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暗流湧動逞絕技

天上的太陽絲毫不受人間獸界異樣氣氛的影響，腳步不停地向西天墜落，劃過一道天理昭昭的優美弧線，散發着亘古不變的熱度，走自己的路，讓蒼穹澄澈。

達多從山坡高處滑翔而下，從他這個角度看去，金雕渾若嵌進了大地宇宙，與空氣草木渾然一體，融合古今往來，無間無隙。而從三面向金雕圍攻過去的衛隊士兵如一群聞腥而至的蝼蟻蟲豸，無情地破壞着啃噬着本完美無瑕的空間。尤其在燦燦日光輝耀下閃爍着純淨柔和的金色光芒的金雕的襯映下，他們這些侵入者顯得醜陋而卑小，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這一觀感讓達多郁悶難過，一向以密宗大師身份佛光普照灑向高原大地的達多而言，竟似變成了一隻卑鄙猥瑣的蟑螂，這一想法随着身形向金雕不斷接近竟然愈趨強烈。難過得達多很想拿枯瘦黢黑的手掌拍擊頭頂天靈大穴。

衛隊長他們更是不堪。随着手中的利刃逐寸遞近金雕，心中不期然地煩躁苦悶起來。面前所站的金雕在他們的眼中如幻似真，如走馬燈般轉幻不休，一會兒似是金雕，下一刻似換成了他們的嚴父，再一刻又似慈母正倚門候歸。衛隊長心知是幻覺，但又真實無比。心中的矛盾實難以言述。其他隊員的表情清晰無比地寫在臉上，驚憐愛恨，陰晴圓缺，如在燈影倏忽變化萬千的環境中映在臉上的明暗光影轉換萬端。手中的利刃似進欲收，身形滞礙不前，環繞在金雕身邊出現了一幕奇怪的景象。

但天空的轟隆隆的聲音收攝了在場所有禽獸人類的魂魄，沒有人再去用心觀戰，隻楞楞呆呆地等着下一刻的來臨。但蓮花生大師顯然不在此列。

蓮花生在異變初起時，隻頓愕了片刻時光，迅即便意興盎然地恢複了常态。足見其佛心永恒，功力精湛。蓮花生一手負後，立定山坡之上，意态安閑優雅，若不是一身密宗紅袍佛衣包裹，橫看豎看都像一儒雅學者勝過一佛家弟子。環護在蓮花生身周四圍的贊普衛隊士兵們，臉色驚疑不定。蓮花生不向前，他們也站在原地，擔負起護衛之責。

半空中的轟隆隆之聲從天穹向地面疾瀉而下，層次鮮明地由上而下先是悶響而後轉爲激越清響。似有一倒懸葫蘆向大地傾瀉着激響悶雷，清楚而震撼。湛湛清澈的碧空中不時迸發出星火閃爍的光芒。

赤虎呆楞片刻，腦筋迅疾地回複清明。左右環視一圈，把周遭的形勢瞧個通透明白。随即邁開虎步，穿插在群獸群中。在山坡處于詭秘靜谧狀态的比襯下，任何一個活動的物體本極爲容易地會成爲矚目的對象，但此時的山坡上的人類禽獸的心神早已被半空中的晴天霹靂奪去了魂魄，視網膜上的神經也似石化般失去了收攝物象的作用，竟對赤虎的舉動全體失去了興趣。赤虎所過之處，一頭頭猛獸如遭雷殛般地不住震顫，随即眼神中的光線漸漸凝聚，眼珠的光澤漸漸恢複，如從惡夢中醒轉過來般，身體先是一陣抖顫，眼神中閃過一絲迷茫，赤虎的身影在視網膜上如水波蕩漾中漸趨平靜後凝聚成形。再一楞後始明白赤虎的用意。

蓮花生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山坡下方如塑像活轉過來的群獸，再收回目光凝止在金雕處。

金雕意态閑舒，一對雕眼似開似阖，全不把眼前耀成一片銀光白芒的刀光劍影放在心上。

整座山坡似變成了金雕與蓮花生的鬥法場所。但一雕一人遠隔三十餘丈的距離，一個意态神舒，一個靜如止水。看似毫不相關的一人一雕，有誰知他們竟在暗中做着較量。

衛隊長的彎刀義無反顧地朝金雕右側頸項處斜劈而下，映射在刀面上的光影流轉，煥散出七彩流光，再反射向四方八面，更添此一刀的霸淩威勢。其他衛隊士兵像他們的隊長的影子般緊攝在衛隊長的身側周圍，從不同方向不同角度向金雕發動水銀瀉地般地攻擊。一時間，金雕身周刮起一陣狂飙巨風，溫度急劇下降，炎陽斜照，絲毫不能減低溫度驟降的幅度。

正從山坡上方斜掠而至的達多正不斷接近戰圈的邊緣，首當其沖地感受到了這股砭人肌膚的刀風寒意。心頭一喜，振蕩紅袍，加速前沖，像一條駕着紅雲而至的怪蟒朝金雕疾沖。達多算準時間，他到達時，正好是衛隊長他們第一波次的攻擊臨近尾聲之時，若衛隊長他們一擊而成，達多自不必再出手，若金雕高明至可傷而不死，甚或躲過五人以上的含羞挾憤發出的拼命一擊，他達多可趁金雕立足未穩時再發動一波從空中而至的緻命搏殺，務要金雕應接不暇，畢其功于一役。

