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六章虛無空間有真實

他正坐在一塊平滑的大石上，手中翻來覆去地擺弄着一大塊物件。那物件由一根光潔如玉的長箫穿插入一塊石碟組成。石碟中間有孔，那玉箫狀的長管正穿過圓孔，露出近三分之一的長度。

少年一手托腮，望着這堆物件，愁眉苦臉。

自大石向四面延伸出去，是綠油油青翠茂盛的青草地，時不時地在視野将近處突兀出一片同樣悠悠綠的樹林。不過從少年處望去，那些樹林黛青如丘，又似無垠的綠海中堆湧起的浪濤波湧。

藍的是天，綠的是草，點點斑斑的暗色是獸。間中有習飛袅袅的禽鳥起落。天地之間并不虛無。

一頭斑斓猛虎從一處丘坡上施施然地踱下來。健碩的四肢蹋地無聲，金黃色的毛發油亮發光，在綠色包圍中這一身行頭煞是紮眼。更紮眼的是虎背上，一隻老山羊頭枕在疊起的兩條前腿上，兩條前腿放在寬厚的虎臀上，而兩條後腿交叉疊壓着搭在虎脖子上。眯着雙眼睡得正香甜。

一虎一羊本是老死不敢往來的一對，現在卻是相處融洽且莫逆。老虎甘心做了老山羊的虎皮暖床。

猛虎來到少年端坐的大青石旁，先看了看從少年手中放下的那兩件奇怪的物件。前腿一搭青石，順勢将老山羊順下虎背。老山羊兩隻犄角着地，來了個前滾翻，啪噗，老山羊咩一聲，從睡夢中醒來，一骨碌爬起來，不滿地看了一眼老虎碩大的後臀，攤開四肢，深深地壓了壓腰，抖抖身子，走到青石旁，先看了看大石上的物件，仰頭看向少年。

少年一手支頤，對這兩位的到來，渾然不覺，眼珠都沒錯一下。

老虎收回前爪，挨着青石躺卧下來，兩眼眯了眯，再也不動假寐起來了。

老山羊後腿用力，一個箭步竄上青石，蹲坐在少年的對面。把目光從少年身上轉向物件。

“赤虎與狼王現在怎樣了？”少年姿勢不變，開口問道。

“不妙。少主，我們不該放那人走的。那人回去後，金雕也不能抵敵得住了。”老山羊似對口中所稱的少主心有不滿。

“那又怎樣？”少年擡起頭來，看了看遠遠近近的青草綠樹。兩臂平伸，擴了擴胸襟。

少年拿起那件物件，繼續做研究，“不解開這處玄妙，我們就離不開這個空間。離不開這個空間，我們就不能回到幽谷。回不到幽谷，我們就不能對赤虎施以援手。這勞什子東西，怎麽一會兒靈一會兒不靈的，這不要人命嗎？”少年把那物件翻來覆去地看，扭一扭，轉一轉，拽一拽，推一推，物件還是那物件，一點兒可以松動的迹象都沒有。

“都是這老山羊惹出來的禍事。好好地，到什麽食府去。這可好了，幽谷眼看不保了，那群禽獸們也快死絕了，我們能看到卻下不去，急死頭虎了。”猛虎探頭在青石上，兩隻拳頭大的虎眼灼灼地盯着老山羊。

老山羊不理老虎，口中念念有辭地道：“馬後炮濟得什麽事？智者爲未來打算，隻有庸才才念念不忘過去的豐功偉績。”

老虎探爪抓向老山羊，老山羊動作敏捷地向少年右側移開。老虎順勢上了青石，虎視眈眈着老山羊。中間隔着少年，老山羊顯然并不真的畏懼老虎，老虎拿它也沒辦法。

老虎把頭從與老山羊的對峙中扭轉過來，“少主，我們下不去，想個方法把赤虎狼王它們弄上來。這裏水草豐美，地域廣闊，比幽谷好上百倍。”

老山羊把話茬接過來道：“這裏懸浮在空中，外邊的人看不見我們，我們卻可以看見他們。比幽谷更好的是這處空間可以來去自由，想到哪裏就到哪裏，不虞有被人發現頃刻覆滅的危險。”

虎王話茬被老山羊深藍搶了過去，本來心有不滿，現在聽老山羊的一番話，竟是與它的想法如出一轍，心中一喜，扭頭對老山羊抱以真誠的一笑，可是老山羊深藍一臉的義正詞嚴，根本不看虎王，繼續它的侃侃而談。

“幽谷居民是幽浮人從大災難中救出來的，幽谷是幽浮人選定的避難場所。既然幽谷失去了避難的作用，我們擇地而居，也不算失了幽浮人的期望。況且少主就是幽浮人的巡視代表，有少主作主，想把幽谷的居民搬到這一空間，隻是一句話的事兒。”

少年聽了，心頭也是一動。事情本來由多方面組成的，當執着于一面時，其他幾面被自動過濾掉了。當年幽浮人選擇幽谷，不就是看中了它的隐蔽？況且幽谷内的布置安排不就是爲了不同族群種類的禽獸們和諧相處，爲整個大地天空留下薪火嗎？

少年正要開口說話，老山羊擡起前蹄捋了捋山羊胡子，繼續鼓動唇舌，“若事情确實如此，那麽當年幽浮人定是一群不折不扣的大傻冒。”

老山羊語畢，意态凜然地環視了一圈。老山羊看見少主做出一幅史前北京猿人的嘴臉，兩片厚薄得宜的嘴唇微張而前突，脖子梗梗着，就差翻白眼了。嗯，很好，很滿意，這效果不錯。

