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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時間線往前推一個小時。
天府市卧龍山,山頂之上如猛虎盤踞的李家大宅。
李葭薇今年沒在天南過年,而是回了天府老宅,原因有許多,其一是羅恒不再,一個人呆在天南,怎麽也覺着有些冷清,倒不如回老宅,雖說也冷清得很,不過也好過一些。
其二便是爺爺李龍圖身體越來越不好了,她盡人事知天命,能多陪老人一天也是好的。
其三便是柳如眉快生了,已經進入了待産期,大概就是這三兩天的事兒,省城的醫療條件畢竟好過天南太多,她便把柳如眉接到了天府軍區總醫院待産,連陳宣君也放下手中生意,一并來了,來得還不止她,還有羅恒老爹羅建國和老媽李秀蘭,羅建國也是放下手中工作來看看老爺子,而李秀蘭畢竟過來人,經驗豐富,不放心柳如眉挺着個大肚子,也趕來照顧了。
羅恒已經說了,等這孩子生了,自己便做他法理上的父親,羅建國和李秀蘭對于憑空多了個孫子沒什麽意見,心裏也是歡喜得緊,畢竟羅家人丁稀薄,能多個小孫孫也是好的,雖說不是羅家血脈,可羅建國和李秀蘭兩人還是知道的,他們的兒子,欠了這個孩子真正的父親多大一份兒恩情,從今而後,視如己出便是。
事實上今年的年夜飯,大家夥兒都是在李家老宅吃得,原本陌生的一群人,因爲羅恒的緣故聯合在一起,濟濟一堂,也是融洽的緊。
吃完年夜飯,柳如眉肚子裏有些動靜,比預産期提前了起碼五天,也不知道是不是胎動,衆人不敢托大,連忙去了醫院,陳宣君、李葭薇還有羅恒老媽李秀蘭這三個婦女同志都趕去醫院照顧了。
唯獨留下羅建國陪着老爺子,在李家的佛堂講話。
老爺子信佛,信了一輩子,老說自己這輩子戎馬一生,能沒什麽大傷,沒留下什麽殘疾,全賴着佛祖保佑,特别信這一套。
羅建國好似一頭安靜的老虎,站在佛堂聽趙家老佛爺誦經,一站一聽就是一個多鍾頭,卻不急不躁,魁梧身形紋絲不動。
老爺子誦完經,讓他這個不是兒子,勝似兒子的老部下坐下,眼神慈祥,淡淡道建國呐,善報惡報,現世報才是最好,這樣就不用拖到下輩子去做牛做馬,也不擔心禍害到子孫後代。你可知道我在三一四醫院待得好好的,爲什麽昨天突然趕回了西川?
羅建國搖了搖頭,說老首長,我不知道。
他現在已經是天南市的市委副書記,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局長,勉強算個大官,是天南除了許四維之外的第二号人物,卻始終不怎麽會揣摩别人心思。像老爺子這種跟人打了一輩子機鋒的大人物說得話,更加猜不明白了,好在他跟老爺子是父子一般的關系,也不需猜測什麽。
老爺子歎息一聲,傷感道:“我李龍圖這一生,從不服輸,卻挨不過生老病死這道坎兒,我答應羅恒,要幫他撐一年,怕是要食言了,我有感覺,我的日子,怕是到了。”
“老首長……”羅建國話音中帶着哽咽,也不知該說什麽的好。
老爺子擺擺手,示意他不用多言,聽他講就好。
“建國,你從來不善言辭,跟你那人精似的兒子是兩個極端,你說你怎麽就生出了這麽個兒子?”
