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一盤玄戰終須戰
十幾名吐蕃衛隊士兵從山坡上疾沖而下,帶着一臉的驚慌,身上的衣服片片縷縷,在奔跑中齊齊往後拂揚飒飒,難看之極。在他們的身後四周呼嘯緊追着無數的猛獸,這些猛獸肆無忌憚地在吐蕃士兵們中間穿插往來,兜着士兵們的屁股緊追急攆。一頭碩大的兒狼在群獸中間号嚎指揮。
一向眼高于頂的贊普衛隊士兵們,此時威儀全失,手中的彎刀不時揮砍向圍攏上來的猛獸們。但這些猛獸一見刀光,四散退開,另有幾頭猛獸則從另一角度包抄過來。士兵拔腿再跑,猛獸們做環形把他圈在中間。士兵顧前難以顧後,顧左難以顧右,一個不留神,被一頭野豬觑隙鑽入進來,一嘴獠牙全穿透在這名士兵的肥厚屁股上,士兵尖嘶聲中,被野豬仰首挑起,再狠狠砸向地面,士兵還沒爬起來,幾頭猛獸上前,蹄踩嘴咬,凄厲的慘叫聲聲揚起,聽者無不頭發上豎,汗毛挺立,肝兒顫心抖。聲起聲落,不片刻再無聲息。
顯然,這些衛士們始終不能破解野獸陰差陽錯下采取的攻擊方式。野獸們分成枝丫狀的幾條縱隊,丫中套丫,丫枝相連,把衛士們穿插分散,在局部始終保持兵力優勢,又能很好地支援配合。衛士們在這樣的枝叉縱橫交錯中既難以彙聚成團,而且一旦分散開來,縱有精湛的武技傍身,也難以從百十頭猙獰的野獸群中殺出一條血路來。這群野獸們的智慧絕不低于達多的那兩頭怪鳥,在吃過弓箭的幾次虧後,竟弄清楚了那些會飛的棍棍兒射遠不射近。在兒狼的指揮下,群獸猛追猛打,不容衛士們有聚攏跑遠的機會。
人與獸展開了一場一邊倒的追逐戰。
衛士們仗着身輕腿快,又是下坡,堪堪避過被群獸堵截的命運。但這些野獸們一旦興奮起來所激發出來的能量非正常情況下可以堪拟相比。它們狂吼着,一輛輛重型坦克般從山坡上隆隆而下,揚起漫天沙塵,在空中彙聚成風塵沙暴,在掠過坡頂的勁風吹拂下,如一領灰色的幕布朝十幾名惶惶而逃的衛士們蓋壓下來,更增添其威勢。
發現這一異常情況的非是赤虎,赤虎正帶領手下幾十頭野獸做最後的穿插包抄。赤虎心内如湯沸,容色卻冷靜如恒。一波又一波的異乎尋常的事情在以山坡爲舞台的競技場上不分先後的上演着。雖是己方的絕技層出不窮,而對方難以應付窮于招架。但在赤虎眼中,與這些兩條腿的人相較起來,此隻小技耳。對于結果,赤虎不想而知,這些小技隻是延緩幽谷敗亡的時間罷了。赤虎被激起了沖天的鬥志,不屈的赤虎從沒有學過低頭,事情不到最後一刻就存在着無數種可能。它要依靠自身的力量把事情朝有利于幽谷的一方轉變。因此,赤虎的所有心思都放在了盡量收集可緻己方取勝的籌碼上。
蓮花生一方也沒有人注意到山坡坡頂處的異樣情況。這并不是贊普衛士們的外強中幹,徒有虛名。而是事情自一開始,就透着詭異。而這些衛士們自被訓練起,就被教導如何應付突變事故,所有的訓練都是專爲對付人而設計。在他們眼中,野獸就是野獸,是供閑來消遣玩樂供應野味肉食的。爲對付一群野獸一次就派了二十名武裝到牙齒的贊普衛隊士兵,圍獵的性質遠過于打仗。即使能聽到自山坡頂上傳來的人喊獸嘶的聲音,也不會引起他們一分一毫的注意力。況且山坡上詭異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已讓他們目不暇接,瞠目結舌。他們全身心的投入到圍觀中,哪還有心神去關注輕松惬意的圍獵野獸的行動。因此從山坡頂上傳來的異響被他們有所選擇地遺漏過去。
反是剛剛上得山坡,聽畢副狼王彙報正自下而上登坡而至的的狼王,看見了山坡頂上滾滾而下的風暴塵煙。副狼王趕緊講明赤虎曾派往谷頂一隊野獸,自上而下截擊進得谷道的敵人。
狼王掂着前腿,眯眼掃視山坡上的形勢。狼王副手與一衆野獸們散開在四周,仰首看着山坡上的煙塵如幕布展開鋪在山坡上的青空麗日下,西邊的邊緣處經陽光映耀,泛着灰亮光彩。
狼王微微點了下頭,向副狼王說出計較。副狼王的眼神遊移不定,臉色睛陰轉換間,漸漸綻放開了燦爛的雛菊般地谄笑。
狼王副手迅速地向野獸們傳達狼王的命令,一片亂哄哄中,群獸們學赤虎它們分成幾小隊,小隊與小隊之間或留有空間或有一小隊做橫向或縱向連接,在橫向的小隊頂端由兩小隊成丫角形分布,末端也如此安排。不片刻一個醜陋的丫角形相套相連相嵌的奇怪陣形布列在山坡中下端處,在狼王的督陣下,由幾匹兒狼護衛擔當小隊長,副狼王居中協調指揮。緩慢地向山坡上行進。邊行進邊熟悉陣形變化與各部分間的協調,臨陣再磨槍。
幽谷内的居民嘗試到了千百萬年的和平帶來的是自衛能力的不足。某一代的居民們像現在般遇到外來勢力的襲擾,自衛尚且不足,何談保衛家園。犧牲的代價大大增大而換來的價值卻微乎其微甚至可以忽略。
若不是兩頭靈鹫的調皮無意闖入幽谷,且二次三番地來侵擾搗蛋,引起了幽谷内包括赤虎在内的領導層的注意,在與雙靈鹫的對抗中漸漸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在緊迫的形勢面前,它們迅速成長起來。但哪有一蹴而就的事情,想到是一回事,能否做到是另一回事,這是兩個層面的問題。在敵人勢力越來強大的時刻,它們的成長遠遠達不到驅逐外敵保衛幽谷所需要的能量。
隻看狼王在幾乎不把握整體情況下就能迅速地做出部署,并針對當前的形勢預判可能的發展,隻這份魄力與計較非天賦難以做到。在形勢時趨嚴峻的形勢下,狼王與赤虎能否繭化成蝶,由流星成爲恒星呢?它們需要的是時間還是機會呢?上蒼依然眷顧否?
