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危險似風忽成雪
高旸甚是好奇,聽到這裏,怎也忍不住,“劉大哥,這條路的艱難之處怎又與高都護的打敗仗扯上了關系?高都護是個什麽笨蛋?”
聽得劉李二人相視莞爾搖頭。
劉掌櫃看高旸煞是認真的期待着答案的樣子,斂住笑容,道:“高都護可不是個笨蛋,還是個大大的好漢。天山以南屬于安西都護府,高都護名叫高仙芝,是這裏最大的官兒了。”不覺間,劉掌櫃的言語中多了一些小孩子的用詞,聽者感覺親切,又感覺得到這個叫高仙芝的大都護在行商于西域的商人中的威望。
劉掌櫃續道:“在天山南北蔥嶺東西,有山地之王的美稱。我們這些來自中原的行腳商人,走到哪裏,哪裏有敢不高看你一眼的。”
“那他怎麽就打敗仗了呢,不會是在平原打的吧。”高旸的好奇心好重。
李曰坤也如高旸般好奇,但他的着眼點與高旸不同。從劉掌櫃的話語中,聽出了一些不同的東西。也讓李曰坤開始對劉掌櫃的身份有了點興趣,一個商人怎麽對這些軍政之事了解得這麽深,又爲什麽不厭其煩地跟我們師兄弟言講呢。
劉掌櫃深深地望了望漸行漸高的地勢,陽關一帶的小小綠洲已線狀般地融合在了後方的地平線中了。
劉掌櫃語帶嚴肅,道:“兩位可以對劉某的講述當作一個解悶的故事來聽,前方路途可能就是這個故事的發展。李兄,不知你們師兄妹三人做何打算?”
高旸聽得興起,又感雲山霧罩地糊塗,正要再詢。見師兄用眼光制止自己,遂把自己再塞進悶葫蘆裏熬着。
李曰坤淡淡地道:“劉兄放心,結幫搭夥共進退,我們師兄妹三人頭頂天地來去,沒有什麽是可打折扣的。”
劉掌櫃仰天大笑,“劉某人沒有算錯三位,一番言辭下來,倒是劉某小氣了。”
高旸聽得師兄的一番話,不由得挺了挺脊柱,一股豪氣充溢在胸膛之中,好似已經站在高高的山坡上,手一揮,千軍萬馬齊歡呼,大旗漫卷西風。
事情既然已經揭開來敞亮着來談,就少了一些扭捏。劉掌櫃的擔心不是多餘,其他三家都有貨物在,遇上危險時自然生出保人護商的舉動,同氣連枝,不必多言,隻做一些人員的調配即可。反觀李曰坤三人,三人三騎,輕松自在,身手看來也是能獨當一面的硬手,到時,無牽無挂,一走了之,任誰也不好說什麽,隻自認倒黴罷了。要是三人與他們同在,無形中多了一些保障。行商西域多年的這些商賈們對形勢的把握當然要遠勝于李曰坤他們三人,但知道是一回事,到時能否渡過危險又是一回事,否則世上也就不會有那麽多的遊泳好手溺水而亡了。
了然劉掌櫃的用意後,李曰坤自不能做縮頭烏龜,他們想借助自己師兄妹三人的力量,自己又何嘗不想儀仗他們對西域的熟悉與人多勢衆呢。
至此,四家重新歸聚在一起,各自招來護衛頭子制定保路護商的警戒細節。穆姝兒表現得分外激動興奮,在一旁連搓玉手,想到可能要遇到的危險,一定比平時好玩得多的遊戲還要有趣上百倍千倍,登時要參與探路,警戒,了望,護衛等所有的保衛行動中去,看得這些男人們忍住笑搖頭不止,這小丫頭以爲到集市扯花布買糖人吃胡餅過大年呢。
小丫頭也就罷了,高旸也是興奮得不得了,看着劉掌櫃與師兄和一位臉上有老大一道傷疤的護衛頭子人叫大老牛的在分派人手,自己好像變成了在帳下聽命随時可被派出殺敵斬頭的将軍,很有一股摩拳擦掌隻待上陣厮殺的味道。
劉掌櫃看在眼裏,心忖這兩個小囡娃,在太平盛世呆得太久了,不知道在西域一地,危險的真正内涵,比不得在家逮蛐蛐掏蛤蟆。否則商人怎麽會花大錢養着一隊從武器裝備到人員質素絕不低于大唐正規軍隊的武裝護衛呢。那是要殺人或被殺的。暗下決心,若危險不幸來臨,怎也要保全這兩個稚氣未脫的孩子,就是丢失了貨物也計較不了那麽多了。