羅建國搖搖頭,說我哪裏知道?不過這孩子眼睛像他媽,鼻子像我,睡覺打呼的聲音都跟我一模一樣,肯定我的種就是。
老爺子歎了口氣,說我李龍圖這輩子,手上沾惹了太多罪孽,所以遺禍後代,連明澈(老爺子獨子)也死在了越戰戰場,就留下葭薇這個丫頭,可憐喲。
佛龛油燈清冷,老爺子眼神清亮,好似古井,繼續說道我李龍圖這一輩子,有四個義子,其中你最與我貼心,卻常年不在我身邊,文長能力最強,卻先我而起,武夫心思複雜,現在念想估計不在李家這邊了,岐山最是忠誠可靠,他守着小恒,也算是人盡其用。
老爺子微微一笑,跟羅建國說道建國呐,我還要感謝你呐,生了個好兒子,給我生了個好孫女婿,有他在,李家便不會垮。
羅建國歎了口氣,跟老爺子說道老首長,我老羅對不起魏哥,來生我給他做牛做馬。
“文長求仁得仁,這有什麽對得起對不起的,你也是快知天命的人了,怎麽還沒你兒子看得通透?”
老爺子有些責怪地看着羅建國,“人總是要死的,唯一的區别,就在于你活着的時候,做了些什麽,已經死去的方式,是否想正德兄所言,上不愧蒼天,下不愧厚土,中間對得起世間的良心。便是毛太祖他老人家,雄材偉略,是千年一出的聖人,不也逃不過生死大坎?他老人家前半生做成功了一件事情,奠定了共和國的萬世基業,帶領四萬萬蒼生站了起來,後半生做成功了半件事情,打敗了牛鬼蛇神,卻沒有打倒,所以毀譽參半。但直到今天,我依然認爲,毛太祖是個沒有私心的人,是個真正的聖人,那些诋毀他的,總有一天,會被人民抛棄的,隻有曆史才有資格評判他,其他人,沒有。”
“現在我也要死了,事實上,我們這代人我算是高壽的了,等我們這代人死光了,就需要像你兒子這樣的人,慢慢站出來了。”
羅建國懵懂,說小恒哪裏承擔得起老爺子您這樣的評價?
李龍圖爽朗一笑,笑聲清越豪邁:“我說擔得起,那就是擔得起。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他要做不到這些,我怎會将李家的權柄,交到他的手中?建國,你還有好幾十年可活,便幫我看着吧,看着你的兒子,能爲這個國家,做出什麽轟轟烈烈,福澤千秋的事情出來。”
羅建國點了點頭,沉默不語。
“隻是對不起了,我沒辦法爲他承擔更多了。”老爺子這般說着,閉上眼睛,再次誦念起了佛經。
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心無挂礙,無挂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颠倒夢想,究竟涅盤。
知幻即離,不作方便,離幻既覺,亦無漸次。
凡所有相俱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聲音蒼涼沉郁,肅穆宏遠,聲雖不大,卻如叩擊銅鍾,聲聲發聩,在佛堂之中,繞梁環遊,經久不絕。
明心見性,可見如來。
老爺子不修國術,不讀典籍,卻在這一刻,明心見性,參見如來。
壬午年元月一日零點零分,西川王李龍圖,隕。
而就在老爺子駕鶴西去的時候,天府軍區總醫院的一間病房内,一個偉大的母親在經曆了絕大痛苦之後,誕下一子,是個男孩,重八斤八兩,哭聲宏達,至于名字,羅恒早就想好了,叫趙弘義,弘揚的弘,道義的義。
一個生命的離去,一個生命的誕生,如此這般,所謂輪回,便是這個宇宙生生不息的真意所在。
而在卧龍山的最高處,有個名爲武夫的男人,遙望着李家佛堂,看着那一抹清冷的油燈熄滅之後,跪了下來,對着佛堂跪下,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磕得極重,連鮮血都流了出來。
然後,他毅然起身,遙望着今晚迷離的月色,眼眸陰冷,裏面氤氲着一大片狼子野心。
……
新年的第一個夜晚,羅恒無眠。
這個時候的他,有了理想,也有了野心,一切計劃都在按部就班進行,他相信身邊的事,身邊的人,都能夠掌控得很好。
隻是窗外的世道,已然風起雲湧,黑雲壓城。
古語有雲虎豹之駒,雖未成紋,已有食牛之氣。
可僅有氣焰卻畢竟雛形的幼虎,能夠面對接下來的滔天駭浪,四面楚歌,那一大片的豺狼野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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