狼王走在隊伍當中,其心中的焦慮絲毫不下于赤虎。且從年齒上狼王長于赤虎。在幽谷内此時的最高領導人似乎是未來的赤虎,但那是未來的事情,眼前隻靠一未成年的赤虎,把一幅重逾千斤的擔子硬壓在赤虎身上,既不公平也不獸道。在沒有少主與虎王的态勢下,狼王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輔佐赤虎以抗外敵的使命,輔佐而不是唯唯諾諾,在關鍵的時刻,狼王已做出了舍命護虎的選擇。在這個選擇還不須執行的情況下,狼王要最大可能的盡到輔佐的責任,不僅要輔佐赤虎擊退外敵,還要盡可能地輔佐赤虎成長。
因此,對于狼王來說,不僅要配合赤虎的戰術,還要在戰略上遠矚高瞻,以彌補赤虎年少輕狂的不足。
狼王首先注意到的當然是金雕,它還是第一次親眼得睹傳說中的幽谷守護神的真容。狼王脊柱一挺,精氣神陡然提升數倍。狼王雖沒與見金雕在不動聲色中擊落箭矢,隻靠輕微的移位即陷敵于窘迫的智勇,但那一身的亮閃金黃毛羽,沉靜如恒不動如山的不斂自藏的氣勢精魄,足可以讓人産生依恃依賴的信任感。
狼王把目光從金雕處移開,停在蓮花生大師身上。狼王身軀微震,心中湧起麗日煦風中女娲湖畔草長魚兒跳的動人情景。處處生機生潋滟,時時靜穹靜深幽。眼中所見蓮花生,紅袍拂拂,倏忽間,那一片紅蕩漾蔓延擴闊開去,直至天地至極處仍深進不休,天地漸入紅袍中,天地即宇宙,紅袍更包裹宇宙。
狼王忽一症症,暗呼好厲害。在某一刹那間,狼王隻覺它已飛舞旋轉進入那一片空間中,正向無限遠處深處漫遊緩進。在進入另一個層次前,狼王心神一動,霍然而悟醒覺過來。狼王不明所以,再看蓮花生時,心中的詫異與詭秘之感陡增,狼王忙把目光從蓮花生處移離開去。
再看時,達多進入狼王的視野。達多懷抱半死不活的雄靈鹫,歪頭視天,呆呆地一根晾衣杆般豎在那裏,在達多的周圍橫卧斜躺着幾名士兵。再遠處,兩頭兒狼僵卧當場。
狼王眉頭微蹙,經曆過适才幾近全軍盡墨的慘烈戰事後,對于死傷,狼王已看得慣了。雖心中凄然,瞬息間便恢複常态。這是在戰場上,不管哪一方,死傷難免。千百萬年來,幽谷一直平靜祥和,生老病老卻也是等閑事,雖沒有今天般血腥。作爲一名戰場上的指揮者,若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緒而任其泛濫,後果難料,且肯定是與意願相左的結果。狼王一瞥下,瞬即收回目光放在達多身上。
狼王順着達多盯視的方向望去。
天穹中,青湛穹隆如汪汪深海淵底,透透沏沏,清亮亮似可看通看透,洗過卻無皺褶,熨過無有枯澀,青空盡現活活潑潑,似可把心肺也融入進去。碧玉般地深邃深深幾萬裏。在如此背景映襯下,幾許飛蟲亦可蕩遊其中無所憑依般清透自在。
狼王将目光凝聚在一團色彩豐富的雲朵上,青澄隆蓋無有他物,惟此一團倏忽來去的雲朵突兀尴尬。但看在狼王眼中,卻有了不同的感受。
那團雲朵似有生命般盡情玩耍,忽而東去,轉而南行,又似春滿園時,花叢中獨自尋蜜戲花的幼蝶。調皮中透着好奇,好奇中顯露出對生命的興趣,趣味盎然,生機無限。
狼王看着這朵雲朵,心中一片迷惘,再也不能移離開去。那上面似存在着無數問題,也似乎蘊藏着看之不盡的答案。那真真切切是一朵雲朵,狼王心頭由迷惘轉而湧上了慈祥之意,看着它,像極了一位父親立在一旁,看着孩兒們自由無拘束地嬉鬧鬥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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