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蓮花生降臨幽谷
峽谷出口處,一隊身穿皮甲的衛士正簇擁着一寬袍大袖的僧人,與留守谷口的吐蕃士兵交談。
這隊衛士,穿着打扮與和達多一起的護衛們裝束一樣,正是吐蕃贊普墀德祖贊拔與密宗大師蓮花生的衛隊。
衛隊護衛着的這位寬袍僧人正是蓮花生大師。蓮花生大師送走達多後,在衆龍驿枯坐等待。再細細把雙靈鹫探聽來的信息琢磨一番,越想心中越喜且驚。
蓮花生大師自寂護薦舉來到吐蕃後,受到墀德祖贊贊普的禮遇有加。并在贊普的支持下開始籌建桑耶寺。雖然蓮花生大師憑借一身的藝業,降魔除怪,扭轉了寂護大師在吐蕃時的劣勢。但吐蕃苯教勢力傳承千年,根深蒂固,非是僅靠贊普的支持就能讓佛教得到在吐蕃發展的機會的。吐蕃上層勢力盤根錯節錯綜複雜,且苯教理念深得人心,要想讓佛教占得一席之地抑或一舉壓倒吐蕃本土的苯教勢力,任重而道遠,且一個不慎,就會步寂護大師的後塵。
蓮花生在接到寂護的舉薦後,跨山跋水,越雪峰,趟不毛,一路風塵來到吐蕃王城。在與吐蕃贊普墀德祖贊一席話下來,堅定了蓮花生的決心。但與吐蕃上下層的接觸中,蓮花生又不覺困難重重,就像眼前的高大雪峰橫亘在眼前,近在眼前又遠在天邊,想跨越千百年的心靈痼疾,談何容易。
當然蓮花生把這一切都看做是修行中的必然,想起在墳丘墓地修行的經曆,這些困難自亦難不倒蓮花生。隻要他能在吐蕃,抓住贊普支持佛教發展的契機,他就可大施手腳,讓佛教密宗在吐蕃生根發芽,開花結果。再借吐蕃地理上的優勢,東進西突,挺進中原,翻越蔥嶺,讓一襲大紅的袍服獵獵于高山雪巅,徜徉于河谷丘原。
爲了達此目的,蓮花生就須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機會,擴大密宗在吐蕃的影響力。因此,在他人看來,隻是不值一提的一段插曲,在蓮花生看來,内中大含玄機,遂在拜谒贊普後,即起程趕往幽谷。至于幽谷内什麽事情引發了蓮花生的興趣,非要看個清楚弄個明白不可,他亦不甚明了,隻是隐隐覺察此處秘谷内的一些東西對他傳揚密宗有極大的關系。
蓮花生向墀德祖贊辭行時,并沒有透露幽谷的事情,因幽谷内到底如何,他隻是猜測與臆想,并沒有切實的依據。難不成要他向贊普說隻是他感到有異常事情發生,就跑到那裏一看究竟,萬一事情并非他所想的那樣,事後怎樣向贊普講說?在贊普那裏剛剛建立起來的信譽不能因此而潰于一旦。因此,蓮花生就借悉揭摩傳回來的訊息爲幌子,以爲贊普查看祅教信物爲由請求一行。贊普自然不好駁蓮花生的面子,更因爲祅教信物的出現可能會掀起西域另一番風起雲湧,在此其間,吐蕃國内的各方勢力必會借此大做文章,這也是墀德祖贊樂于見到的。在忙于國事與可能的西域驟變的情勢下,讓蓮花生遠離吐蕃王城,不僅有利于墀德祖贊統一整合國内各派勢力,平息因他延引密宗入吐蕃,吐蕃上層對他的不滿情緒,還可籍此讓蓮花生在吐蕃各地行走,傳揚密宗佛法,爲贊普的弘揚佛法作先一步的注解。
