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熊罴天降驅豪傑
商隊的全體人員在各頭領的帶領下,次序井然地分成幾個小隊,隐蔽在石雨不及的幾個死角處。每個人從上到下用白絹裹得嚴嚴實實,爲與夜色溶爲一體,在白絹上塗抹上混着草灰與黃土的灰泥,剛好與今晚有月亮照射的周圍景色融渾一體。
高旸看着這一身昂貴的夜行隐身衣,想想這些白絹剛出世就被塗污,可惜了來這世上一遭。
大老牛從平台西側沿繩索轉過來,悄悄地道:“妥當。”劉清點了點頭。
大老牛一揮手,崔日甯帶着十個弟兄緊跟在後。每人帶一把仿制大唐制式弓弩,弩箭早已上好,隻待發射。弓腰拽繩轉西去了。
高旸側耳聽着,西側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微不可察。緊張,又有點興奮,緊緊了身上的背囊,呲牙向身旁呼吸略顯粗重的夥計一笑,夥計僵硬地抽動着臉皮。哈,膽子比我的還小,高旸腹诽着。
劉清再一揮手,一隊二十人的分隊背負着浸了食油的駝架拆成的木柴,轉西去了。
高旸向前挪了挪身子,一塊大石嘭地一聲砸在地上,濺起的碎石剮在臉上生疼。
高台下吐蕃人忽一聲呐喊,嗷嗷叫着沖向高台,石雨暫停,箭雨又來,嗤嗤之聲不絕于耳。高旸暗道,吐蕃人是想畢其功于一役了,哈哈,謝謝吐蕃狗,真乖。我們的大計有得賣了。
同時高台東側傳來鈎索觸石,攀爬崖壁的聲音。高旸暗喜,又會這麽巧的。吐蕃人真懂得配合。
随即一招手,帶領其餘的二十多名弟兄包括受傷的傷員,離開隐蔽處,朝大老牛早已設好的西側崖壁處牽繩急行而去。那裏有大師兄接應。他們是最後下崖的商隊成員,不管成敗,高台是再也不能上來了。
一聲驚呼傳自身後,“看,天上是什麽?”
高旸正要大家噤聲,提前暴露,一切算計都将泡湯,他們就真的沒路可走了。回頭看時,一時愣在那裏。
月光皎皎,澄澈無垠的夜空夢幻深邃,向深藍處幽幽暗暗着。一道從月光中跨出的黑影背負着蒼穹,高速掠近。
高旸盡力呼出胸口的一口悶氣,“我的娘,月亮中真有神仙啊。”一護衛趕緊道:“高兄弟,哪裏是什麽神仙,是一個人啊。”
“胡扯。啊,快走。”扯着護衛們,高旸腳不沾地地跑向下崖處。
李曰坤從岩石後露出身子,招呼他們過去。
高旸氣粗地道:“師哥快走,有人從天上飛來了。”
李曰坤不明所以,道:“被發現了?快走。”
崖壁上大老牛挂好了四道粗索,直垂地面。劉清他們就是從此處下山。吐蕃人不虞有人能從營地西側走,正如劉清等人所料,吐蕃人爲防商隊往西逃走,在楚明被殲滅處布下百人的隊伍嚴防漏網之魚。反而在營地西側附近吐蕃人并沒有太在意。這可能就是燈下黑的心理吧,反而給商隊以便利。
呐喊之聲從東側傳來,吐蕃人已爬上高台,從東側殺來。高台下的吐蕃人停止了投石,更多的人向高台處聚集。
蓦地,投石機處殺聲震耳,勁箭嗖嗖嗤嗤之聲響個不絕,間中還能聽到大老牛牛吼般地狂嘶。
高旸來不及向師哥交待天上來人,招呼人先把幾個受傷的人員順下粗索。若等攻上高台的敵人發現高台上沒人,很快就會發現此處,到時想走就難了。李曰坤順手斬斷連接高台處的繩索。攻到高台的敵人想過來需費一番功夫,那時他們早滑到崖底了。
此時,吐蕃營地一片混亂,攻上高台的敵人不明就裏,紛紛望向營地。吐蕃人營地西南側喊殺之聲也沖天而起,伴随着騰空而上的黑煙火屑,馬兒嘶鳴奔騰之聲适時傳至。就在高台上的敵人不明就裏、惶然無措、進退兩難時,高旸師兄弟知道大老牛與劉清的兩幫人馬初戰告捷,他們須盡快趕過去。
就在吐蕃營地亂成一鍋粥的當口,師兄弟兩人檢視沒人掉隊,要溜索滑下時,變化陡生。
一團黑影如隕石般朝他們飛砸而來,帶起破風勁嘯之聲直灌雙耳,迫得耳鼓震顫生疼。他們所在之處,岩石裸露,上下陡如懸索,光滑如鏡,若不是尚有幾塊山石有點棱角可拴挂粗索,大老牛也不會把下崖地點選在這裏。
高旸與師兄李曰坤抓住粗索,正要溜之乎也。頭頂上方昰風如刀,鷹唳尖嘯似針,旋風海濤般把兩人卷進其中,粗索搖擺不定,與山岩摩擦吱吱作響,兩人東搖西晃,隻似兩隻爬蟲般粘附于粗索之上,雙腳用力,全無着力之處。
