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金雕一箭亂群敵
雌靈鹫振翅側飛,避開正面沖向金雕,金雕開阖右翅的動作幾乎同時發生。緊随在雌靈鹫身後的達多等人在雌靈鹫移開時,陽光适時地占據了雌靈鹫先前的位置,強烈的日光刺激着達多十幾人的雙目。由于達多等人從東往西走,而此時正是午時剛過未時未至的一刻,微移開睛空中線的太陽的光線是多麽強烈刺眼。達多等人從雌靈鹫的暗影中被強烈的光線逮個正着,人的雙目怎可抵得住如此光線的照射,達多等十幾個人不由得兩睛微眯,有一段瞬息間的睜眼如盲。
在平時,眼睛眯上整天也無妨。但這是在戰場上,雙方正以命相搏,稍有倏忽,是以生命的喪失爲代價的。況且達多等人與金雕的距離不到五丈,在如此短的距離内,出現眼睛不能視物的情況,無疑是緻命的。達多等人一心想擊殺金雕于瞬間,腳下的步伐是多麽的迅捷異常。
達多等人雖然身懷絕技,但這種絕技是用來與人對抗的,而不是與天地日月抗衡。在天地日月面前,人是柔弱不堪的,與草木砂石無異。在雌靈鹫的巨大身軀投下的暗影漸漸離開他們時,他們就以覺察到事情發生了不利于他們的變化,爲了搶回主動奪取優勢,達多等人加速沖向金雕,想在金雕注意到他們并做出相應的心理準備前到達最佳的攻擊區域,以十幾人的力量全力擊殺金雕。這在達多等人看來,已是一件大破天荒的事情。試想,在吐蕃人中,達多何等身份,吐蕃贊普的護衛何等身手?現在竟集合十幾個人的力量對付一隻扁毛畜生,即使勝了,達多等人也無處炫耀去。更何況敗了呢?
達多等人千算萬算,算漏了物候天象。在事前誰能想到,金雕隻憑看向雌靈鹫的一眼,就把三進幽谷不可一世的雌靈鹫看得亡魂疊冒,惶惶而逃呢?而雌靈鹫對主人的忠心在順勢而爲時,表現得讓達多舒心貼心,但在對己不利的情勢下,雌靈鹫對它自己的忠心表現得可圈可點。達多此時當然無暇追究雌靈鹫棄主而去陷主人于險地的行爲,且這種情況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達多等人雖勢成騎虎,但他們怕過誰來?莫說眼前隻是一頭扁毛畜生,即使是号稱吐蕃第一人的馬重英,在對上他們十幾人的合力攻擊下,也難以全身而退。故而,在雌靈鹫不戰而潰,陽光與目光相較,目光被奪的情況下,達多等人心中雖有一絲的不安,但這種不安更多的來自人對自身零部件可能受損的擔憂,至于對金雕可能借此對他們施以暗襲,達多等人并不過多的放在心裏,若金雕能高明到在看走雌靈鹫時就已把物候天象的因素也計算在内,那這頭金雕就非凡物,即使沒有成仙也已成精了。
故而這十幾個吐蕃人的前奔速度沒有絲毫的改變,甚至在赤虎等外人看來,達多他們依然氣勢如恒,根本沒有受到雌靈鹫避讓退開的影響,甚至還認爲他們本來隻是借雌靈鹫以掩飾他們的真正目的,既然已達到目的,雌靈鹫自然要避開以讓出空間給達多等人。
但達多等人就在目光被陽光所奪,睜眼如盲的瞬間,雌靈鹫的巨大翼展尚未完全從他們的視網膜上消失時,金雕所做出的開阖右翅的動作,達多等十幾個人竟無一人發覺。在此情況下,達多等人即使沒被陽光奪取目光,眼前也無雌靈鹫翼展的遮擋,他們也不會去留意金雕這一看似輕松自然的動作,在達多等人的心中,金雕是很高明,但絕不會高明到像人一樣隻是擺擺衣襟就可改變十幾枝箭矢的飛行方向。若讓達多稱量一下,他自忖還沒此功力。
更可怖的是在開阖上右翅之後,金雕的黑色巨喙張開了。這一平常不過的動作,在任何人看來,都不可能是可緻人生死的動作。達多等人自也不會例外。遠處的赤虎等一衆禽獸,甚至就沒看到金雕這一動作,它們正大瞪着驚駭的雙睛看着那氣勢洶洶的十幾枝箭矢,在金雕輕松開阖右翅後,乖乖地向上彎轉過來,朝達多等人的頭頸胸腹部射去。而達多等人的行爲更讓群獸們大惑不解。從他們這個角度看去,達多十幾個人像是活夠了一樣,直朝箭矢來處毅然決然地迎上去。腳下沒有絲毫的停頓,可以想見達多等人的赴死之心是如何的決絕。
這一切發生得實在太快。快得隻是陽光與目光相觸的瞬間。快得在時間的計量單位裏沒有方法可以測量的刹那,金雕的所有動作已然完成。而達多他們茫然不知。
