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旸一臉茫然,抓頭道:“剛才明白一點,現在卻越發糊塗了。師哥,可否說仔細些。”
李曰坤暗歎一聲,“師弟,非是你不明白,而是你沒去想過。論機靈聰明在師傅的徒弟義子當中你不作第二人想,但你對師傅和我的依賴性恐也不作第二人想。”
高旸俊臉一紅,喃喃道:“有什麽事情是我可以想的呢?”
李曰坤哈哈一笑,抛開這一話題,繼續道:“據劉清大哥講,高都護帶兵讨伐大食國,帶走安西多半兵馬,隻回來一成不到的人馬。雖經一年的兵員補充,但質素遠不如戰前。劉大哥還說,高都護隻所以打了敗仗,吃虧在葛邏祿人的臨陣反水。”
高旸眉頭一展,接着道:“師哥,是不是這樣?大食國趁勝利之機向西域迫進,那個葛邏祿人攪風攪雨,吐蕃人也想搶進來喝湯。他們都看準了大唐在西域的兵力不足,就像牢房撤走獄卒,新獄卒尚未到防時,囚犯們便蠢蠢欲動,伺機逃跑。那與我們有什麽關系?”
李曰坤瞧了瞧高旸,揶揄地道:“師弟,想通想透并不難呀。”不管高旸地反應,繼續道:“事實大概就是這樣子。至于與我們的關系,師弟,一百年前,就是這個大食國滅了師傅的家國波斯啊,而波斯的國教就是祅教,聖神靈符是祅教創教祖師留下的信物。”
高旸雙眸神光一閃,倏又暗去,試探道:“師哥,聖神靈符與波斯祅教有關這我明白,與大食有關我也明白,噢,對了,師傅的家鄉還有人在反抗大食人,故此師傅的家鄉派人來要聖神靈符,以此做爲信物号召信奉祅教的人對抗大食。師傅就派我們把靈符護送到波斯。不對,不對,”高旸說不下去了,搖頭思索。
“哪裏不對了?”李曰坤蠻有興趣地看着高旸。
“師哥,你看,師傅這個消息是從東來哥處得到的,那麽東來哥是怎麽得到這個消息的?若是師傅的家鄉波斯派人來,爲什麽師傅不把聖神靈符一并讓來人帶回去?若東來哥隻是道聽途說,師傅怎會把這麽重要的東西随便就送出去呢?還有聖神靈符是什麽時候到師傅手上的呢?以前爲什麽不送回去,一百多年,有的是機會嘛。師哥你還說感覺師傅并不想靈符回到波斯,這又是怎麽回事?還有與高大都護打敗仗的關系是什麽?”高旸一口氣說出了好多爲什麽,李曰坤隻是笑眯眯地看着他,并不插話。
“沒有了?”李曰坤問高旸,高旸一臉期待地點點頭。
“我也隻能回答幾個爲什麽,師傅不想讓靈符回到波斯,隻是我的一種感覺,沒什麽道理可言。波斯有沒有人來,隻好問東來哥和師傅了。高大都護的敗仗我可以說幾句,其實劉清大哥也跟你談起過。師傅的先人隻所以來到大唐,聽師傅講,一是尋求庇護,二是尋求大唐的援助。波斯王族始終沒有放棄對大食的反抗,一百年來複國信念沒有動搖過。但實力卻越來越小,不足以單獨成事。而波斯離大唐畢竟遙遠,大唐有心無力直接援助波斯,就由大唐出首,聯絡受大食侵擾的其他部族,一并對抗大食。本來大食與大唐相距遙遠,互不相幹。聽說近年來,大食人的勢力已到達蔥嶺,把與大唐友好的部族一并收歸麾下,時常聯衆寇邊襲擾,故此才有了高仙芝都護西出蔥嶺,兵發大食之舉。”
高旸聽得頻頻點頭,李曰坤也不理他,續道:“這些部族當中就有師傅的家國波斯,高大都護出兵大食,當也有助兵波斯的因素在裏邊。據說,大食人以天方教爲國教,打着聖戰的旗子,戰力彪悍。”
高旸嘶嘶地吸着冷氣,道:“師哥,我們好大的命。”
李曰坤目光炯炯直視高旸:“師弟,明白了。所以說不管我們走哪條路,都不會是平坦的路。”
高旸心有餘悸地道:“在西域活動的任何部族都有取得靈符的可能,因爲對他們而言,擁有靈符,可以獲得意想不到的好處,既可以拿來結好大食,也可以聯絡波斯取得更多的信衆和财富。我的個天啊!幸虧吐蕃人不知道我們身上懷有重寶,否則就不是派兩三百人對付我們了。這麽說,在西域,任何一個人都可能是我們的敵人了?”
