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少主彩化蛛網人
玉箫與石碟光彩幻影,七彩流動遊走,玉箫與石碟相接處尤爲精彩,成了光彩的彙聚處,成了影的輻射點,百川灌河,沿着玉箫潤潔的管壁不停歇地源源輸入。
石碟中間的圓孔如同太陽的核,把彙聚而來的能量向石碟碟體蔓延,蕩漾成一圈圈的漣漪,霓虹入水,龍躍大海,漩成一個渦漩,暢快地向外畫着圈圈。每趟過一道漩渦,便留下一道彩虹。虹影搖搖,幻彩漣漣。
碟體灌滿了虹彩,幾百上千道彩虹遊走着,如行星繞之于恒星,快而不疾,多而不亂,各行其道,各按其序。循環往複,來而複去。恰如滿天繁星,密密麻麻,還似可感知到每一個虹點在眨眼,抿嘴,憨笑,各呈姿态。
虎王憨憨地盯着奇幻多姿的玉箫與石碟,虎嘴張開着,一縷哈拉子從伸出的舌尖上滑落,粘粘地向下拉伸,在頂端凝聚成一個涎液水球,“嗒”一聲,涎液球扯斷涎線,跌落地面,涎線彈簧般彈上去,像大号蛛絲一樣在虎嘴上左右搖擺,擺幅越來越小,最後停下來,又有涎液開始溜出虎王的嘴,沿着涎液線向下流淌。
老山羊隻有興奮,除了興奮,它還是興奮。那流動的光,變幻的色彩,聚而複溢,溢而流散的過程,老山羊沒有見過上元節的十裏長街上流動的彩燈,也沒有領略過秦淮河上波光潋滟的花船燈影,這沒有關系,老山羊有着超乎想像的聯想能力。
它看到了最爲神奇的一幕。虎王可能看到了光影幻彩,那是對未曾目睹過的奇妙景象的好奇與震撼。
老山羊從幻影迷彩中看到了古往今來,看到了生命的起源,看到了盛衰輪回。
玉箫變得晶瑩,如水流過的光彩暢快地生成着、輸送着。在老山羊眼裏,它看到了玉箫從遙遠地天際延伸過來,那流彩的光影便是沿途收攝起來的星辰波光,啊,是了,玉箫如船,行進在滿是彩燈的星宇天海,那光便是星宇天海的友好饋贈。
石碟收集着玉箫帶來的信息,刻劃出宇宙的光譜,解讀着天地上下古往今來的藍圖規迹。
石碟是一個無限縮小了的宇宙。
老山羊四肢抖起來了,它激動,它興奮,它手舞足蹈,它搖頭晃腦,它氣喘如牛,它嬌喘細細。老山羊的腦袋要炸,這樣的發現,老山羊一生羊值了,這次的危難值了。不過羊腦還是太小了,老山羊受不了如潮湧而來的無限多的信息。心髒急跳,跳得老山羊心慌氣促,老山羊要嘔吐,喉頭發緊,胃部痙攣。老山羊要失明,眼前金光亂閃,迷矇模糊。
老山羊想離開現在的位置,它想躲到虎王的背後,那裏是老山羊深藍可以找到的最方便最合宜的避難港灣。
它挪動着看來還是它的四肢,四肢沒有了知覺。不過還能執行大腦勉強拼湊起來的信号。
老山羊停下了,它不得不停下來。因爲它看到了更爲震撼的一幕。對于它現在的身體狀況能否支撐它看下去,老山羊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斷能力。它停下來,是因爲潛意識要求它停下來,或者說它的好奇的天性讓它停下來。
少主的身體也開始變化。這比玉箫與石碟的變化更吸引老山羊。這不僅證明了老山羊的推理可能是正确的,那就是玉箫和石碟可能就是爲少主準備的,想到這一點時還隻是一種推理,還沒有實證來證明。現在有了,它開始知道玉箫與石碟是如何和少主溝通的了。
少主挂着玉箫和石碟的肩頭亮了起來,就像玉箫與石碟開始變亮的情形如出一轍。
從玉箫與石碟發出的光彩侵蝕着少主的身體。不,是吞噬。随着光彩注入少主的身體,少主的身體漸漸變淡,發着光,再亮起來時,少主身體的那一部分消失了,不,是被光彩代替了,也不是,而是被光彩吞噬了。
并沒有完全吞噬。少主的身體隻剩下了如蛛網般的絲絮狀。光彩不斷注入少主的身體,每注入一寸,少主的身體就變淡一寸,就變亮一寸,也就消失一寸,露出一寸的蛛網狀結構。
它們的少主就在虎王與老山羊的眈眈注視之下,逐寸逐寸地變成了一張人形蜘蛛網。
它們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少主身上,沒有發現當少主被全部照亮之後,玉箫與石碟霍然而熄,恢複了原先的狀态。在少主蛛網狀發亮的身體的反映下,玉箫與石碟暗淡喑啞。
老山羊興奮異常,虎王震驚而悲憤。一羊一虎瑟瑟而抖,抖成一團,但抖的内涵卻截然不同。
少主就這樣被光化了?他不回來了,這樣也不能再回來了。虎王悲憤地想着,它沒有老山羊那麽多的好奇與求知的欲望,它隻知道它是幽谷的警衛司令,它的目标就是保護幽谷内的秩序不被破壞,居民不被傷害。現在眼睜睜看着剛來幽谷不到四天的少主,幽谷的靈魂與支柱就這樣被那好看的光彩一點點吃掉,隻剩下一點蛛網狀的殘渣,是可忍孰不可忍。但虎王還得忍下去,難道要它虎王跟玉箫和石碟打上一架,或者殺死它們,可是它們本來就是死的。還有那光彩,現在玉箫與石碟上的光彩已全都轉移到了少主身上,怎麽去殺死光彩,豈能損壞少主那僅餘的一點殘渣?
