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九章虎王客串講故事
在虛無空間,老山羊深藍看得眉頭大皺,嘟哝道:“赤虎要幹什麽,引狼入室?這不要把一個好山好水的幽谷糟蹋了?罪過,唉。”
老虎在少年的另一側,聽老山羊這樣說,不滿地瞪了它一眼,老山羊抻抻脖子,假作沒有看到。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命沒了,有柴也沒人燒去。赤虎與狼王也是被逼之下,才做出退守山谷,與敵周旋的策略。你們看,”少年擡手指了指山口處,“敵人驟至,赤虎與狼王先是采取禦敵于谷外的策略,損失慘重啊。山口處處是狼屍,狼王不好受啊。這些兒狼們可是幽谷内僅次于幽谷精銳的一支力量,又是狼王的子弟兵,很多還是狼王的子侄輩們。”
“哼,不知己又不知彼,深藏幽谷,僻護于金雕翼下,在幽谷裏稱王稱霸罷了,敵人來襲,不堪一擊。”老山羊适時地插上一句。
虎王大怒,大吼一聲,繞過少年,直撲老山羊蹶在少年身後的屁股。“你個吃裏向外的老雜毛,子弟們浴血佑護幽谷,你躲在這裏享受着它們的恩澤,還滿口噴羊脂球,今天我虎王廢你在這裏。”
老山羊深藍大驚,咩的一聲慘叫,向前猛拱。無奈,前邊是一無形有質的屏障,一頭撞下去,發出呯的一聲脆響,老山羊的羊角牴在屏障上不能寸進。這裏是半弧形的結構,老山羊一頭紮下去,去勢甚猛,羸弱的身子被帶着向前,再被阻,整個屁股掀起來向屏障砸去。又是一聲脆響,老山羊軟軟的滑下來,倒在少年的身前。
虎王吓了一跳,就在它躍出去撲向老山羊深藍的刹那,老山羊的動作比它還利索得多,屁股嗖的一聲不見了,接着兩聲巨響傳來。虎王趕緊擰腰收腹,一個千斤墜,落下塵埃,搖頭擺尾,尋找老山羊。
少年一哈腰,拽着兩隻彎角把老山羊扯起來,老山羊牙關緊咬,眼睑處嗦嗦發抖。
少年一見,嘴角一彎,露出一絲微笑,順手一牽,把老山羊攬在懷裏。後退幾步,就勢坐了下來。招呼虎王,道:“虎王,來坐下。深藍驚吓過度,慌不擇路,頭撞在屏障上,已然昏過去了,當無大礙。”
躺在少年懷裏的老山羊眼皮急驟地眨動幾下,疏疏落落的幾根胡子抖動着,少年一見下,在老山羊的肋下狠狠掐了一把,老山羊這才扭扭嘴,停止了動作。
虎王探過虎頭看了躺在少年懷裏的老山羊一眼,見老山羊兩眼阖緊,狀似熟睡的嬰兒被少年抱在懷裏,心中不忍,輕輕抿了抿嘴唇,在少年右側稍後處蹲踞下來,虎頭正與少年的身體成一直線。
“我們不能下去助陣的情況下,赤虎與狼王的所爲不失爲明智之爲。看它們的行動,當與金雕協同一體,非是一時冒然行動。它們與敵人鏖戰竟日,對敵人的虛實情況要比我們隔空觀望更加清楚透徹。雖說把敵人誘進幽谷内,谷内的景緻必然會受到一些破壞,但能依靠比敵人熟悉得多的地形優勢,盡量減少己方損失的情況下與敵周旋。況且這裏是我們的地盤,外來者縱使占得一時上風,也不能久居不去。”
虎王默默地聽着少年侃侃而談,虎頭上的王字聳動不己。聽到少年最後一句話,王字的上橫陡然豎起,“少主,這些人爲何來到這裏,他們有什麽目的?”
少年臉色一滞,喃喃道:“他們的目的?對,他們的目的。”少年兩眼炯炯,轉過頭去,對着虎王吼道:“虎王,想到了嗎,他們的目的?”
虎王碩大的頭顱微一停頓,繼而緩緩搖搖頭,一雙虎目直視前方,空洞而茫然,“目的?他們來幽谷所爲何事呢?”
