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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茫然不知身何處
李曰坤的思維一點點地聚攏起來，空氣清冷浸人，周圍阒寂無聲。
李曰坤嘗試着移動他的身體，大腦的一陣刺痛讓他放棄無謂的努力。這是什麽時候？怎麽還在湖邊？對，旸兒怎樣了？他們對旸兒怎樣了？
想起高旸，李曰坤的眼角早已滑下斑斑淚水，無聲地連通着天、地、人，或許還連接了人鬼神靈，李曰坤萬念俱滅。
“他醒了沒有？”悉揭摩的聲音。
“回王子，沒有。”有人回答。
“看好他，别讓他再出什麽問題。邪門了，死不見屍，活不見人。”悉揭摩咕哝着。
然後周圍重新陷入無邊無際的靜寂之中。
李曰坤阖上雙睛，心兒卻活動起來。他們沒有找到旸兒！一股驚喜如生命般注入他的身體，倏而被莫名的疑惑代替。這是沒有可能的。旸兒怎麽會不見了呢？一個人怎麽會在水下呆上幾個時辰呢？
高旸入水時，悉揭摩率領馬隊飛馳而來。萬馬奔騰的震蕩從血肉相連的大地上蔓延到鹽湖的湖壁，湖水随着震蕩泛起了細小的波動。裹在湖水裏的高旸對外界的變化不能眼看卻能更全身心地感受。幾次要出水與師哥并肩卻敵，大不了來個玉石俱焚，看悉揭摩如何向吐蕃大相交待。浸在水中，湖水的清涼讓高旸冷靜了許多，師哥拼着受辱讓他脫身，爲的當然不是師兄弟兩人都毀在這裏，不能毀了師哥以身伺狼換來的機會，高旸咬牙提醒自己。
高旸借着穿透湖水滲入水中的光線，探察着湖水中的形勢。這是一個别于天地之外的另一個存在。湖水近水面處如一面鏡子般反映着湖水外的藍天白雲，很快地湖水的顔色由明藍變化爲暗藍，再往下便是深藍幽藍。湖水出乎意料地深邃，在高旸的認識中這麽小的一個湖面，水深不會超過一丈，現在從湖水顔色的變換上，水深大大超過高旸的預估。
在敵人還沒搜索湖面時，盡快尋找一個安全妥當的地方是當務之急，否則若在敵人搜索時移換地方，攪動水流，水面反映的波紋必會被敵人察覺，那時再借湖水隐身就會成爲一個笑話。高旸早觀察過這個湖面，除兩岸繞湖長滿茂密的蘆葦外，往湖中心處是一碧湛藍的湖水，而他必不能離開蘆管長時間在水下閉氣，若遠離湖岸，伸出湖面的蘆管正是向敵人透露他的位置的所在。而湖岸兩邊又是敵人首當其沖要搜索的地方。看來在水下也不是輕松自在最安全的地方。新書常新求點擊，新書常更求推薦
馬蹄聲的轟響已可透過湖水清晰可聞，瞬間可到湖邊，悉揭摩若發現隻有師哥一人在，很快便會注意到這片唯一可以掩身藏人的湖面。在水下，高旸的動作勢必不能過大，激起的水波紋會提早向敵人透露水下的秘密。高旸小心翼翼的如一條水蛭般在水下以蝸牛的速度遊動尋找最佳的隐藏場所。
更要命地是湖水中所含的鹽分已使高旸産生不舒服的感覺，口幹舌燥，且水的浮力遠大于在洪洞的河流，高旸需要用更大的力量克服才不緻于浮到水面附近，這對體力的消耗是一個嚴峻的考驗。而時間顯然對高旸不利，因他已聽到了繞湖奔騰的馬蹄聲。
高旸小心地遠離岸邊但又不能過遠，過近時會因遊動帶起岸邊的污泥，過遠時失去岸邊伸向湖水的蘆葦的遮擋而使噙在嘴中的蘆管現形。而高旸想到的更爲嚴重的問題，若悉揭摩遲遲不離開，他還能不能在水中呆下去，若這樣一直呆下去，即使悉揭摩發現不了，他也會因缺水缺氣而死在水中。看來下水并不是一個最好的選擇，怎麽沒想到鹽湖的水與河流中的水會有這麽大的區别呢？
慢慢下潛，盡量保持水波的波動不引起岸上人的注意。高旸心中也暗自慶幸在洪洞時練就的水下功夫，換作師哥下來，真不知師哥會出什麽狀況。感受着水溫由溫熱漸次轉涼轉冷的過程中，高旸在他自己也沒有覺察的狀态下，噙在口中的蘆管已随着他的下潛沒于水中。新書常新求點擊，新書常更求推薦
高旸的視線已被完全的黑暗淹沒，在陸地上的伸手不見五指在水中同樣可以做到。他感受着水流，随着水流慢慢飄動。也許在水中停留的時間過久，也或許習慣了在洪洞的河流溪澗中遊泳，他忘記了這是一個隻有季節性河流注入的湖泊，即使有水流也應在水面附近而不是在水下，除非有地下暗河，而地下暗河的存在對高旸來說絕不是一個福音。
