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四章夕陽無限意躊躇
赤虎與狼王站立在山坡之頂懸崖峭壁之上,對于山坡上發生的事情沒有人能比這兩頭猛獸看得更加清楚了。
但一虎一狼難掩沮喪之色。它們雖能預知蓮花生的行爲,也及時地占據了有利地形,但看到蓮花生如入無人之境地從它們的頭頂上飛掠而過,隻可遠觀觸手難及,肉在嘴邊吊着,可就是吃不到口中,那是怎樣的一種無奈啊。
至于吐蕃人内部發生的糾紛,它們能看到卻不明所以,它們畢竟是獸而不是人。人的複雜并不是禽獸這一級别的智商可以理解的。但蓮花生去而複返,返而複去,一開始它們還不明白,當看到金雕在吐蕃人群中大顯身手,大肆屠戮吐蕃人時,赤虎與狼王稍感寬慰。當看到蓮花生快如鬼魅的身影,在獸群中來往穿梭,如入無人之境的身法時,赤虎與狼王心頭黯然。因爲它們看得出,蓮花生一人隻是赤手空拳,它們這些所謂的猛獸一樣毫無招架之功。就像金雕面對潰散的吐蕃人一樣。
它們看到蓮花生鬼魅般的身影向金雕飄去,欲助無力,欲幫無法。沮喪之感漫延全身。看到漫山遍野的吐蕃人,數量上遠超它們,搏殺技能上更非它們可比,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戰鬥。它們的覆亡正如西邊快要落山的太陽,是任何力量都無法阻止的必然。
心智遠沒有一虎一狼健全的野獸們,見沒有吐蕃人前來騷擾,三三兩兩地尋食覓草,意态顯得悠閑自在。
赤虎蹲踞在一塊巨石上,兩眼微眯,看着雪峰頂上的落日,一股枭雄末路的情緒在心頭集聚。眼神漸漸空洞迷惑起來。“少主還會回來嗎?虎王與老山羊深藍它們現在在哪裏呢?”
狼王拿前爪拍拍赤虎,赤虎扭頭看了看狼王,再看向正在墜落的太陽,難道幽谷也像落日般走向黑暗嗎?太陽還有升起的機會,幽谷有嗎?
狼王感同身受,甚至比赤虎更爲熾烈。幽谷是它的家,更是它們的家。狼王年齒遠遠勝過赤虎,與虎王相若。對幽谷的深厚感情更非赤虎這樣的稚兒可比。更兼且狼王作爲幽谷的巡視隊長,對幽谷的熟悉更是無人可比。那些草木,曾經就有許多作爲狼王休息的鋪墊,腳下的亂石曾經是狼王登高遠眺的基石。那湛湛的藍天不就是狼王的視野嗎?
但狼王不能說什麽,它還能說什麽?這次危機,現在隻是危而沒有機了。留戀着漸漸西墜的太陽,是對生命的眷戀,也是對曾經安逸甯洽的平靜生活的反思。幽谷太安逸了,幽谷太安逸了!狼王心中反複念叨着這句話,不由得脫口而出。
“幽谷太安逸了?”赤虎重複着這句話,眼神中的空洞漸漸有霧出現。
“千百萬年以來,幽谷被隔絕,我們被保護被改造。”狼王蹲踞在赤虎身旁,口中喃喃。
赤虎疑惑地看着狼王,看似并不是向它赤虎述說,隻是自言自語地内心反思。
“難道不好嗎?”赤虎很困惑地問道。
“這樣難道好嗎?”狼王反問道。
赤虎兩眼無神地看向遠方,視網膜上映出金雕的雄姿,雖然隻有一點,但也足夠震懾膽小者了。可惜這些影像隻是停留在赤虎的視網膜上,而不能進入赤虎的大腦褶皺。
“我們被改造之前是什麽樣子呢?”金雕的雄姿還是影響了赤虎。
“就是那樣子。”狼王把眼光指向金雕。“如果我們都能恢複到我們原先的樣子,雖不濟不至于不堪。”狼王扭頭看向那些尋草覓食正歡的野獸們。微不可聞的輕歎一聲。
“我們還能回到以前的樣子嗎?”
“不知道。可能少主有辦法。”
“那現在怎麽辦?我們隻能坐以待斃嗎?”