在慷慨應允蓮花生的請求後,基于吐蕃國内反佛勢力的威脅,贊普破例從保護他的護衛隊中拔出一個小隊來供蓮花生驅使,不僅以此保護蓮花生的安全,也是向國内反對他弘揚佛法的人的一個暗示。同時,贊普爲了進一步顯示他對蓮花生的支持,還特許蓮花生擁有可以就近調動吐蕃駐軍的權力。對這一點,蓮花生如捧燙手山芋,如此招搖,對遠未在吐蕃站穩腳跟的密宗而言,并非好事。贊普的這一破格待遇,勢必招來反佛勢力尤其是苯教的忌恨與反撲。但就此次行動而言,蓮花生又不得不借助吐蕃軍隊的力量。在權衡再三下,蓮花生還是接受了贊普的支持。走一步看一步,做大事,豈可以瞻前顧後,前怕狼後怕虎的,縱使贊普不這樣安排,那些或明或暗的反對勢力也不會消停片刻的。狼絕不會因爲羊戴了頭盔就放棄吃羊殺羊的。
蓮花生與贊普衛隊一路北行到達衆龍驿後,就近招集吐蕃駐軍,抽調一名千戶長作指揮,交由達多帶領,得到雙靈鹫的情報後,達多率人去往幽谷。而蓮花生本待得到達多攻占幽谷的信息後,再起程趕往幽谷,但自達多走後,多年修行得來的鎮靜功夫也如被達多帶走了一般,蓮花生大師竟坐卧難安。遂決定不待達多的信息,起身與衛隊一起趕往幽谷,蓮花生大師要親自看個究竟。
在到達入幽谷山口處的山腳下,由于山勢陡峭,蓮花生與衛隊下馬步行上山。到得出口處,遇見守衛在此的吐蕃士兵。帶隊的百戶長見是贊普衛隊來了,他雖然不知來者何人,但有贊普衛隊護衛,自不是小小人物,遂上前見禮。蓮花生問明情況,觀察了一番山勢。征求護衛隊的意見。
護衛隊再征求蓮花生的意見。兩者在谷口外拉起鋸來。蓮花生一見,心中恍然,此護衛隊中的人員雖是贊普的親兵,對贊普自是忠心不二,忠心耿耿,但一旦涉及到信仰,親娘老子也不會退讓半步。若不是習慣了聽命于贊普,恐怕沒有人願意作蓮花生的護衛。蓮花生暗歎一聲,這一點恐怕連贊普本人也是沒有意料到的吧。
蓮花生望着眼前的狹窄谷道,陡峭的山坡,凝神思忖片刻,挺身徑自向山坡處攀爬上去。身後的護衛隊員們紛紛跟随在蓮花生身後,也朝狹谷谷頂攀爬上去。有幾人快趕幾步,來到蓮花生的左右兩側,以虞不測。
谷頂處反而好走過山坡,隻是巨石多了些,蓮花生與贊普衛隊幾十人迤逦向幽谷内進發。
轉過幾堆巨石,拐過幾處岈口,遠遠地感受到了地面的震動。蓮花生眼露奇光,迅速地向遠處掃視一眼,腳下加速向聲音來處趕去。那些護衛隊員們眼中露出詫異與不解。從守在谷口處的士兵們口中他們已知道,他們的隊長與達多早已從谷頂進入到幽谷,過去了這麽長的時間,在山坡上怎麽還有喊殺之聲,難道隊長與達多他們還沒下得山坡入得幽谷?這怎麽可能呢,幽谷裏不是隻有野獸嗎?難道達多的怪鳥隻看見同類而忽略了幽谷内的人,否則就憑他們的隊長與十幾名弟兄怎麽會連一群野獸也打不過呢?
