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七章動極靜極極無限
山坡上礫石飛揚,樹動枝搖。
赤虎與狼王觑隙發起退入谷中的命令,禽獸們令至而行,刹那間群獸們分成幾隊,散而複聚,聚而複散,一窩蜂地向山下沖去。
蓮花生本沒把這些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蠢笨家夥放在眼裏,金雕算得上惟一的一個例外。但面對數量上裝備上的絕對優勢,蓮花生與達多等一幹人也不把這百十來頭禽獸當作一回事兒。
鬥轉星移,金烏西墜,夜幕悄悄掩上蒼穹。吐蕃人打算在此宿營,歇息一晚,明天再從容入谷。在這裏,他們就是無往不利的王,沒有哪一種生物能撼動他們的地位。
所以當蓮花生與達多和追上來的副隊長一起,回到千戶長面前時,千戶長正安排他的手下清理戰場,擇地安營,他們不自覺地忽視了山坡上的群獸們。
赤虎與狼王決定撤回山谷,扼險抵抗時,它們就開始在不引起吐蕃人注意的情況下,悄悄地把散落四處的野獸們能招集的招集,不能招集的就看它們的随機能力了。
“見機行事吧。”狼王慈祥地看了一眼赤虎,安慰道。
赤虎點了點頭,懸崖上方的一朵大大的白雲引起了赤虎的注意。這是一朵奇怪的雲。在金雕傷了衛隊長,蓮花生駕臨山坡時,這朵白雲似乎就在那裏了。隻不過赤虎當時正帶領殘留的群獸們沖擊剛剛到來的吐蕃人,并沒有太過在意。現在在日已西斜,天空由亮亮的湛藍蒙上了一層深邃的黛青色時,這朵白雲在如滌如夢的天空中顯得多餘而突兀。
狼王看一眼赤虎,擡眼睥一下那朵白雲,轉身回到群獸中。
赤虎收回目光,向山坡中段掃視片刻,收拾心情,再面向群獸時,意态變得鎮靜自信。赤虎邁開虎步,堅定而踏實,不知愁滋味的野獸們看見赤虎,也不由得收斂了嬉皮笑臉的憨态。
赤虎擡起虎爪,在半空中稍一停頓,然後用力地揮下。虎爪落地的刹那,赤虎金黃色的軀體已在三丈外,靜寂刹那間,身後轟然傳出千蹄蹋地的震顫與雷鳴。蹋碎的煙塵如霧似霾,漸成煙塵袅袅拂上天空。
在突如其來的轟鳴中,百多頭重型坦克般的龐大身軀從山坡上直沖而下。身後揚起的砂塵成了威猛不可阻擋氣勢的寫照。
千戶長帶領的部族兵與衛隊士兵正各自尋找合适的地方安營。他們似乎忘記了他們所來的目的,或者殘留的百多頭的野獸早已淡出了他們的視野,而可能帶給他們威脅的金雕也有一段時間不見蹤影了。
吐蕃士兵們注定會有一頓無比豐盛的晚餐。那些被殺死的野獸們屍體散落各處,吐蕃士兵們正四處收集合适口味的野獸屍體,拖回去做一頓煎炒烹炸野味大餐。據達多透露,這裏的野獸肉質鮮嫩,口味獨特,與别處的野味大有不同。這些忙碌了一天的吐蕃士兵們嘴裏流着哈喇子,興奮得大呼小叫。
此時震顫人心的轟鳴在地皮抖動中霍然而至。吐蕃士兵們不知發生了什麽,一個個停下站在原地,茫然地四顧張望。
在群峰聳峙的地區生活久了,對落石山地蹋方等自然現象要敏感得多,一聽聲音,他們習慣性地認爲某一處發生了山地蹋方事故。而對這種自然現象,他們見多經廣,知道這是來無蹤,可随時随地發生,人力不可抗衡的可怕的力量。經多見廣不假,能否從容應付山神的憤怒是另一回事。就在這一刹那,他們全體心顫了起來,反應快的循着聲音做出了規避動作。
而赤虎就是觑準了吐蕃人從一種心态轉作另一種心态後,再轉回到一種心态時,心理及反應上必然會有短暫的遲緩這一機會。當然這種遲緩不會持續很久,赤虎也不需要很長時間。隻要有一眨眼的功夫,它們這群所剩不多的野獸們就會多一些生存的可能。
赤虎一虎當先,率領着百多頭野獸以上示下,玩命地尥着蹶子奔突而至,吐蕃士兵們卻慌亂成一團。部族士兵與衛隊士兵分屬兩個不同的指揮系統,從族源上他們有着天然的不合諧。由于漫山遍野都是散落的野獸屍體,而爲了尋找那些适合他們口味的野獸屍體,部族士兵與衛隊士兵犬牙差乎,無分彼此。一人亂,衆人亂,在沒有弄清楚事情的始末時,這種情況最是難以控制。
還有一些零零散散的野獸們爲了覓食,已脫離開了大隊野獸,現在聽到了聲音,嗅到了熟悉的氣味,它們從不同的方向向大隊野獸彙聚過來。一時間,山坡上,人獸狂奔,激起煙塵數十條。