敵人在哪裏?這樣的敵人是虎王不能應戰的也是虎王永遠不能戰勝的。虎王的一對虎目中淌下一行熱熱的淚。
而不遠處的老山羊與虎王天淵之别。它興奮地看着少主的身體,那是一具多麽完美的身體。
老山羊作爲幽谷的首席大醫師,做了幾十上百年的醫生,所見所治都是禽獸。從來沒有給像少主一樣的人看過病。但他了解人的身體。
老山羊如饑似渴地看着少主隻剩下蛛網狀的身體。那是一座寶藏,不僅僅是一具人的身體。
老山羊看到了它從未曾知道的隐秘。
少主消失的是他的肌肉與骨骼,看不見了的是血液内髒。現在在光的透射下,少主所顯露的正是人體的最隐秘最神奇的所在。
少主以身體透視的方式向老山羊打開了一座生命的寶庫。那是生命的密碼,明白了這些,它老山羊就不僅僅是幽谷首席大醫師這樣一個夜郎自大的名頭了。它的名聲會比現在響亮上十倍百倍,不,這兩者根本不是一個量級上的比較。不不,老山羊否定着心中的名利沖動。隻要能破解生命之秘,名頭算得上什麽。它就會無愧于古往今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史上最強大最偉大的醫師。
噢,對了,上古時的長桑君大醫師不是就能堪破人體的奧秘嗎?他的徒弟扁鵑,一凡夫俗子耳,學得長桑君的一鱗半爪就著書立說,大言炎炎,何其陋也?
切脈之說?經脈穴絡在哪裏?哈哈,老山羊想笑,想大笑,想狂笑,想歇斯底裏地笑,可是它不敢笑出來。因爲它預知到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了,“嘔”,老山羊一股氣血直沖腦門,喉頭一甜,肚腹一陣擾動,“哇”地一聲,羊嘴大張,一口鮮血噴灑出來。
老山羊大驚,心頭電閃,壞了,完了,出師未捷身先死,老山羊滿腦子的遺憾,正要閉眼昏死過去。
老山羊卻驚喜地發現,這一口血噴出來,身體一輕,心頭一松,大腦一片清明。胸口的翳悶不翼而飛。
少主現在就是一個經脈穴絡全息圖。
老山羊高興得太早了,它離少主太近了。那一口羊血噴出來,像老山羊吹出的泡泡糖,成喇叭狀向外濺射出去。
老山羊處在癫狂的邊緣,多少年了,它窮經皓首,把大半的時間放在披閱經籍上,從點滴中尋找線索,而每一條線索的發現,背後就是汗牛充棟的書籍作爲背書,尋出一條線索還不算最難的,難的是把線索放在哪一個環境中去考察,一環扣一環,環環相扣,像一個螺旋,從中心處向外可以無限地擴展。盡頭在哪裏?可能隻有答案才知道。
老山羊年複一年,日複一日,其中的五味有誰品嘗過?首席大醫師的名頭要保住,心中的疑惑要解開,哪一樣窮極一生都是很難達到的,可是老山羊不僅保住了幽谷首席大醫師的殊榮,還一呆就再也下不去了。固然有不少的醫師私下裏對老山羊不無怨怼,但不得不佩服老山羊的博學通達。人人都認爲老山羊因爲興趣廣泛,涉獵過多,會不可挽回地損失掉它在醫學上投入的時間。二十年前,有人就在做着坐上首席大醫師的寶座的夢,但最讓人氣憤地是,老山羊深藍的醫術不僅沒有像很多人想像的那樣退步,反而不可思議地攀上讓人心怯地新的高峰。現在已沒有人有信心來挑戰老山羊了,首席大醫師的寶座成了與老山羊融爲一體的專利。
現在面對這樣一個活的标本,老山羊怎能不喜極而狂。但老山羊的這口血噴得太不适宜了,若老山羊能未蔔先知地知道它的這口血會給它帶來怎樣的後果,老山羊甯願再噴一口血。
這口血很快可能就要兌現了。
老山羊的手還沒舞起來,四條腿還未蹈起來,老山羊的臉色就變了,現在可以看出老山羊的臉色了,因爲覆在羊臉上的羊毛也變了色。
老山羊忘形于少主蛛網狀的身體輪廓,而另一個危機就在老山羊的身邊醞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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