少年沒有在意虎王令人不滿的答案,隻眼爍爍,閃耀着興奮的精芒。“他們來此,必有目的。否則怎麽會突然來到這塵封千百萬年的幽谷?虎王,注意到沒有,剛才赤虎帶領群獸突圍時,他們并不像出盡全力阻截的樣子。既然他們目的不是對禽獸趕盡殺絕,那麽在這背後肯定有一個目的。隻要找出這一目的,我們就可針鋒相對,說不定可以一計定乾坤。”
虎王側頭看了看處在癫狂狀态中的少年。悲憫地道:“少主,我很想給你講一個故事現在。”
少年饒有興味地道:“虎王,什麽故事?是不是與他們來幽谷的目的有關?那你快講,鐵鞋磨不穿,方法照樣來。沒想到虎王還這麽幽默,直接把方法說出來不就得了,還講故事。嗯,講故事,更有趣,更能令人印象深刻。”
虎王再看一眼少年,話到嘴邊,不忍講出來,虎王拿不準這個故事講出來後,少年會有什麽反應。畢竟少主到幽谷還不到三天的光景。雖然對于這些來無蹤去無影的少主們,幽谷居民們有一種近乎神迹的天然認可,但人之千差萬别與物之千奇百怪如出一轍,誰能确定隻相交三天對對方尚處于近乎空白的了解的一方的話會對對方産生怎樣的影響?面前的這個少年,看似天真稚樸,毫無心機,但這樣的樣子也許是一個練就深藏不露的高手所佯裝,誰能确定呢?試玉要燒三日滿,辨才須待七年期。
若這個少年真如表面般單純,虎王更不忍把這個故事講給少年聽,那對他是一個多麽大的打擊啊。
少年卻不知道虎王在刹那間心頭轉過的千千結,催促道:“虎王,快講,是一個什麽樣的故事,有趣嗎?”
再等一會兒,不見虎王動靜,少年扭頭瞄了一眼虎王,抿嘴一笑,道:“無妨,故事好不好聽,有沒有趣,沒關系,看能否給我帶來點兒靈感也就夠了。”
虎王一聽少年的話,心中不悅,繼而不忿,“竟然懷疑本虎王講故事的本事,少主忒也瞧不起人了吧,還不是怕你吃不消,本虎王才猶豫不決。”
少年見虎王欲講不講吞吞吐吐的神态,還以爲虎王思慮尚不嚴謹,擔心講出來的故事不夠吸引人或者裏邊的隐喻不夠貼切,故而彳亍不前。
“虎王,沒關系的,抛磚引玉,深藍向我透露過,你很嚴謹,不苟言笑,故事講不好,應該的。再說,我也不爲聽故事,這裏邊不是有你的辦法嗎?我隻參考方法。毋須多慮。”
虎王一聽,肺都要氣炸了,好呀,這個讨人嫌的老山羊,什麽時候向少主嚼舌頭了?時不時地就在背後告子虛烏有的黑狀。虎王瞪了一眼尚在少主懷中昏迷的深藍一眼,心中的歉疚消失不見了,繼而幸災樂禍起來,該,讓你背後胡說八道,撞輕了,怎麽不把那兩個犄角撞掉?
虎王再不猶豫,爲了反駁老山羊對自己的垢病和侮蔑,虎王心頭打定主意,定要把這個故事講清楚,不僅講清楚,還要聲情并茂,扣人心弦,入木三分。
虎王清清嗓子,扭了扭粗壯的脖子,把可能影響發揮的因素提前做個清掃,這才開口講起故事來:
“話說當年很久很久以前,咳,那還是混沌初開未久的事情,咳,”
少年一聽,心頭大樂,虎王确實不是講故事的好手,哈哈,颠三倒四,羅裏羅嗦,不過少年知道,像虎王這樣嚴謹的虎,不可對它稍有譏諷之意,否則它會感覺顔面盡失,信心全無,跳崖的心兒都有,毫不奇怪。再說,他已聲明,聽故事還在次要,主要聽虎王探聽到敵人的目的的方法。
想到這裏,少年擺出一付洗耳恭聽津津有味的神态來,把耳朵遞過去,臉朝向一邊,少年也怕啊,萬一聽到某個地方,忍不住笑出聲來,對虎王的打擊太緻命了。