全隊上下各有其責,繼續前行。不知不覺間地勢越來越高,溫度也随着高度在下降,都把早已準備好的禦寒衣服拿出來換了。
姝兒的小臉兒寫滿興奮,“師哥,在中原時怎想得到六月可以穿冬衣的呢。在冬天是不是可以穿夏衣呢。”李曰坤當然不能回答。
他們走走停停,好在食水無虞,禦寒功夫做得到家。眼見路途之上隻是毫無生命迹象的礫石爲伴,别說是人,就是連前幾天還能偶爾一見的小動物們也不見了蹤影。走在大山之腳上望青天白去,悠悠來去,中看山頂白雪層疊。若是驚鴻一瞥,自可驚歎連連,但若天天如此,人随山走,山伴人行,同類之間也似大山般變得沉默,那滋味實在不好受。人人都有打破這沉寂得讓人發瘋的沖動,但這沉寂似乎也有力量,硬是抑壓得你不去打破它。
穆姝兒早就随着探路隊跑到前邊去了。在這樣的環境中,小丫頭沒有瘋掉已是令人驚歎。嚷着要去前探路時,李曰坤也沒多作猶豫。
高旸不一樣。一走進大山,便如進了家。這邊數數幾棵樹,那邊看看擺了幾塊石頭,要不就擡頭數雲彩,一數老半天,李曰坤在旁邊時刻留意着高旸的脖項。也是奇怪,李曰坤并不制止。直看得劉掌櫃搖頭不已,這三師兄妹,倒各有各的絕活,個個都閑不住。
一夥計匆匆而至,“李兄弟,劉掌櫃請你到前邊說話。”
“噢,有什麽事嗎?”李曰坤心中忽然有一絲不安。這才留意到身邊已清靜了好長一段時間了。高旸還在數數。師妹呢?
“好像探路隊的事情,”夥計語氣平靜。李曰坤也稍稍穩了穩心神,扯着高旸随夥計去了。
劉掌櫃與臨時總護衛大老牛正和幾家掌櫃護衛頭子圍成一個圈子,站在一堆亂石旁。李曰坤直覺感到真的有事情發生了。心一下子提了起來。趕緊上前。
“各位掌櫃,牛大哥。請吩咐。”高旸立在一旁,心情說不出的不安。
大老牛依然一幅天塌不下來沒有什麽大不了的神态,拍了拍李曰坤的肩頭,“李老弟,好樣的,就憑你這句話,我大老牛已改變對你的不良看法。”李曰坤不跟他扯。
“李老弟,探路隊伍已出去接近兩個時辰了。按安排,半個多時辰前就應該回來了。”
“怎麽還不派人接應他們。”高旸急不可耐地道。
沒有人接話。氣氛一時凝滞不動。
高旸扭頭便去,擡腿上馬,一抖缰繩,順手一馬鞭抽打在馬臀上,馬兒一聲長嘶,人立而起,忽地一聲蹿了出去。
“接着”,大老牛迅快地從駝架上抽出一弩,向正策馬狂奔的高旸擲去。高旸看也不看,在馬上微一揚手,接弩在手,插在背後。
人群中發出一聲彩,扔得漂亮,接得潇灑。
李曰坤心頭暗懔,看似粗笨如牛的大老牛所露的這一手,看似簡單,一抽一扔,結束。對方接不接得住,那是對方的事。其實不然,大老牛扔弩,自然是給對方。由于距離原因,大老牛自然不能遞給或拿給高旸,當然要用扔或擲,但目的不變,所以說大老牛的一扔一擲實與遞給高旸沒有區别。對方在快馬疾馳中,速度方向等都在變化當中,不好把握還在其次,更爲重要的是大老牛不能令對方接不住。若高旸失手,等若大老牛失手,所以大老牛在擲出弩時,實已把高旸的反應也要計算在内。
這怎不令李曰坤吃驚非小,看來在這支商隊裏邊,高手也不在少數。商人在于求财求利,不是比賽打擂台,自然不會在武技上張揚。懂得财不外露,技不示人的訓示。
其他人對高旸接弩一手,自然高看一眼,小小年紀,身手不弱于大老牛。實則李曰坤心中最是清楚,馬上的扔擲投接,高旸是再熟悉不過了。那是被師妹姝兒生生訓練出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