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箭鹫人三殺金雕

恰在這時，金雕動了。

緊随在達多身後的雌靈鹫，一直畏怯金雕。故此，自金雕橫空出現後，雌靈鹫乖乖地跟在達多的身邊。就是赤虎率領群獸沖擊達多他們十幾個人時，雌靈鹫也未嘗敢一試從空中對群獸發動攻擊。

現在，機會來了。

十幾枝箭矢正一寸一寸地接近金雕，就其距離來看，即使金雕現在有所行動，爲時也已晚。就在這要命的時刻，雌靈鹫出動了。

從達多身後斜掠而起，拂揚起的勁風把達多等人的衣擺吹拂得飒飒作響。越過達多的頭頂，如惡魔降世，平平地向金雕撲去。空氣被雌靈鹫巨大的翅膀扇拂下，發出卟卟的震蕩聲。氣流象被犁開的波浪向兩邊翻滾，沖向地面的氣流撞擊到地面上，反激回來，形成一個龐大的上升氣墊，托舉着雌靈鹫以不遜于箭矢的速度向金雕俯壓過去。

雌靈鹫選擇的時機恰到好處。受近在眼前的箭矢的襲擾，金雕沒有餘暇也不能騰出時間與空間來對付雌靈鹫。而雌靈鹫采取低飛平掠的方式朝金雕推壓過去，就是防止金雕騰空而起。就憑金雕擊落射向赤虎一箭的高明，誰也不敢小觑了金雕。事前誰能想到那必中的一箭，在金雕的手法下顯得不堪一擊若此呢？因此，雌靈鹫這一低飛平掠過去，其時間拿捏得分毫不差。

若金雕振翅騰飛，不管金雕的速度有多快，那十幾枝箭矢也必會射中其腹部以下。即使向旁邊躲閃，箭矢也能射中其一側的翅翼甚至肋下。在金雕不死也受傷的情況下，雌靈鹫平掠而去，不僅可以進一步擾亂金雕的心神，還可在金雕幸而避過箭矢的攢射而手忙腳亂的當口，施以重擊，讓金雕依然逃不過命喪當場的結局。雌靈鹫還有一個考慮，它以這種方式逼近金雕，以它龐大的身軀遮住身後的達多他們，在金雕視線受阻的情況下，達多等人即可再作部署。萬一金雕高明到在箭矢與它雌靈鹫不分先後的打擊下仍然不死，達多等人亦可掩殺過來，三殺金雕。

赤虎與群獸眼睜睜看着十幾枝箭矢毒蛇吐信般咬向金雕，嗤嗤之聲象水沸前的氣泡，灼燒着周圍的空氣。雌靈鹫如影随形緊随在箭矢之後，伸展開的巨翼蔽天遮日，把金雕右側的空間填滿。而在金雕之後，達多等十幾人紛紛擎刀在手，在日光下刀影爍爍，如裂空閃電，閃盲了無數禽獸的雙睛。無奈，赤虎尚有接近三十丈的距離才可到達金雕所在處，徒喚奈何。

金雕動了。這一動，讓赤虎等群獸看在眼裏，大失所望，卻讓雌靈鹫從空中看得清楚分明，雌靈鹫信心大增。雙翅勁拂，氣流翻滾向兩側，托舉着雌靈鹫龐大的身軀巨舶般壓向金雕。

金雕的眼睛睜開了，像從酣睡中沉沉醒來，但這不是一個可以暢懷的早晨。死神正嚣張地張開利爪，試圖攫取金雕的生命。

雌靈鹫的身影如拖曳在地的黑絲絨裙裾，把身後的達多等人掩映在其中。而它平伸巨翅，平掠疾沖向金雕。在金雕方圓五丈内的範圍裏，寒風陣陣，冷氣森森。

金雕隻是睜開了眼睛，似乎對十幾枝近在眉睫的箭矢一無所察。赤虎看得目眦盡裂，可是近三十丈的距離，即使赤虎肋生雙翅也已來不及救援。同時赤虎分明感覺到，金雕尚有暇用剛睜開的鷹目朝它掃來了一眼，目光落在赤虎的腦門上，腦門驟然一緊，像是有什麽東西戳了一下似的。赤虎再看向金雕時，金雕的目光已移離它們的方向，朝正向它旋轉飛去的箭矢看去。

雌靈鹫緊随在箭矢尾後，從它的角度看去，箭矢尾端的白色尾羽正以極快的速度旋轉着，拔動着空氣，如船槳劃動水流，推動着箭體如飛而去。但在金雕把目光從赤虎處移動到箭矢的方向上，雌靈鹫隻覺眼前一花，倏而一暗，前方發生了什麽，雌靈鹫再也看不到了。視網膜上留下了箭矢尾羽旋轉的暗影，随之被一陣雪花掩蓋消失。

尾随在雌靈鹫身後的達多等人，心頭一顫，不由得紛紛加快步伐。因爲達多他們清楚地看到兩道閃電從箭矢處驟然亮起。此時太陽正移過中線，明亮的陽光漫天散射，但卻抵不過從金雕雙目中射出的精芒。

達多等人掩映在雌靈鹫巨大的陰影中，感覺更是分明清晰。他們雖不知這兩道閃電似的光芒對雌靈鹫會造成什麽樣的影響，但也知事不容緩，遂提氣凝神，加速追向雌靈鹫。

雌靈鹫雙目成盲，驚吓下，雙翅齊振，旋風驟起，急想脫離這一危險區域。但鳥心慌亂，且有前車之轍，被赤虎從空中差一點把它變成肉餅的驚悸中剛剛平緩的心态又急劇地波動起來。憑着雙目未盲前的記憶，雌靈鹫振翅側飛，就想逃開。

