“馬老師，古铎博士四十年前的論文，在哈佛大學的校刊上發表過，您應該看看，他對明川政府做出詳細的分析，并對一些問題做出了預測，這些在後來的北海道戰争都應驗了。”

“其實這種預測毫無意義。就像上世紀中國有個老中醫說吃綠豆可以治療癌症，結果很多人去吃綠豆。其中有一個人果然癌症被治好了。于是人們就吹捧他是神醫。問題是一百個人得了癌症的全都吃了綠豆，隻有一個人治好了，就能證明癌症是吃綠豆治好的嗎？幹嘛不說是吃蘋果治好的呢？那九十九個爲什麽沒好呢？所以對于古铎博士的預測，你隻看到他預測正确的，爲什麽沒看到他預測不正确的呢？”

氣氛變得有些尴尬了，周玲連忙來打了下圓場。

“明哥，這是馬志興博士，他是社科院的。其實馬老師您有些誤解了，古铎博士的混沌社會學不能解釋爲算命的。明哥你給馬老師解釋下吧。”

面對着馬興志的質疑歐陽明依然顯得毫無在乎。

“有什麽好解釋的，是不是等以後就知道了。”

歐陽明轉身要走，卻被雷歐給拉住了。

“歐陽兄，你哪天有空，我想在去貴州之前向您讨教些問題。”

歐陽明沒說話，隻是徑直走去，身後傳來了馬興志的嘲諷。

“雷歐博士，作爲年輕人你對古铎的學說着迷情有可原。他的學說和曆史上很多邪教組織一樣都喜歡傳播末日學說。這種危言聳聽的學說很容易讓年輕人所接受。在我看來混沌社會學完全是個僞學術，要不我就去買股票了。何況古铎的人品有問題，三十年前他就卷入了一個失敗的生命科學實驗，最後卻沒有受到任何的懲罰。”

歐陽明停住了，他渾身顫抖着，轉過身去，周玲看到他的架勢，知道問題變得嚴重了，連忙拉着歐陽明的手，向着人群外走去。

“明哥，走吧，我們去外面透透氣，這裏氣氛太差了。”

歐陽明甩開了她的手，走到了馬興志的面前。

“混沌社會學對未來的預測是統計學範疇的問題。這也就意味着對個體行爲的預測是無效的，因爲個體行爲處于無序的混沌狀态，這就好比你無法預測一個房間裏的某個正在做布朗運動的氧分子的運動軌迹，因爲他的運動是随機的。但是由于引力的作用，這個房間整體的分子的運動方向就是向下。混沌社會學也是一樣，要預測處于混沌狀态的個體的未來是不可能，這不是混沌社會學研究的方向。”

“你想告訴我什麽？混沌社會學無法預測個人的命運，卻可以預測所有人的命運。我們會在五十年之後都毀滅。是這個意思嗎？”

“有點靠譜，混沌社會學研究的是人類作爲一個群體，是被什麽力量所推動，而趨于一個方向發展的。找出這些影響人類社會運動的原因，推算人類社會朝着某個方向發展的概率有多大，按照混沌社會學的術語叫做曆史匹配度。這就是一個統計學的概率問題，絕不是對一個單獨個體的預測。但也有例外的。”

“哦，我很好奇，怎麽個例外發，能預測股票嗎？我想問下我昨天買的獵戶座公司的股票能漲多少。”

“股票這個預測不了，不過以我自己精密的混沌數學模式的計算，我有很大的把握預測未來一個月在馬老師身上會發生什麽事情。”

“那我能問下未來一個月我會在哪生活，而且曆史匹配度是多少。”

歐陽明走到了馬興志的面前，說道：

“醫院重症病房。”說着歐陽明往馬興志的鼻子打出了一拳，“曆史匹配度百分之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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