帶着一肚子的疑惑,贊普護衛們圍護着蓮花生向谷頂盡頭處跳縱蹿躍。不一刻,他們就看到了一幕讓他們終生難忘的景象。上百頭的野獸們用四蹄扒拉着石頭,向谷内推抛。下面喊殺之聲沿谷壁傳上來,尖嘯喑啞。護衛們又是齊皺眉頭,這是怎麽了,堂堂贊普護衛吐蕃雄師與一群野獸鬥得旗鼓相當,這要傳出去,贊普的臉面,吐蕃國的威望還往哪兒擱呀。
不過看到野獸們也知道搬石頭往谷道内扔,光是這一幕就讓他們頓感匪夷所思。不由得看了看身邊這位一襲寬袍,面相溫和一幅文士風采的僧人,心中暗道,果然是一位得道高僧。當時接獲達多怪鳥的情報後,對于要調兵攻打幽谷,這些護衛們心中哂笑不已,不僅覺得這位外國來的僧人小題大做,是在侮辱贊普的軍隊,還暗自慶幸有這樣的機會看這位密宗大師出醜露乖。他要折騰由他去吧,贊普吩咐保護好他的人身安全就好。因此蓮花生當時要求調動當地的駐軍,護衛們不僅沒有反對,反而很積極地配合。對護衛們來說,出去打一次獵,也是難得的一次枯燥軍營生活的調劑。且有機會讓連贊普都禮遇有加的大師出出醜,他們是求之不得。
等到看到眼前的一幕,聽到還在厮殺的聲音,這些贊普護衛們看向蓮花生的眼光裏開始多了一絲敬畏與崇拜。
吐蕃一直以來,盛傳苯教,苯教認爲萬物有靈。現在這些贊普護衛們親眼看到了野獸們正做着與人一樣的動作,而這些就是身邊這位隻是聽了達多轉述靈鹫的一番話後,就認爲幽谷内的動物們絕非尋常,且一意孤行,調動軍隊攻占幽谷。當時這些苯教信徒們還抱着看蓮花生笑話的心态大力配合,沒想到甫進幽谷,就看到了眼前的一幕。人人心頭不禁暗暗拿蓮花生與苯教大師們做起了比較。
蓮花生顯得興奮異常,他越衆而出,直向山坡下達多他們走去。護衛隊分出二十人,向谷頂處的野獸發起攻擊。另外五六十人衛護着蓮花生向山坡下的戰場沖下去。遠遠地就把弓箭端在手中,仰仗着以上示下的地形優勢,向以赤虎爲首的群獸隊伍的後隊發起了突襲。
站在蓮花生的角度,在山坡中間處發生的生死搏殺,一目了然,看得清清楚楚。赤虎與群獸們正分作兩隊,一隊滾滾而下,向山坡下方如一條黑色長龍直直地沖下去;赤虎所帶領的一隊野獸正彎向搏殺現場的東側,如一條手臂彎轉過來把正在搏殺的雙方圈在裏邊。處在中間的正是金雕與達多等一幹護衛,他們正以扇形向立在中間的一尊金雕塑像發起狙殺。
蓮花生微眯起雙睛,看得莫名其妙。立在蓮花生身側身後的護衛們也是一臉的茫然。他們心頭暗懔,此處山谷必有妖孽,他們的隊長與達多怎麽對一尊雕像玩起命來了呢。再看去,幾名護衛挨坐在地上,手中端着弓,瞄向中間一動不動的雕像。這一幕更讓這些護衛們驚詫莫名。自己的同伴看樣子是受傷了,身上那是什麽,噢,身上插着箭!這是怎麽回事?難道這群野獸們也會射箭?要不他們身上怎麽會插着箭呢,不管發生多麽詭異的事情,他們也不至于拿箭往自己身上射吧。
看上去,他們的這十幾個弟兄,包括他們的隊長在與野獸搏殺時并沒讨得好去。從身形上看去,達多與隊長那一幅咬牙切齒的姿态,恨不得把眼前的那尊雕像咬爛嚼碎的樣子即可見一斑。難道那些護衛們所受的傷竟是拜這尊金雕雕像所賜?
不管怎樣,蓮花生與這些護衛們已成了捕蟬螳螂身後的黃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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