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吐蕃人逃命入谷
赤虎注視着狼王的身影沒入山丘上幽幽暗暗的樹叢中。
赤虎心中痛并溫暖着。但又懷疑它自己是不是多愁善感了?它,赤虎,獸中之王,不應該是這樣。狼王自動選擇山西,赤虎心裏明鏡兒一般。食府山西,直面洶湧而來的雪崩浪湧,所帶領的又是幽谷内的老弱病殘。不管是面對着如山而來的雪浪還是兇殘的吐蕃人,狼王都沒有一戰之力。而狼王還是去了,主動把最危險的一面留給了狼王自己。
赤虎心中又是疑惑,少主怎麽會下這樣的命令?少主并不是一個爲了所謂的大局利益而犧牲其他禽獸的人,哪怕是老弱病殘。赤虎雖與少主直接接觸不管是從時間上還是次數上都不多,但赤虎決不認爲少主是一個近乎冷血的人,反而是一個甯願他親自出頭也不想手邊的禽獸受到一丁點兒的傷害的人。
那麽少主爲什麽會做出這樣一個決定呢?
一片嘈雜之聲,從沉悶中漸趨清晰起來,一群禽獸從食府洞口魚貫而出,吵吵雜雜,紛紛攘攘。
禽獸們是單純的。
被關在食府内一天一夜,這些生性愛好自然的禽獸們早已按奈不住。現在金烏向它們說要放它們出食府,觀夜景,欣賞千年難遇的雪崩勝境,一個個興奮得一哄而出,出得食府,一口新鮮的空氣入喉,入肺,入脾,入腦,整個身體像被淘洗過,清新清神清醒。滿天的星鬥密密麻麻的嵌在高高的天鵝絨般的深邃穹隆頂上,眨呀眨,笑呀笑,樹影婆娑,徐風輕柔,撫一把,毛發柔順,心情舒坦。
雙耳中隆隆轟的震鳴聲,讓這些禽獸們在群體中不僅沒有感到害怕,反而激發了它們的熱情,它們也轟隆隆地刨着地面,尥着蹄子,哞嗷嘯吼,歡天喜地沖上山丘。
禽羽習習,啾鳴盈耳,撲楞楞的翅膀抖動着,如一片烏雲滿滿地遮蔽了天空。
赤虎一皺眉,把各禽獸部的小頭領們招呼過去,向它們一一分派起任務,當聽說這是少主的命令時,禽獸們一頭頭一隻隻,搖頭晃腦,高吼低鳴,好不熱鬧。
赤虎又在老弱病殘的禽獸中找出獅部的一頭病獅,讓病獅臨時客串這隊禽獸的總頭領,體型彪悍聰明伶俐的禽獸們由赤虎親自帶領。
分派完畢,赤虎一招手,病獅率領的老弱病殘們亂哄哄地向山丘下跑去,等它們走得看不見了,赤虎這才率領手下奔下山丘,朝石洞方向跑去。赤虎走下山巒的刹那,心頭湧起風蕭蕭兮湖水寒的感觸。
蓮花生與達多帶領千戶長和副隊長,一路跑下山來,在山腳處收攏六百多名部族兵,一路逶迤,向幽谷内進發。身後的轟隆隆聲像催命的号角,抽打在這些吐蕃人的腿肚子上,吐蕃人像受驚的兔子亡命奔逃。
有知者有畏!
吐蕃人幾乎沒有人沒有經曆或見識過天神震怒的威力,而這次震怒顯然來得更急更大。他們在白天的時候就對幽谷的地形地勢有了初步的了解。知道隻有跑到幽谷内對着雪崩奔來的山上,才是可能的避難所。
吐蕃人跟在蓮花生的身後,急急如喪家之犬,惶惶如漏網之魚,隻管撒開兩條腿沒命地倒騰着。
蓮花生跑在隊伍的前面,控制着吐蕃人的速度。在右前方,一道黑影如風似電,急速地向幽谷内逃逸。蓮花生要不遠不近地綴在那道黑影的身後,把它當做引路先鋒,循蹤入谷。
黑影跑得更疾了,顯然那道黑影也發現了蓮花生他們。蓮花生腳下不停,如一道輕煙,向前飄去。
身後的千戶長與副隊長咬牙緊跟着。達多不疾不徐,蓮花生快,達多就快,一步不拉地跟着蓮花生。那些吐蕃士兵們就慘透了。
他們從離開營地,就幾乎沒有得到過休息。爬山越嶺,進入幽谷通道,和兒狼們一番大戰,雖然幾乎沒有傷亡,但疲勞難免。上得山坡後,又和赤虎帶領的野獸們進行一番算不上激烈的追逐戰,直到夜幕低垂,野獸逃下山去,他們才有時間飲水進食。
本來隻等着天亮進谷,可以有一晚上的時間好好地休息一番,況且在此處隻有野獸的山坡上,沒有可以給吐蕃人帶來真正威脅的力量存在,因此,在進食時他們一邊享受烤肉的美味,一邊載歌載舞,盡歡而散。
大部分吐蕃人剛剛擁抱着甜夢入睡,旋又被轟隆隆的雪崩驚醒,開始了逃亡之旅。吐蕃人的體力根本沒有得到恢複,不得不急奔下山,一個個跑得氣喘如牦牛,全身的肌肉緊繃着,擺不開臂邁不開腿,隻是在人流的裹挾下跌跌撞撞向前、向前、再向前。
右前方的黑影忽快忽慢,蓮花生也壓着步子徐疾變換。蓮花生不覺得怎樣,達多也安穩若素,但卻苦了千戶長與副隊長。他們的功夫是在馬上而不是在步伐上。由于進幽谷的坡高路陡,他們在離開營地時就棄馬步行進入山谷。現在再有如舞步般忽而疾倏而慢的速度,直拖得他們兩人舌頭伸出老長,如狗兒般喘息着。但他們又不能落在蓮花生的身後,因爲副隊長還有保護蓮花生安全的責任。