一聲冷哼自上傳來,兩人耳鼓嗡嗡鳴響,周邊的聲音如潮水般退去。倏地一片烏雲駕臨上空,激起呼呼做響的旋風,刮得兩人如巨濤中的兩葉扁舟。兩人知生死系于一線間,勉力穩住心神,一手挽住繩索,雙腿纏繞其上,一手挺劍,護住身體。
吐蕃人的營地如鼎沸,置身其中的人們就如在火鍋中的食材,夾雜着人喊馬嘶、兵刃撞擊、火焰霍霍之聲。
劉清厘定的方案是,先派大老牛帶十名弟兄,佯攻投石機,遠遠地用弩箭侍候,引起敵人的注意,羁絆住敵人的主力。自己率領二十名弟兄偷襲吐蕃人的圈馬地,那裏必堆放大量草料,燒起來必令敵人慌亂,後殺馬、驅馬、奪馬。逃跑時已方有馬而吐蕃人無馬,大增求存活命的籌碼。
李曰坤與高旸帶領的二十多人多是老弱兼傷者,他們主要起到接應支援的目的。一切進行得出乎意料的順利,大老牛與劉清幾乎沒有遇到像樣點的抵抗就達到了目的。他們兩人怎麽也沒想到吐蕃人想借投石機的威懾,攪得商隊惶恐不安時從上到下,上下并舉,一舉占領高台,全殲商隊,去掉後患。吐蕃人離開營地,劉清大老牛帶人下崖偷襲,雙方走了個頭尾相咬,大大便宜了商隊。若非如此,此一戰下,商隊必無完卵。
吐蕃人上得高台來,人沒見到一個,卻見自己的營地開了鍋般沸騰起來。悉揭摩氣得大吼連連,上得容易下去難,十幾丈高的石崖怎能輕易來去?
這一切全似與高旸李曰坤沒有關系了。兩人似爬蟲般吊挂在粗索上蕩風,還未弄清楚襲擊自己的是人是妖是神仙。
紅袍人氣極敗壞,打鬥中擊飛劉清的單刀,本是露臉的事情,悉揭摩這小子不長眼往飛刀上撞,卻賴在本上人頭上,好不氣惱。追擊劉清,本想一舉成擒,挽回點臉面,兩次失着,差點喪命,赤身裸體而回,羞殺人也。若不殺光這些可惡的漢人,本上人怎有顔面回去交差。
設想有靈鹫相助,神不知鬼不覺,從天而降,悉揭摩從地面助攻,本是手到擒來的易事,眼看又要春水一江流東去,竹籃打水一場空。這幫可惡的漢人,不知怎麽竟就在本上人眼皮底下溜下崖底,攪亂我營地。再不殺殺他們的銳氣,怎~~嘿,先抓住這兩個倒黴的小子再說,否則連湯都沒得喝了。
一扯綁縛在靈鹫頸項上的牽索,兩頭靈鹫扇動龐大的靈翅直撞向高旸與李曰坤,甫抵近處,兩靈鹫仰首斜沖而起,紅袍上人怒極,怎麽這兩頭一向通靈聽教的畜生也拿本上人開涮不成,再一扯牽索,從高李兩人上方斜掠翻轉,紅袍上人如一風筝般滑翔空中,一人雙鳥校準方向,再向高李二人沖擊而來。
趁這短暫如無的瞬息,兩人終看清了來者的面目,駭得兩人差點松手搶下石崖。猙獰邪惡的兩對鹫眼,寬大如帆的兩對翅膀,正由小變大,刹那間充滿了兩人的眼球乃至整個靈魂。還有那襲印象深刻的紅袍,無一不考驗着師兄弟兩人的神經。
生命本原的力量中充滿了對抗,在意識完全封閉的狀态下,本原的力量複活了。高旸與師兄李曰坤揮動着手中的寶劍,如風中的樹葉般自然擺動,這種擺動看似全無章法,卻是造化的無上法門,無迹無痕,無蹤無易。循着這一無上法門的走向,逆天而行,處處受制。但紅袍上人不是天地法則,所爲自有其意志,故高旸與李曰坤的看似瞎貓碰死耗子的舉動,實蘊含無盡玄妙于其中。兩靈鹫處處受制,激發起了它們的兇性,不須紅袍上人的指令,向高李兩人發起了進攻。
紅袍上人連施殺着,指風嗤嗤,點向高李兩人的後背。無耐高李兩人身處搖擺不定的粗索之上,定無所止,屢屢失去準繩,指風射到山岩上,噗噗噗,如水滴沙土濺起石粉無數。
紅袍上人一再失着,心中隻是想着如何挽回顔面,失去了一向平和的心境。殊不知牽引兩靈鹫攻擊高李二人,實則幫了兩人的忙。兩靈鹫飛舞中激起的巨大氣流,加速了高李兩人的晃動,紅袍上人也處在高速運動的靈鹫的牽引下,兩個高速運動的物體相遇的難度可想而知。
想通了此點,紅袍上人大罵自己如驢子般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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