李曰坤道:“白袍人一夥決不會放過我們,他能一眼看出我們的出身來曆,當也知曉靈符的存在和作用。從而也可以推知姝兒并不在他們手裏,否則也就不會對我們窮追不舍了。”
高旸愕然道:“師哥,還能有什麽人對靈符感興趣呢?”
李曰坤沒好氣地道:“剛才你不是說這裏的任何一個人都可能是我們的敵人嗎,因此這裏的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對靈符有觊觎之心,也都有劫走姝兒的可能。”
高旸不由得苦笑,“師哥,難不成我們要搜遍這裏的每一個部族,找遍每一所村落?”
李曰坤觑了高旸一眼,“當然不是這樣。對靈符感興趣的無非三種勢力。一是師傅的家鄉波斯人或者說是波斯祅教徒,二是大食人,三是借靈符可達到某種目的的部族。波斯祅教徒的可能性較小,先排除。白袍人一夥雖然我們不知道他們屬于哪一部族,但肯定是對靈符感興趣的勢力,且不會是對我們友好的勢力。白袍人一夥現在跳了出來,他們要從我們手上得到靈符,我們也可以從他們身上找到姝兒的線索。”
高旸突然插話道:“師哥,我明白了。一百年來,師傅不把靈符送回波斯,或者波斯人不派人來取回靈符,是因爲波斯人認爲他們不需要靈符的号召,在其他部族的幫助下也可以達到複國的目的。但随着大食人實力的增強,大唐對抗大食的失敗,使波斯人認爲依靠大唐這個強援達到目的可能性越來越小,故把希望放在靈符的号召力上,以宗教對宗教。”
突然間李曰坤有說不出的輕松,仰首望向深邃的夜空,長長的籲出一口氣,收回目光,看着一臉詫異的高旸,道:“師弟,找回姝兒的重擔就落在你我的肩上,不管将來有什麽事情發生,都要找回姝兒。”
高旸心頭不覺一寒,“師哥,這自然不在話下,你我兩人聯手,沒有辦不到的事情。”
李曰坤定定地看着高旸,語氣堅決地道:“師弟,若隻是你一個人呢?還能不能有這份豪氣?”
高旸一呆,道:“師哥,我不明白。”
李曰坤長身而起,“師弟,基于靈符的作用,我相信姝兒的安全當不必考慮,但自由行動的權利怕是受到限制。我們面對的對手可以有千千萬萬,而我們隻有兩個人,料想不到的事情随時都可能發生。我們需有面對各種情況的準備。”
高旸心中忽有一種不祥感,“師哥,······”
李曰坤擺擺手,打斷高旸的話,道:“不早了,明天還得上路。”
次日平旦,兩人上路。小駱駝白墨卻之不忍下,确又有借助白墨之處,兩人不再堅持,帶同小白墨一同去往敦煌。
兩天的路程裏,兩人不堪其苦。無遮無攔的毒日頭,直往人的肉裏鑽,灼熱得讓人焦躁欲狂。漫漫黃砂戈壁,除了單調還是單調,走在上面,如被放在熱鍋上烙烤。可堪告慰地是帶着小白墨,水不虞缺乏,但時常也需跟着小白墨跑來跑去,且很多時候找到的水,小白墨能喝,兩人卻喝不得,又苦又澀。不得不另尋他處。小白墨固然能給兩人找水提供方便,但小白墨的食物卻難壞了兩人,總不能讓駱駝吃腌肉幹吧。可恨的是兩天的路程中很少很找到讓小白墨吃個半飽的食料。
從第三天起,遂決定由小白墨帶路,隻要大方向錯不了,就任由小駱駝白墨自行其是。同時決定早披星晚戴月,中午太陽毒辣時找地方休息。雖然走了不少的彎路冤枉路,但各成員間的不同需求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滿足。
第四天兩人一駱駝上路一個時辰後,到達一砂丘,稍作休息,食水飲飽。正打算繼續行程時,高旸忽有警覺,趕緊招呼李曰坤帶着小白墨轉過砂丘到另一面,高旸拍拍小駱駝白墨讓它跪伏于地。然後與李曰坤趴伏在地上,朝聲音發出處望去。
在他們的前方不足五百米的地方,過來一隊人馬,兩三百人的樣子,從衣着服飾上看不是吐蕃人。
“師哥,可能是吐谷渾人。他們要到哪裏去?這裏還是一條路?”
“是軍隊,你看有幾十個穿着軍裝的人。至不濟他們是爲軍隊運送結養的,還有這麽多的駱駝,都駝着東西呢。不過每人都帶着武器。”
兩人滑下丘坡,坐至小白墨旁邊。
“師弟,看好小白墨,别讓它叫,隊伍裏有很多駱駝呢。”
“他們走的方向與我們一緻,難道······”
李曰坤道:“這叫怕什麽來什麽,這一路上怕又不得消停了。”
高旸沉思片晌,道:“若他們去往山口,我們就算到達那裏,也不可能過得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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