金雕僅憑如電的精芒目光，打得雌靈鹫手惶腳亂。兩者身形相似，大小處于伯仲間。但在遠處的群獸眼中，雌靈鹫如嬰孩鬥巨人，拿着鳥蛋碰石頭。處于極度緊張的群獸們現在才想起了喘下一口氣。群獸群中立時響起一陣呼呼換氣的聲音，直似悶雷卷地。

赤虎趁這當口也換了口氣，但緊張的心情沒有絲毫的緩解。因爲還有十幾枝箭矢閃着冷森森的寒光，分向金雕的頭頸胸腹處攢射而去。雌靈鹫畢竟是活物，會受到外界諸多因素的幹擾。但箭矢冷冰冰毫無感覺可言，金雕的目光精芒再亮上十倍，也不會影響箭矢的飛行方向與速度。而看在赤虎眼裏，金雕似不把這十幾枝箭矢放在心上。看得剛剛換過一口氣的群獸們又把咚咚直跳得心髒拿到喉嚨邊上。連赤虎也沒覺察到，整個群獸隊伍不知何時竟停了下來，黑壓壓的聚集着，抻着脖子，踮起腳跟朝金雕處看着。山坡上除了粗重的呼吸聲，那十幾枝箭矢嗤嗤的破空聲外，再無其他聲音。整個山坡，整個幽谷，整個世界，在這一刻似乎停止了運轉。全體停下來，關注着必會令一方飲恨當場的一幕。

福不雙至，禍不單行。就在這要命的時刻，達多等人盼望已久赤虎一方擔心得緊的聲音從兩處傳過來。先是山坡頂端，谷道上方，一聲響雷般的巨響遠遠的順着山坡，裹挾着山風，送到在場所有禽獸與人的耳鼓内。達多的主力隊伍來到谷口了。這一聲響，正是兒狼們與群獸從谷頂處推落巨石落下谷道的聲音。從這一聲音判斷，兒狼與群獸們不知用什麽法子把一塊巨石投落到谷道上去。赤虎心頭一驚，忽又把躍起的心髒按回原處。兒狼們做得不錯，它們已經意識到守住谷口的重要性。

再一聲響來自谷口處，從谷口處悠悠地傳上來。這一聲響，嘈雜斑駁。内中既有隐隐的箭矢破空聲，又有狼吼狼嚎的聲音，也有吐蕃士兵嗷嗷怪叫聲。

達多等人心頭一喜，渾身輕松起來。從被幾百頭猛獸眈眈雄視的劣勢中擺脫出來。雖然這一聲音來得稍微晚了一些兒，既然來了，就說明千戶長帶領的隊伍在穿越谷道時縱有不虞發生，也并沒影響大局。

現在在局部上，雙方各有優劣，但在整體格局上，達多一方無疑占了上風。包括赤虎在内，沒有禽獸會認爲狼王與它的一衆手下能阻擋住吐蕃人的主力部隊的沖擊。但在此處，達多一方仍然居于下風劣勢。若達多等人不能一舉拿下金雕，就仍有可能被群獸圍堵住，撕碎嚼爛。

故此，達多等人在大局已定的情況下，振起精神，務要在最短的時間内扭轉山坡上的劣勢，然後下得山坡，與千戶長率領的大隊人馬會合，奪取幽谷。

而要想扭轉劣勢，擊殺金雕就成了達多等人的首選。故此，達多等人不顧谷頂與谷口處的呐喊聲，依然朝金雕如風似電般疾沖過去。

赤虎與群獸在金雕沒有結果的情況下，也不敢輕舉妄動。雖然群獸們聽得兩處傳來的聲音，有點慌惶失措，但見赤虎與狼王副手鎮靜如恒，慌亂的心才慢慢平穩下來。

雌靈鹫側着龐大的身軀向外圍抛擲，它一移開位置，身後的達多等人漸漸從暗影中回複到陽光下。本想借助雌靈鹫的身軀把他們十幾個人掩藏住，待到接近金雕時再暴起發力，确保擊殺金雕萬無一失。這一招現在看來，已成東逝水。金雕用如閃電般的精芒目光，暫時性地緻盲了雌靈鹫的視力，雌靈鹫愛驚吓下向一旁移開，就把身後的達多他們送到陽光下。從暗影中出來，在強烈日光的驟然刺激下，達多他們十幾雙眼睛差點步了雌靈鹫的後塵。

這時，金雕做出了第二個動作。它輕輕地動了一下右側的翅膀，至少在場的所有的禽獸是這樣看的，金雕像擔心弄皺了金光燦然的翎羽般輕輕地把翅膀從胸前打開，像打開了半扇門，在打開到中途時，霍又收起。就在這一開一收間，所有禽獸瞧得瞠目結舌，那動作，輕盈灑脫，如山頂上傲立的青松，迎風舒展着身子，又似潋滟的波光倏忽間點水而去。風過去，水不留痕。

就在所有禽獸看得目瞪口呆，不知所以然時，那十幾枝箭矢此時已觸到金雕翎羽的邊緣，再走下去，就可拔開翎羽，透皮破肉而進。但随着金雕的輕展右翅，那十幾枝箭矢如受驚的兔子，在金雕的身旁陡然停了下來，懸在空中不知所往，然後像找到了方向般，齊齊向上，彎轉過來，在空中完成了一個漂亮的後空翻，勁道與速度不變地向來處飛回。

金雕再一次動了。就在右翅剛剛收回疊放到胸前的同時，金雕全身那惟一一處黑色的巨喙張開了，頭部微微轉向達多等人，目光先一步對正了達多這十幾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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