達多畢竟非是尋常武士,他的攝魂大法本是對人的精神意志的控制,因此他自身對精神的靈敏也遠超常人。就在陽光與目光相觸的瞬間,達多突感脊柱一陣麻涼之感,從大椎穴嗖地一聲直沖頂門,神智霍然一震。達多尚在思忖爲何會有此異感時,眼皮又是一緊,達多知道有另一束光線打在眼皮上,而這束光線與陽光的暖煦截然不同,有一種金秋時金屬的涼意。心神電轉,達多如墜冰窖,知道不尋常的事情發生了,且與生命攸關。
達多已不可能再做出其他的動作,喉嚨一緊,一聲尖嘯從牙縫中擠出,随着尖嘯之聲響起,達多奮力把身子向一側擰去,一腳懸空,另一隻腳狠力蹬蹋地面,達多整個人像一塊斜斜抛出的破紅布,向左側急摔。
吐蕃贊普的護衛隊長與達多幾乎并排沖在隊伍的前邊,聽到達多的尖嘯,正不知達多所爲何來時,一束光斑灑滿他的全身。護衛隊長心頭一寒,小半輩子與武器打交道,這樣的光束所散發出來的寒氣殺氣,他再熟悉不過了。雖然不知事情爲何變成這樣子,也不知這束寒氣光束來自何種武器,但多年練就的敏感機智在此時發揮了作用,來不及多想,嘿的一聲大吼,身子猛往下挫,屁股向一側猛甩,像一隻對蝦般弓腰甩臀,一個急旋,向右側摔去。
緊随其後的護衛們先是聽到達多的尖嘯,再聽到自己的隊長發出的嘿聲,聽慣了命令的他們,以爲兩個頭兒向他們發出了沖鋒的号令。當然就其與金雕的距離而言,也該是沖擊的時候了。這些護衛身手也甚是了得,與護衛隊長相較,縱有不如也差不到那裏去,且身爲贊普護衛,那份機智也非尋常武士可比。因此從距離上他們已可判斷出進入攻擊的最佳位置了。故而一聽到達多與護衛隊長的尖嘯與嘿聲,想當然地認爲這是兩人向他們發出全力出擊的信号。
就在他們氣沉丹田,由丹田出,循經脈下注雙腿,準備再次加速前沖時,眼前霍然一亮,恍忽中兩條人影急閃向旁邊。護衛們認爲那是達多與他們的隊長要從兩翼對金雕發起包抄,讓出中間位置給他們以作正面沖鋒。既然隊長發出号令且用行動指出了攻擊方式,這些護衛們哪敢怠慢,成扇形向金雕站立處疾縱急掠。
迎接他們的正是他們射向金雕的箭矢。十幾枝閃着寒光的箭簇在無遮無攔的陽光輝映下,耀出一片燦然光芒,細細粼光,冷豔森肅。冷血的箭矢哪管對方是誰,誰給它力量它就聽誰的。
正滿腦袋殺敵立功的護衛們哪裏會想到剛把力氣灌注到雙腿上,驟然所見竟是利箭箭簇。他們此時也已沒有心情去怨怪他們的隊長,而他們的隊長在迫在眉睫之時,也隻能以短促的嘿聲以示提醒,再長的語句在此刻哪有餘暇傳達出來。
可這些護衛們會錯了意,還以爲是隊長要他們沖鋒的号令。面對猝然而至的奪命之危,贊普護衛們很好地展示了他們作爲贊普護衛的良好武技與應變能力。
彎刀本來在手,身體做勢前沖。箭簇的幽幽光影在視網膜上霍然擴大。
沖在前排的幾個護衛,一見形勢危急。再從丹田急速調集真氣灌注于雙腿,真氣凝定雙腳,兩條腿立刻像釘在了地上沒有挪動分毫,而前沖的身子就勢向地面俯沖下去,右手刀上舉,在電光石火的刹那點在那一點寒芒上,發出幾聲清脆的叮叮聲,箭矢拐彎斜向上沖去。緊随在前排護衛身後的幾人正要騰空,一見箭矢及身,再做其他動作已然不及,就在身體還在上沖,手中彎刀前伸的當口,急擺右臂,把彎刀豎起護在胸腹頭部。又是幾聲叮叮之聲傳出,箭矢歪斜向旁逸飛。間中夾雜着悶哼之聲,兩名不幸的護衛幸而中箭,急墜下地面,又先後發出兩聲沉悶的砸中地面的嘈雜。最慘的當數以扇形邊緣的那幾位護衛們,滿以爲有前面幾位當其沖,他們自可安枕無憂,卻怎也想不到憑前面幾位的身手依然讓利箭觑隙而入,直達他們的面門。
要怪還得怪他們自己。隊伍的最前面是以達多與他們的護衛隊長爲首,再後就是前面的幾位。排在隊伍最後的幾位最是輕松。前進的方向不需要他們指引,行動的号令不需要他們發出。若說他們是什麽,那就是聾子的耳朵,他們隻管擺在那裏就是了。若行動一切順利,他們當然可以順勢而爲。但一旦行動有什麽差池,在正常的情況下,他們在後邊護衛,既可保住退路,掩護前邊的人撤退,也可沖上前去阻擋來敵。但在今天的情況下,一切發生得太過突兀且時間上根本容得他們去判斷思考。等到箭矢飛臨,惰性十足的身體與心智在間不容發的驟然之機,怎能協調到最佳狀态?手忙腳亂下,紛紛中箭,發出陣陣慘吼狂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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