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駱駝白墨的母親也被從砂石中找出來,靈魂早已被黑風暴收走。若不是母駱駝在危急時刻以身體護住小駱駝,白墨怕也步了母親的後塵。小駱駝圍着母親碩大的身軀依戀不舍,時不時擡眼看着高旸,高旸無耐,抱以苦笑。兩人在小駱駝白墨的凄楚眼神注視下挖坑掩埋了母駱駝的屍體。
處理好這些事情後,兩人躺在一個龐大的砂土堆的坡腳下,以獸皮做的墊褥放在身下。高旸雙手環抱腦後,雙腿曲起,左腿搭在右腿膝蓋上,輕輕搖晃。看着不沾一絲塵埃的天空,深邃幽谧,大大小小遠遠近近的星星眨着俏皮的眼睛傳情達意,阙月要在下半夜才能出來。
李曰坤躺在高旸的身邊,“師弟,還沒謝謝你呢。”
高旸微不可察地笑了笑,道:“我們師兄弟本來就該如此,何必謝來謝去的。若是你,你能不救我?況且師哥始終爲我擋風遮砂,這筆帳又怎麽算?”
李曰坤哈哈一笑,道:“在洪洞時怎能知道活着是多麽艱難而又有趣的一件事情哩。如若活不過來,這樣的夜景就沒得消受了。明天我們就起程,耽誤了這幾天,雖九死一生,收獲也不少,吃的問題解決了,還多了一個小白墨做我們的尋水向導。”
高旸轉身側卧,道:“可是我們不知道現在在哪裏?怎麽走?小白墨可能知道,唉,它不懂得怎樣告訴我們。”
李曰坤胸有成竹地道:“我有計算過。離開山腳後,我們朝往東北去,一夜的路程。天明時遇到野狼,轉而南逃,兩三個時辰的腳程。後又遇上黑風暴,我們又轉而往東北逃,這段路程不知花了多少時間,兼之在大風暴中,就當時我們兩人的體力,一個半時辰的腳程當差不多,方向上不會出現失誤。”
說着,李曰坤翻身坐起來,拿起石頭在沙地上畫了個略圖。“師弟,你看,我們現在應該在這裏。若真的是這樣,我們還是往東北走,要是能找個當地人問問就好了。”
高旸以手支頤,看着李曰坤畫的略圖,沉吟道:“現在想來那群野狼當是爲避黑風暴才到大山腳下的,卻讓我們攪了局。唉,師哥,我們要是能像它們一樣識物候就好了,累得師哥差點沒命。”
李曰坤心情大佳,把手中的石頭抛向遠處,發出啪的一聲,“師弟,人不能太貪,我也有點明白了。你看,一般來說,人沒有大多數的動物跑得快,也沒有它們的尖牙利爪,真動起手來,人很難是動物的對手。就是在這個地方,我們兩人恐怕也比不上小白墨生存得好。”
高旸看了看在不遠處卧在地上的小白墨,點點頭,“還真得感謝小白墨,若不是它,我們兩人怕得渴死在這裏。”
李曰坤續道:“人雖然很多方面比不上動物,但人有一個豐富的大腦和一雙靈巧的手。赤手空拳人不是對手,人可以做出一些工具來打敗動物,你什麽時候見過一匹狼拿着寶劍跟你單挑的?更不是說用我們的玄天極地劍法啦。”
聽得高旸翻身躺倒,哈哈大笑,“師哥,你什麽時候這麽幽默了?狼拿着寶劍耍玄天極地劍法,哈,太有趣了。”
高旸重新坐起,臉對臉地看着李曰坤,李曰坤有點發毛地道:“師弟,你看什麽?退後些。”高旸往前湊了湊,上下瞧了瞧李曰坤,“師哥,你有沒有發現你有些變了?”
“變了?”李曰坤上下看了看自己,“哪裏變了?”
高旸手搭在李曰坤的肩頭,道:“師哥,我不是說你身體上有什麽變化,而是你的性情,你的性情有些變化。”
李曰坤不解地問:“我的性情有了變化?什麽變化?以前什麽樣?”
高旸撤回搭在李曰坤肩頭的手,以手支頤帶着憧憬地道:“在師傅家時,你跟師傅一樣,雖然不嚴厲,但也很少說笑,我跟姝兒吧,既想跟你親近又有點怕你。”
李曰坤啞然失笑,道:“你跟姝兒背後是不是說了我很多壞話?”
高旸郝然一笑,抓抓頭道:“哪倒沒有,就是,就是不想師哥那樣嚴肅地對我們。你看啊,師哥,除了幾個仆役外,師傅家就我們幾個人,東來哥也不常回家,裏裏外外就我跟姝兒玩,玩久了就悶了。你經常跟師傅在一起,我跟姝兒也不敢拉你下水不是?”
李曰坤像被高旸的話勾起了無數的回憶,仰天看着星鬥滿天的蒼穹,籲了一口氣,收回目光,瞧了高旸一眼,道:“師弟,你說師傅怎樣?”
高旸愕然,道:“師傅很好啊,師哥,你怎麽問這個問題,難道~~”
“不,師傅當然沒有問題。不過整件事情現在看來,師傅可能并不想讓靈符回到波斯。”
高旸抓頭道:“不想讓靈符回到波斯,那爲什麽又派我們來送靈符呢?師哥,這不是沒道理嗎?”