“不能。但我沒有想出好的辦法來。”
在一問一答中,一虎一狼又陷入迷惘之中,也許還有希望,那就是幽谷少主。可是剛剛來到幽谷的少主現在虛無缥缈此山中。不管怎樣心中還有希望,總比隻剩下絕望好吧。一虎一狼不約而同地把目光看向金雕處。
金雕在落日餘晖的輝映下,一飛沖天,一點金芒霍然掃過它們所在之處。一虎一狼不由得長身向金雕處看去。
要糟!一虎一狼心頭同時湧起這個念頭。它們現在隻所以還能安然地在此地思古憂今,而沒有化作一團僵肉,就是有金雕在前面頂着,金雕以一鳥之力,獨抗幾百個比禽獸還要兇狠的兩條腿的動物。
但現在金雕以如此迅捷的身法沖上天空,必有異常情況發生。一個比金雕的身影小得多的暗影在金雕下方騰挪展轉。而在金雕下方周圍,原先還在狼奔豕突的吐蕃人,此時正聚積在山坡上方,列成陣勢,張弓搭箭,指向天空。餘晖點亮了箭簇鋒頭,耀起一片光芒。
一虎一狼,你眼看我眼,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幾百人圍攻金雕,且有會飛的棍棍兒,金雕焉能全身而退?赤虎與狼王知道,若隻是脫困自保,再多上一倍的人,也難奈金雕何。現在有它們這些不是廢物的廢物在此,金雕絕不會放棄的。此時的金雕已失先機,萬難再對吐蕃人有什麽威脅。但就這麽耗下去嗎?
“耗?可以耗嗎?”赤虎喃喃自語。
狼王眯着雙眼,看着遠處天空中在落日的光環中自在翔飛的金雕,臉上的冷峻漸漸緩和起來。
“耗!”幹脆利落的一個字從兒狼牙中蹦出來。“赤虎,我們是有優勢的。”
赤虎眨巴眨巴眼睛,閃耀着興奮與智慧的光彩。它們在得知敵人入侵幽谷時,自然而然地想拒敵于幽谷之外。既不知敵也不知己,硬拼之下,幾乎全軍覆沒,除了幽谷内的精銳,狼王所率領的兒狼們就是虎贲之士了。一戰之下,不僅沒能給入侵之敵以有效的殺傷,反而損失慘重,隻餘寥寥十幾匹兒狼護得狼王敗退山坡,狼王差一點點也折在裏邊。
而山坡這邊,赤虎自己就險險命喪在暗箭之下,若不是金雕适時出現,以喙射石絕技擊落飛箭,赤虎早已成了冰涼棒硬的一具虎屍了。赤虎雖也大顯身手,擊傷雄靈鹫,但個人的威風不足以扭轉整體的劣勢。群獸這邊本來有七百多接近一千的猛獸,一番戰鬥下來,現在隻剩下不到百頭猛獸了。這還要得力于金雕吸引了敵人的大部分注意力,再加上敵人的輕視與不屑于與一群野獸争雄心理,才使得這百頭左右的野獸得以存活到現在。若按先前敵人的殺戮殺氣,這百多頭的野獸不需一柱香的功夫就會被消滅淨盡,而敵人的損失不足百人,敵人的這些損失幾乎全都是金雕的功勞。
赤虎想到這裏,不由得脊柱抽搐,冷汗直冒。想保得幽谷,想法是好的,但做法卻與初衷南轅北轍。看來,隻靠一腔熱血與熱情是遠遠不夠的。熱血,可以讓你悍不畏死,勇往直前;熱情,可以讓你不知疲倦,孜孜以求。熱,不是常态,需要源源不斷的能量補充,而能量來源于不斷地由成功走向成功。即便是不斷地成功,尚且也隻能支撐一鼓,再而衰三而竭。更何況它們不斷地由失敗走向失敗呢?若不是野獸們本性單純,對成敗得失看得淡無可淡,到現在還沒崩潰,上天不知對它們是多麽地眷顧。
“想到了?”
“嗯,想到了。”赤虎的眼神越發明亮了起來,說話的語氣堅決而幹脆。
“說說看。”
赤虎心頭一陣感動。知道這是狼王給他獨立思考與承擔的機會,也不推辭。斂容正色,說道:“此戰之敗,蓋因不知彼更不知己,不僅策略失誤,行動也不明智。拿雞蛋碰石頭,石頭哪會客氣?”
狼王微微點頭,暗自稱許,小小的赤虎,若假以時日,必青出于藍而遠勝于藍,正所謂孺子可教也。
赤虎得到狼王的暗許,心中大定,信心大增。
赤虎正要說出他心中的謀劃,青天裏一聲鷹啼撕破長空,還沒等赤虎仰首視天,一股罡風挾雷帶電般從空中轟然而至,赤虎眼前一灰,身子劇烈抖動,立足不穩,險險從蹲踞的大石上被掀翻下來。
再睜眼時,眼前金光燦燦,把一天的夕陽餘光都似吸納了過來。赤虎不驚反喜。金雕如峙似嶽的身軀巍然立在身前,赤虎心中一定。似又有百倍的力量從身體内爆發出來。
還未等赤虎與狼王開口,金雕率先說道:“拖到天黑,分散入谷。”語畢,抖動一雙巨翅,挾雷電之聲,直飛入暮色空暝中,再一個旋身,俯沖向吐蕃人的陣營。
赤虎戀戀不舍地收回一雙崇慕的目光,“有一對翅膀真威風。”
狼王看着還被揚起的灰塵包裹着的赤虎,再掃視一下正被雪峰收藏的殘日,說道:“守護神的想法與我們不謀而合,此一番回去,守護神必全力吸引住這些人的注意力,給我們以分散回谷的機會。”
赤虎點點頭,雙睛中的光芒驟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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