老山羊再把目光轉到虎王身上，虎王瞪着兩隻比它的腦袋小不了多少的大虎眼，正向它發射着無情的憤怒。老山羊更是滿意，腦袋大，哼，空膛的，有甚用處。

趁着它的兩個聽衆還沒緩過神來，老山羊繼續演說，“幽浮人爲什麽要把禽獸安排在隐秘的幽谷？幽浮人的能力比少主如何？”

老山羊洋洋自得地瞟了一眼虎王，見虎王被它抛出的兩個問題擊中了，一張大大的虎臉上的王字，波浪般扭曲變形，老山羊心中一喜，難得整治你一番。在幽谷時，虎王見了它老山羊深藍那是目不斜視的，仗着虎體雄健，不肯仰它深藍的鼻息，甚至想讓虎王與它老山羊平視一番，都會大大折了它虎王的威風。現在才想起用腦袋想事，驷馬難追了。

老山羊心中快樂了一番，面色卻依然凜然不可侵。

虎王沉吟着開口了，反倒把張嘴欲言的老山羊噎住了。老山羊深藍腹诽了一番，“不就是嗓門大嘛，還楞裝深沉。先由着你，看你能說出什麽獨到的見解來。”

“深藍問得有理。幽浮人把劫後餘生的禽獸們搜羅來，是爲了讓這個星球留得生機與活力。災難過後，一部分禽獸重新被分配到了星球的各個地方。現在幽谷内還殘留的這些禽獸，”

“留下的是精華，什麽殘留，詞都不會用，話都不會說。”老山羊急了，趕緊糾正虎王的口不擇言。

虎王等得老山羊深藍說完，接着道：“幽谷内的這些殘留┄┄精華，沒有人知道當年幽浮人出于何種目的，保留在了幽谷。但毋庸置疑地是幽浮人的能力要遠遠高于少主，咳，咳，”

虎王一頓，對少年道：“少主，不是貶低你的能力，實在是，咳，實際上，咳，”

老山羊一旁掩嘴哂笑，虎王嗫嚅着，不知如何接下去了。

“本來嘛，你們說我就是幽浮人派下來的代表，能力不如那些幽浮人再正常不過了，這兩件物件就是幽浮人留下來的吧，看，我弄了半天了，還是搞不明白。”

“是，是，不是，咳，”虎王越說越不對茬，幹脆狠狠地瞪了一眼正掩口胡蘆的老山羊。

“幽浮人的能力比┄┄自然是極高的，那麽當時幽浮人怎麽不在空中做這麽一個封閉的空間，将禽獸們置于其中，豈不更安全？這樣想來，幽谷的設置就有多餘之嫌了。”

老山羊深藍在一旁不耐煩地道：“還是那兩個問題，說了等于沒說。”

虎王臉色一黯，默不作聲，擰眉沉思。

少年站起身來，将玉箫石碟搭挂在肩頭，邁步走下青石。一虎一羊随在身後。“去看看赤虎他們。”

踩着軟綿的綠草，起伏中如舟行海上。習習煦風，暖柔撫面，如柔荑遍體遊走。無有盡頭，天與地相交相融。藍藍的天傾斜下來，化作靈動的綠意無邊。他們朝着天地相交處行去。在那裏可以俯瞰另一片大地，大地中的一處幽谷，幽谷邊緣的一處山坡上，那裏正有他們的兄弟與敵厮殺搏命。

他們正在決定命運，是他們自己的還是他人的？不知道，他們隻是綠色海洋中看似比一棵草還微弱的力量。

但是他們動起來了，行動就有希望。希望是那麽渺茫，渺茫至隻有行動，此外再無他途可走可選。

尚未行至邊緣處，山坡上傳來的呼嘯之聲沖天而來。其震顫随着上升的氣流一波波澎湃而至。

他們所處的空間受其影響，平靜的湖面波紋般抖顫起來。那抖顫瞬息間從這邊飛掠蔓延，整個空間都處在微微的動蕩之中。

草原上，禽獸們停下了尋草覓食的動作，仰起頭來遠察近看。動蕩的空間使得草原一片短暫的靜寂。再下一刻，鳥飛獸走，如水沸前鍋底起冒的氣泡。

少年與一虎一羊，蹋着自己的步伐，并不受波起浪湧的震蕩影響，一步步向邊緣處跨步。

“他們要做什麽？”虎王急跨一步，事不關己，關己則亂。下面有赤虎在，虎王的心态難免牽一發而動全身。這一邁步，已超出少年半個虎身。

少年也不由得随之加快步子，緊随在虎王身後。

立在邊緣處，探頭下視。

邊緣處的視線一無阻礙，但能看不能出。至于爲什麽能把蓮花生從此處推翻下去，他們一人一虎一羊經過一番讨論，終于沒有得出結論。而他們明知此處是一邊緣，且對他們沒有絲毫的危險，三人的姿态依然習慣性地探身而出，臀部後傾，前身探出，就如同立在懸崖邊上。

老山羊深藍曾經在蓮花生下去後，誘使虎王蹋出邊緣，測試一下能否突破這看似無遮攔的空間外緣。但虎王臀部抵在邊緣處，就是下不去。本是虛無，卻是實在無比。弄得老山羊深藍郁悶不已。

現在再探身下去，下面的情形看得清晰異常。此處離地面少說也有上百丈的距離，從此看下去，本來隻能影影綽綽，但事實并非如此。下面山坡上發生的事情似乎隻有十丈遠的間隔。禽獸人的眉毛胡子瞧來清晰無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