李曰坤沉吟道:“這一段時間曆經的事情我慢慢梳理了一遍,有幾處地方有疑點。師弟,在我們來西域前東來哥是什麽時候到師傅家的?”
高旸想了想,“東來哥每月差不多都要回師傅家一趟,師哥,我們來西域與東來哥有什麽關系?”
“與東來哥沒關系,但與東來哥帶回來的一件東西有關系。記得應該是在仲秋節後的那一次,東來哥匆匆回來,便與師傅在後園花亭談了很長時間。東來哥走後,師傅便把我喚去,進師傅書房時,我見師傅手中拿着一根長約一尺金光燦然的東西,頂端帶有花瓣的裝飾,現在想來,那不是花瓣而是火焰。見我進去,師傅就把它放進了櫥櫃。當時沒想那麽多,與師傅閑聊了一會兒,我感覺師傅有什麽事情想說,但師傅始終沒說。春節後師傅又把我喚到書房,把一個盒子交給我,讓我到西域找一個叫摩蘇兒的人,并把盒子交給摩蘇兒。”
高旸困惑地看着李曰坤,“師哥,那盒子呢?沒見你帶有什麽盒子?”
李曰坤苦笑,道:“這是我懷疑的一個地方。師傅并沒有說盒子裏是什麽,我也不便問。後來姝兒知道了,跟師傅嚷着非要跟我一起來,師傅拗她不過便答應了。”
兩人想起姝兒當時的嬌态,嘴角不覺流露出不可抑制的微笑。“師哥,姝兒那裏也沒有你說的那個什麽盒子呢。”
李曰坤續道:“師傅答應姝兒跟來後,就把盒子要回去了。告訴我隻要讓摩蘇爾見到姝兒,摩蘇兒知道怎麽做。再以後的事情就是我們三人一起上路。”
“師哥,那盒子裏會裝什麽東西呢?”
“在白袍人出現前,我也不知道盒子裏裝的會是什麽,也沒想過去知道。白袍人留意姝兒時,當時我隻是奇怪就沒多想。姝兒失蹤後經劉清暗示,我才醒悟盒子裏裝的就是聖神靈符,不過從盒子裏換到姝兒的脖子上了。”
高旸接着道:“第二個疑問就是劉清怎麽會知道,按說這麽隐秘的事情就連師哥你也不甚了了,一個外人怎麽會知道甚至了解得多于當事人呢?況且劉清與我們同行還隐有保護之意。”
李曰坤微微一笑,道:“師弟,你也在留意了。”
高旸道:“師哥,我們出了陽關才幾天,疊曆生死,兼且姝兒不明不白地失蹤,我不怕死,但縱然死也得死個明白吧。”
李曰坤點點頭,“還有一個疑問,出發時師傅明示要我們走西域南道。當時我以爲走南道,路途上可能近或者比其他道路好走。可是是這樣麽?據劉清說在這個季節走白龍堆無異于尋死。再就是石城鎮到且未一線,據說是大唐與吐蕃争鬥的前哨,師弟我們在壽昌時有哪些行腳商人是選擇走南道的呢?”
高旸恍然道:“對,若不是有劉清他們,我們隻能師兄妹三人獨走南道了。唉,劉清和大老牛他們不知道怎樣了,嗯,若不是他們,我們怎麽會走這條路,也就不會落到這步田地。”
“師弟,不要怨他們。我也想過這個問題。舍白龍堆而走這條路本身沒什麽錯,有大老牛這樣的人做向導萬無一失。”
高旸不解地問道:“師哥,聽你的話裏好像我們确有犯錯的地方,若走其他的路線我們不是就遇不上這些事情了嗎?怎麽~~”
李曰坤截斷高旸的話,道:“表面看是這樣。如果劉清大哥在,他會解說得更爲透徹。姝兒他們遇到吐蕃人看似偶然,實則必然。”高旸聽得稀裏糊塗,知師哥還有話說,隻皺眉苦思等師哥說下去。
“這本不是一條路,若不是大老牛當斥候時偶然發現,當沒有多少人知道。吐蕃人此時出現在這裏做什麽?當然不是去敦煌,他們要去石城鎮、播仙鎮固防或者攻占那裏,吐蕃人不放過我們可能隻是出于對他們行動的保密。師弟,那些白袍人呢,雖然我們還不知道這是一些什麽人,但白袍人與吐蕃人不是一夥卻是肯定的,隻從他們樣貌到衣着就可看出。那麽白袍人就是西域某一勢力族群的人了,他們與吐蕃人勾結想幹什麽,不是可以猜得到嗎,吐蕃人從來不是大唐的朋友。”
高旸似乎有點明白,不明白的地方也不少,皺眉道:“師哥,吐蕃人和那些白袍人不怕大唐的報複嗎?”
李曰坤眉毛一展,道“他們當然怕。否則就不會對我們動用軍隊趕盡殺絕了。”
高旸意氣昂揚,“哈,還軍隊呢,丢人現眼,被我們一個商隊打得連戰馬都丢棄了,隻好騎駱駝回去。哈哈”
李曰坤也不禁莞爾,拿起水袋喝了一口遞給高旸。“這水袋的味道好重。啐啐。”
高旸聞了聞,苦笑道:“誰讓我們的水袋讓狼給攆丢了呢。”
李曰坤又道:“吐蕃人隻所以選擇這個時機出兵,可能與高都護的敗仗有關,也與我們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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