一處矮矮的丘坡後,一道耀眼的金光劃開昏昏的黛青暮色,斜沖而起,畫出一道燦爛的彎弧,平掠向混亂的吐蕃人群中。如雲翼翅,鋪展開來,一上一下間,狂飙驟起。在其勢力所及的範圍内,人如飄零的枝葉,蕩蕩悠悠,卷上半空,如斷線風筝,甩出一段距離,再如千鈞重的麻袋,直砸向地面。狂嘶哀嚎之聲,從一個中心向四下蔓延。山坡上混亂不堪。
此時的金雕再無仁慈可講。翅掃爪刺喙啄身體碰撞,凡是可以用得上的身體部位無一不成了吐蕃人的招魂利器。金雕如同一架重型轟炸機從空中對吐蕃人進行狂轟濫炸。金雕所過之處,一處狼藉。
赤虎一虎當先,身後是一楔形百獸大軍,上千條粗壯大腿,幾十噸的活體重物一齊砸向大地,發出的轟鳴,經由空氣迅速向外擴散,聲波由一個中心點爆射出去,聲勢駭人。地面的震顫以橫波方式沿着地表波紋般蔓延。野獸數量不多,比起吐蕃人來,數量遠遜,但這種聲勢氣勢非人力所能及。空中有金雕俯沖,地面有百獸穿梭于松散近于散亂的吐蕃士兵當中。吐蕃部族士兵的混亂打亂了衛隊士兵倉猝布成的陣形。東奔西突下,吐蕃人的第一波次箭雨落了下來。
還未及發出第二波次的箭雨,金雕便朝他們俯沖而至,吐蕃人迅速被打散。箭雨變得零零散散,殺傷力就談不上了。與其說去殺傷野獸,不如說給他們壯膽,手握長物總比手無寸鐵心裏來得踏實。
蓮花生與達多等人一見之下,立刻令千戶長與副隊長收攏部伍,不與群獸正面沖突。隻跟随驅趕,不趕盡殺絕。
副隊長不明所以,這次衛護蓮花生而來,副隊長本來認爲遊山逛水般地輕松自在,萬沒想到死傷了幾十名弟兄,隊長重傷不愈。群獸突圍,他本想揮起彎刀,殺個痛快,見蓮花生傳下這樣的命令,哪裏還按捺得住,就要争辯。千戶長一拉他的袍袖,扯着他走了,一路向他解釋清楚。
蓮花生眼望着在空中往來隳突的金雕,雙眸中射出駭人的精芒。向前微一移步,身子禦風而起,迎向金雕。
金雕遠拂近攻,所向披靡。護得這群野獸回谷,利用谷中的地形地勢,能阻則阻,不能阻則避。不能讓幽谷中的禽獸們死絕死盡,金雕也就算盡到了幽浮人所交待的責任,至于這幫野蠻人如何,它既無能力阻止,就由得他們去吧。
金雕眼觀六合耳聽八面,嗯,紅袍人!
在散漫無章的吐蕃人中,這襲紅袍太紮眼了。不要說飛翔在空中的金雕,就是跑在群獸前方的赤虎也看到了。
怎麽辦?
赤虎稍一遲疑,率領群獸朝遠離金雕與紅袍人的方向奔騰而去。赤虎心頭不忍,從情感上赤虎很想過去助金雕一臂之力,但在理性上,赤虎必須以保全這些劫後餘生的幽谷生靈爲首要職責。赤虎心中知道,即便它帶領群獸沖上去,也不過給吐蕃人多點混亂而已,在數量上不占優勢的情況下,這百十頭野獸若與吐蕃人正面對抗,不過片刻功夫,就會成爲吐蕃人砧闆上的食物。
若沒有它們牽制,金雕在與吐蕃人對抗的過程中,依靠金雕的空中優勢,想戰則戰,不想戰即退,吐蕃人拿金雕毫無辦法。故此,赤虎稍一遲疑,便決定不做無謂的投入,它們遠離戰場,反而是幫助了金雕,讓金雕心無旁鹜地對付吐蕃人。
看着赤虎帶領群獸遠離了戰場,金雕緊繃着心弦霍然一松。稍一掃視戰場形勢,金雕振翅高飛,向吐蕃人聚集處飛撲而去。
經過一段不算長的混亂之後,千戶長到了。部族士兵在千戶長的厲斥聲中,漸漸穩定下來,紛紛拿起武器,擎弓在手,作出沖鋒搏殺的架勢。千戶長又一聲令下,幾百名部族士兵蜂擁而上,吃着塵,聞着膻臊之氣,從群獸的後面側面兜圍上來。
衛隊士兵,良好的素養現在體現出來,在副隊長到來之前,已聚攏起隊伍,成扇形預先卡在了下山的路上,嗡,咻,嗖,弓弦顫振,箭矢騰空,一股殺氣直插入群獸當中。獸群中某一處突然凹陷下去,瞬間擴大,片刻又被後來者填補上。獸群過後,留下幾具中箭後再被群獸踩蹋而亡的野獸屍體。
副隊長一到,衛隊士兵,收弓擎刀,緊攝在群獸左側後方,與部族士兵形成一個巨大的張開的鉗子,一左一右追攆着狂奔下山的野獸。
與此同時,金雕與蓮花生一在空中一在地上,展開了一場鷹兔相搏的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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