但在他一味追求隐藏不被敵人發現的意念驅使下，他忽略了水深與水流的異常，也沒有在意他已深潛入水底而沒有蘆管爲他輸氧供氣，他還能如常呼吸卻沒有氣悶不暢的感覺。
當高旸感到水流的異常時，高旸已經不能控制他的行動了。起始時水流平緩而有節制，也因而使高旸忽略了他正沿着水流往下潛，随着水流速度的增大，且水流隐有旋轉的力道在其中，高旸想穩住身體脫離旋轉的水流已變得力不從心，他再無心去想是不是會激起水花，手刨腳蹬中，不僅沒能脫離旋轉水流，身體的平衡一下子失去了，如一片樹葉般随着水流旋轉，不一刻高旸就在越來越快的旋轉中失去了方向，也失去了自主的能力，變成随旋而轉。在下一刻高旸頭昏腦脹，轟然一聲，失去知覺。
茫然不知過去了多長時間，高旸被寒冷重新喚醒。瑟瑟抖動的身軀讓高旸從躺到坐起花了平時數倍的時間，又抖動着身體收攏好軀體的各部分，盤膝而坐才算完成
。隻所以要完成這樣一個動作，高旸隻是感覺這樣可以更舒适更易于保暖。
他驚愕地發現，眼前沒有了硬結而成的鹽堿地，也沒有了一望無際地砂土丘原。他所見，群山晧潔，逶迤婉轉，如在雲端，又是浪濤如山。起起伏伏，綿綿莽莽，雪峰座座，瓊頂玉瓦。若是一個碩大無朋的白蓮，他就在某一花瓣的邊緣，若是一盆水中泛起的泡沫，他如一料砂塵沾附在一顆鼓起的水沫上。天地極盡處，黛青如線，所坐處正如海濤洶湧向地平推進。
有一刻鍾的呆傻，高旸的小腦袋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他傻楞楞地轉動着脖項上的腦袋，大腦裏如眼見的皚皚雪峰綿綿，隻是片片空白掠過腦際。
下一刻鍾他彈跳起來，腳下趔趄，差點摔倒。扶着随處可見的巨岩勉強站穩身子，風嘯嘯，吹拂起亂發，有幾塊冰碛随風揚去。腳下的岩石上薄薄的一層衣服上濺落的冰屑。
旋又轉身，眼中的驚愕恐懼茫然頹喪如勁弩般投射出去，除了罡風急驟，得不到任何回音。新書常新求點擊，新書常更求推薦
我在哪裏？我在哪裏？擡頭望天，天色如黛，習慣了的星辰日月杳然無蹤。腳下趔趄，慢慢移動，他要看看這是什麽地方，他在哪裏。
山地嶙峋，巨岩參差，處處懸崖陡壁，冰挂垂懸，偶爾裸露的岩石黑黝黝，入手粘手，冰冷入骨。
鑽過拱形巨岩，轉過九列石柱，眼前出現一個月牙洞口，又似一個含笑脈脈的俏臉。高旸行屍走肉般踱進去，少一點砭人肌膚的罡風正是他所急需。
有一個依然冰冷卻無風的所在對他來講是多麽的奢侈，顧不得觀察洞内的情形，好像少了風的扶持，身體也失去了站立的力量。歪歪斜斜地走了幾步，便軟軟地癱倒在地上。
洪洞城東南方，一處宅院的後花園裏。莳花依然爛漫，微風拂搖，枝葉展展。姝兒挎籃，鵝黃衣裙雅如雛菊，眉似彎月攬撫晨輝。師傅依然故我，獨坐花亭，石桌上一壺一盅，賞花花如秋，看人人似月。師哥李曰坤負手立在師傅身後，含笑看花亦看人。秋陽輕灑，金風慢拂。
一個家人快步來到師傅身前，俯耳說了幾句。師傅微鎖雙眉，點點頭，家人轉身離去。師傅叫過師哥李曰坤，交待了幾句，李曰坤步出花亭，拾級而下。姝兒扔掉花籃，蝴蝶翩翩飛舞而來，兩手叉蠻腰，攔在師哥面前。李曰坤苦笑回頭看師傅，師傅微笑點頭。李曰坤兩手一攤，快步走在前，姝兒蓮步婀娜，嬌笑連連，如風般跟在師哥身後。
到得廳堂，見高旸氣鼓鼓，仰臉視天。報信家人陪一老丈說話。李曰坤向前施禮，姝兒跑到高旸身邊，俯耳嘀咕。李曰坤拉過高旸，按頭向老丈賠禮。李曰坤闆起面孔，訓誡高旸，姝兒貼耳細語。高旸俊臉初霁，雙眸亮閃連連。賠禮已畢，姝兒拉着高旸風一般去了。
洞中轉日月，混沌不知年。
霞蔚蒸滕，峰雪燦耀。縷縷金線群峰間跳躍，從東跑到西，所過處氤氲姹紫，變幻出七彩流光。
蜷縮如岩石般的高旸酣然香甜，嘴角帶笑，不知夢中的姝兒帶他做了甚麽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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