虎王暗中點了點頭,對他自己講故事的能力信心又足了幾分。“一家老鼠與一家貓作了鄰居。作了鄰居後,老鼠一家子嗣繁盛,不幾天便四世同堂。貓一家慢悠悠地生活着,好久了才有了第一個貓寶寶。咳,哦,貓爹貓娘白天帶着貓寶寶到處遊逛,釣魚,捉蝴蝶,追着鮮豔的花兒飛走,其樂融融。而老鼠一家,生活拮據,整天恾于找吃的,而居住的地方也開始顯得逼仄狹小,一家人擠在一起,使老鼠隻能往橫裏長卻難以長高。咳,”
少年使勁掩住嘴,生怕一不小心,噴了出來,觑眼看了一眼老虎,虎王意态悠然,沉浸在它營造的故事氛圍之中。
虎王接着講道:“老鼠一家隻得擴大尋食覓吃的範圍,同時動員起青壯少的老鼠們深挖洞,大力改造居住條件。這樣一來,與貓一家漸漸起了邊界與食物方面的沖突。食物還是那些,地方也就那麽大,而老鼠一家的地盤越來越大,胃口也大得驚人。貓爹貓娘先是容忍,看看老鼠一家瘦得尖嘴猴腮,長得比貓寶寶還小上幾圈,怪可憐的,做父母的不容易,做鼠寶寶也怪可憐的。讓了吧,忍了吧。”
虎王看一眼少年,少主的耳朵越發離得近了,腦袋更低了,抵在胸膛上,一幅深有所思的模樣。
虎王續道:“但讓貓爹貓娘憤怒地事情發生了。一些小得不能再小的老鼠寶寶們開始引誘貓寶寶了,它們遊手好閑無所事事,與貓寶寶玩得不亦樂乎。而貓寶寶竟然開始挖洞了,更讓貓爹貓娘擔心地是貓寶寶看它們的眼神變得猥瑣。貓爹貓娘開始限制貓寶寶與老鼠一家的交往。小小老鼠們白天不來找貓寶寶,貓寶寶也變得昏昏厭厭。一到晚上,貓寶寶偷偷出去與小小老鼠們玩得天昏地暗。”
少年聽得哈欠連天,難得虎王講一回故事,少年苦忍着,眼淚流了下來。
虎王對少主洗耳恭聽的姿态卻很滿意。
“貓爹貓娘對貓寶寶的行爲終于了解了。他們采取行動了。把貓寶寶一天十二個時辰看得實實的,但小小老鼠們挖地道偷偷把貓寶寶偷運出去。更讓貓爹貓娘憤怒地是老鼠一家的族長不僅不管束小小老鼠的行爲,還說這是鼠族的特長與求生之道。還不屑貓一家的不務正業。”
貓爹與貓娘經過一番讨論,爲了貓一家的榮譽,爲了貓家後代的健康成長,爲了捍衛貓族的光榮傳統,貓一家要反擊了。
貓一家的反擊犀利而狠辣,凡有老鼠出沒的地方,必有貓爹貓娘的身影。老鼠一家雖然鼠數上占據絕對優勢,但面對貓的尖牙利爪,老鼠沒有一點反抗的餘地與能力,很快老鼠一家完全敗下陣來。但鼠族一家也要維護鼠族的傳統,不屈不撓,采取遊戰策略,與貓一家展開了曠日持久的戰争。
不久之後,貓一家占了絕對的上風,老鼠一家隻得轉入地下,繼續與貓開展捍衛鼠族榮譽之戰。
但老鼠一家有先天的弱勢,生殖能力太強,雖然在貓鼠大戰初期,被貓消滅了大量的有生力量,但這點損失對老鼠來說,不值得一提。食物成了老鼠一家生死攸關的大事,白天的天下是貓的,老鼠難以獲得生存空間。而晚上,偷襲幾次得手後,貓很快發現并随之改變了策略。三隻貓采取輪休輪戰的戰術,把老鼠一家堵在地洞裏,片刻不給喘息機會。
民以食爲天,鼠自然也不例外。在貓的不死不休的好戰勇戰之下,老鼠徹底吓破了膽子,再也沒有一隻老鼠甘冒生命危險出洞尋找食物,而儲存的食物也很快告罄。
不得已,老鼠一家的家長兼當地鼠族的族長破天荒地招開了一次全體老鼠參加的鼠族存亡全員擴大會議。上至六代耄耋,下至肉滾滾的初生鼠寶寶,一個不拉地出席了會議,濟濟一堂,好不興盛。
議題隻有一個,如何解除鼠族的危機。
鼠族族長一放話,吱吱嗞嗞地聲音如潮水一般退得無影無蹤。有的作沉思态,有的裝作安撫不安份的鼠寶寶,有的裝作檢查被貓咬傷的身體。千姿百态,各有所爲。就是沒有一隻老鼠站出來獻計獻策。”