金雕怎會給他們這樣的機會？

山坡上出現了一幕怪異的景象。雙方分成三個陣營，在天空青天霹靂隆隆的無俦威力震駭下，經過一個短暫的震駭後，雙方三個陣營，發現除了聲響劇大外，并沒有實質性的傷害與不測發生。驚悸心慌的心兒漸安其位，眼前的危險倏忽間無限擴大至整個腦際，如何擊退敵人，達成己方的意願成了雙方當下最迫在眉睫的事情。

赤虎可能是整個山坡上保持清醒最爲徹底的一個，在這一點兒上縱使蓮花生大師也要遜它一籌。蓋源于在幽谷食府内的匪夷所思異乎尋常的際遇有關，試想連人倏忽消失這樣的把戲都有親身體驗的赤虎，對于能聽能看的異象還能有什麽不可理解與震駭之處呢？因此赤虎短暫至可忽略的片刻駭異之後，倏而清醒過來，随即進行它設想中的行動。在它的穿插鼓動下，僅餘不到百頭的猛獸又速即恢複過來，在赤虎的授意下，在山坡上彙聚分列。如處處水窪塵潦始又彙在一起，彙成小溪又聚攏成小河，再分成曲曲彎彎的幾道溪流，朝山坡上方左右蜿蜒流動。

與此同時，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間，蓮花生大師也在移動着腳步，向金雕處移動。擔任護衛的贊普衛士們自也亦步亦趨地緊随其左右，行動不快，但在整個山坡的靜谧詭異的氣氛籠罩下還是顯得清楚分明。不過沒有哪一個人哪一隻禽獸會去留意他們的行動。當然赤虎是一個例外。

衛隊長的彎刀揚起，把激射在刀面刀脊的金色陽光拔灑向青空大地，挾着勁風寒氣當頭罩腦的劈向金雕。隻見其威勢，縱使眼前所立的純然是一尊雕像，衛隊長也能把它如切豆腐般輕松地剖開晾着。更遑論還有與衛隊長幾乎同時招呼到金雕身上的其他人的刀劍武器，當然還有一個正從上方滑翔而至準備撿漏予金雕緻使一擊的達多。

沒有人能改變接下來要發生的一切。

事實當然非是如此。

能看破此點的在整個山坡上，除了蓮花生一人外，其他人類禽獸隻是懵懂不知，隻做着眼前保命殺敵的最基本的行動。當然蓮花生大師隻是感覺事實非是如此，但至乎會發生什麽，其威力如何也是一無所知。故此在此種情況下，一邊細察如微的景象，一邊不自禁的向激鬥最爲酣暢的一處移動。

一聲爆響傳出，如一篷火球濺于冰水中，吡啦一聲，緊接着閃過一泓耀眼的白光。倏又斂去，像什麽也沒發生一般。在整個山坡被轟隆隆之聲籠罩掩蓋的大背景下，這聲爆響耀眼白光實不足以引起在場所有禽獸人類的關注，隻有爲數不多的正好看向此處的人類禽獸才可目睹了此一異象奇觀。

就在衛隊長揚起的彎刀下劈至金雕頸項側處不足三寸的地方時，從聲柱處炸開一篷火球，直擊在衛隊長所持的彎刀上，那一聲爆響就是火球擊打在彎刀上所發出的聲音。随着這一聲爆響，衛隊長手中所持的彎刀不僅被擊打變向，還失去了耀眼奪目的光彩。變回一坨暗啞無光的廢鐵。

沒有人能體會此時衛隊長心中的震駭。就在這一篷火球擊打在他的彎刀上時，一股巨大至可讓他的持刀手臂酥麻失去知覺的大力透刀體直入他的體内，本一往無前的氣勢頓如撞在石牆上般反撞而回，胸口翳悶，一口鮮血湧在喉嚨處，上下翻動，腥鹹難受。雙腿本繃緊着向前的力道，此時卻如被人一棍子敲在迎面骨上一樣，硬被阻擋住，更有欲斷欲折的痛楚沿雙腿直傳至大腦，讓衛隊長直欲狂呼以減輕痛感。

那把已變成一坨廢鐵的彎刀向衛隊長胸口直搠而至，速度快到絲毫不亞于它劈向金雕的速度。衛隊長的手腕如被人硬折過來直欲斷折。衛隊長當然不是庸手，但對于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像一個嬰孩般無助無奈。眼睜睜看着彎刀在他的手中向他自己的胸口砍來，那種難過的味道讓衛隊長欲狂欲癫。

衛隊長别無他法下，狂吼一聲，一篷鮮血如雨珠撒向天空，在麗日映照下慘烈可怖。身子急扭，帶着他向左側後方旋轉開去，手中的彎刀甩脫出去，遠遠地劃過一道弧線，當啷一聲落在地上，衛隊長随着旋轉的勢子如陀螺般急旋不已，把加諸其身上的力道消耗消減。無奈，力道太大且來勢驟急，衛隊長先前金雕發出的力道不僅沒有宣洩出去，反而在猝然反擊下，回轉自身，再加上火球的力道，兩股力道加在一起，沒有立時奪去衛隊長的性命已是萬幸，此時衛隊長再也把持不住，腳下不穩，仰天摔倒在地，還在地上翻滾了幾個筋鬥，撞石而止。羞憤驚怒下，衛隊長兩眼一翻，就此昏厥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