其他士兵更爲不堪,隻是在活命的強大引誘下,才不要命地掙着命,好多士兵把僅有的皮甲脫下來扔了,刀鞘也從腰帶上解下來扔了,彎刀早跑沒影了。還有一些士兵,從離開帳蓬的那一刻起,就沒有尋到靴子,光着一雙腳在礫石遍布的山坡上鼠跳猴竄,狼狽不堪。
蓮花生眼力極好,邊行邊觀察谷内的地形地勢。他發現一泓碧水泛着幽幽的夜色出現在左前方,而再往前去,就是一列平展開去的山脈,蔥蔥茏茏,流泉飛瀑,若有鳥鳴,是一處絕佳風景彙聚之處。在湖的右側,山脈的前方卧着一列低矮的山巒,隻是看不出山脈與山巒之間是否有通道。
蓮花生腳下一轉,向那列山巒跑去。他沒有時間去猜測山脈與山巒之間有否通道,而山巒就在前方五六裏處,山巒不高,綿延着翠綠,隻是在夜色下顯得黑黝黝如一史前巨獸卧在那裏。
蓮花生再壓一下步子,他要跟在那團黑影後邊。時間就是上千人的生命,蓮花生這時不想節外生枝,哪怕一點點阻隔都不行。因爲蓮花生看出了那一團黑影竟然是一個人,奇怪地是那個人的下身特别龐大,似乎手中提着一個比人的身體還大的物體。
蓮花生看清楚了,人手中提着一頭猛虎,懷中還抱着一頭羊,蓮花生既驚且喜又惑。這是怎麽回事?
蓮花生壓抑住上前探察的激動,遠遠地綴在人的左後方。
蓦地,一群黑影從山巒上沖下來,徑直向他們的前方撲來。蓮花生看到那團黑影中的人停頓了一下,又恢複速度向前奔去。而那群黑影并沒有迎上去,一直橫向跑過去,直到湖畔才停下來。
蓮花生看着黑影人與剛出現的群獸奇怪的行爲,心中不停地劃圈。它們想幹什麽?
若想通過阻截遲滞他們的行動,這群野獸應該攔在前方或者直接向他們進攻才是,這樣才能讓他們不得不停下來對付來自前方的威脅,從而逼得吐蕃人不得不面對從後面洶湧而來的雪浪。隻要雪浪湧上來,這群野獸憑借對地形的熟悉,隻要時機選擇得當,仍然可以毫發無損地退出戰鬥。
現在它們跑到湖畔,既不與人聯系,也不正面阻截,難道那泓湖水有什麽古怪?它們實際上想阻止我們到湖邊?
不可弄險,身後近千人的性命此刻就掌握在他的手中。蓮花生心中有片刻的遲疑,但腳下不停,仍然跟在人的身後向幽谷内跑進。
離山巒還有二三裏的路程,人提着虎抱着羊彎向湖畔,與那群野獸彙合去了。
蓮花生猶豫了。
在雪崩面前,衆生平等。蓮花生不明白這個人與那群野獸爲什麽不逃入谷中呢?難道現在它們連海嘯般的雪浪也不怕了?
蓮花生的腳下亂了。
蓮花生一狠心一咬牙,罷了,在地形地勢時間上不利于他們的情況下,選擇穩妥的方案,不與禽獸一般見識。縱使這群野獸有什麽詭計,在雪浪緊跟而來的情況下,隻要登上高處,擺脫雪浪的威脅,這群野獸不足爲慮。
挖到籃子裏才是菜,眼前就是一處不高的山巒,吐蕃人可以在體力還能支撐的情況下登上去。至于這群野獸,還有那個人,以後再說。
有了這樣一種想法,蓮花生把腳步擺正,向右側稍移,奔着山巒而去。
吐蕃人的隊尾傳來一陣陣驚呼,慘吼聲一聲高過一聲,由一線變成一片。蓮花生聽得清清楚楚,不須回頭,蓮花生就知道雪浪追上來了。
蓮花生腳下加緊,身子不再飄,而是貼地飛行,腳不沾地,向前平掠。
突然,順着山巒,又一大團黑影出現了。這一大團黑影貼着山腳向蓮花生方向跑來。
蓮花生像一片羽毛,在原地抖動了一下,速度驟減。這是怎麽回事?難道這些禽獸們想與他們同歸于盡,拼着性命也要把他們攔在雪浪上來前?蓮花生凝神望去,這一隊野獸動作緩慢,還有的野獸一跛一拐,更明顯的是還有老得不能再老的野獸混雜其中。因爲老的野獸動作姿态明顯與年輕的野獸的動作不同。
蓮花生放下心來,噢,這是一群逃難的野獸,可能它們的巢穴已經被雪浪淹沒了。嗯?蓮花生剛放下來的心又陡然懸了起來,既然它們的巢穴被淹沒,也就是說對幽谷地形非常熟悉的野獸們也不得不向這邊逃竄,那麽他們還上不上前了?這是一個生死攸關的問題。
蓮花生又猶豫了,像一片被風吹舞着的羽毛,在前進中不斷地抖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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