虎王滔滔不絕,講得唾液與虎須齊飛,少年聽得眼淚與哈欠共舞。少年一看,虎王意猶未盡,也不知道講到何時才能結束。但少年現在這個姿勢已使他背酸頸椎痛,一個不在意,就會露出破綻。少年想一想,倒退着,把背朝向虎王,兩手摁着地,把屁股一點點挪到虎王身邊,仰靠在虎王厚實的身上。這樣一來,除非虎王有意扭頭看他,即使他大睡特睡,也不虞被虎王發現了。
虎王感受着少主依靠在它身上的溫暖感覺,虎眼中一閃,勾起了對赤虎的孺慕之情。虎王一雙虎目微眯片刻,把這種久違了的感覺适應消化,又抖擻精神繼續虎王版的貓鼠大戰。
“會議繼續着,與其說是繼續,不如說是靜默。鼠族族長很尴尬,很氣憤,很惱怒,很無奈。在它的帶領下,老鼠一家步步後退,直至退無可退,它作爲一家之主,本地鼠族的族長,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現在衆鼠們緘默不語,是否有不法之徒暗中觊觎族長寶座,有意看它的笑話,以此爲契機趕它下台呢?鼠族族長這樣一想,心中有了一絲懊惱,後悔冒冒然地招開這次大會了。”
少年努力聽着虎王的故事,竭力想像着虎王給他講這一個故事的目的,一陣困倦上頭,失去警惕性的大腦在暖煦和暢的柔風安撫中,尤爲慵懶。躺靠在虎王身上,透過松軟的皮毛輻射出來的虎體熱量,讓少年舒暢和美,雙目交睫,不片刻意識收斂,屏蔽了外界的信息,酣然入夢。
老山羊憋得實在難受,它那一連串似真實假的動作,很輕松地騙過了虎王。老山羊沒想到的是少年對它并不溫柔,且還很粗魯,直接拽着它的犄角硬往上提拉,這還倒罷了,少年提拉到半途,伸手抄起它的身體,那溫軟的手就摩擦在腋下癢癢肉上,那一陣酥麻入心的心癢,能把僵屍也撓醒過來,老山羊又能堅挺到何時?但老山羊也知此時此刻絕不能自動地醒轉過來。抿嘴苦忍,卻不能忍住皮膚的聳動,還是被近距離的少主看破了去。不知是少主對它的話也心有不滿還是咋的,竟不當場施救,反而像嬰兒一樣把它攬在懷裏。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時間裏,老山羊再也沒有父母抱在懷裏的感覺了。少主的這一動作,初始很讓老山羊不自在,但又似乎很享受這種被呵護的感覺,雖說心裏隐隐有一種怪異的感覺,但老山羊還是很配合地昏在少年懷裏。
但老山羊畢竟不是嬰兒,嬰兒戀父母的懷抱,得到的是安全、溫暖,而老山羊得到的是渾身的不自在與越來起強烈的燥熱,幾乎每一個毛孔都有小火苗在突突燃燒。
可惡的虎王竟恬不知恥地講起故事來,那故事不僅老掉牙且讓虎王講起來,又臭又長,既缺乏絲絲入扣的情節安排,又沒有高超的語言表述,聽來恰是最好的催眠曲。老山羊越不恥于虎王講故事的能力,心裏越發煩躁,越煩躁,身體中刺癢之感越發強烈。
更可恨地是少主竟依靠在虎王的身上,還把它抱得越來越緊,攬住老山羊兩條前腿的手臂上傳來的力量越來越大,不一會兒少主的腦袋也耷拉下來,直接杵在老山羊的柔軟的腹部。這一來,老山羊整個身體幾乎都被少年嚴實地包裹起來。
老山羊成了放在溫水裏慢炖的青蛙。多忍一刻,它身體裏積聚的熱量就多一分,從裏到外的煩躁讓老山羊要爆怒了。
忍無可忍,怎麽辦?
老山羊忘記了一切,大大地咩叫一聲,聲音裏的委屈、辛酸如決堤的洪水渲瀉于九天之巅。
“挂鈴铛。”這是老山羊傾盡肺部的所有氣流所迸發出的一聲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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