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反常即爲妖。陳石是個足夠謹小慎微的人,平日裏最在意的就是細節,若在平日,今日海面上出乎尋常的大風一定能夠引起他的重視。
不過現在羅恒已經趕來入甕,他正春風得意、喜不自勝,自然很容易便将這種細節忽略了。
事實上,不久之後,當他回想起這個瞬間,心中懊惱已經無以複加。
若文藝一點表述的話,他不幸的一生,大概就是從那晚不同尋常的風雪開始的。
當然,現在的陳石,自然不會覺着自己不幸,相反,他正春風得意得緊,卓立船頭,意氣風發,跟羅恒打招呼。
小船很快就放下來了,羅恒一行十三個人,以他爲首,納蘭石稍後,後面還跟着足足十一個暗勁高手,依次上了遊輪。
今晚的風,是有些冷的。
陳石上前,笑吟吟地跟羅恒說道:“暌違已久,再次重逢,羅少風采依舊嘛。”
羅恒淡笑着說道:“打個招呼而已嘛,整那麽文绉绉幹嘛,姓陳的,咱倆兒這可是又見面了,其實吧,小爺我心裏還是挺感動的。”
“哈哈,感動?”陳石按了按眉心,笑道:“羅恒,我就喜歡你身上這種無賴勁兒,話說現在天時地利人和全在我這邊,你女人還在我手上,再過一個小時,我們就出黃海到公海了,到時候殺人可是不犯法的,你真以爲你還能活着?”
“活着又怎樣,死了又怎樣?”羅恒反問,“再說了,小爺我是死是活,你陳石說了還不算。”
“有自信。”陳石拍了拍手掌。
羅恒微微眯着眼,說道:“咱也少扯這些犢子了,把紀蕭蕭交出來,放她走,我留下來陪你玩。”
“不急,不急。”陳石搖了搖頭,說道:“這到公海不是還有一個小時麽,萬一我把人交出來,你丫跑了怎麽辦?你看今晚月色怡人,倒不如我們先喝兩杯再說?”
“随便。”羅恒吐出兩個字。
人爲刀俎,我爲魚肉。既然上了對方的船,那主動權就在對方手上,有些東西,還真不是他能說了算的,那就聽對方安排便是,他也想看看,陳石這家夥,葫蘆裏到底在賣什麽藥。
……
陳石拍了拍手,很快便有人搬來桌椅紅酒,羅恒跟納蘭石落座,陳石和納蘭薔薇也坐了下來,看這架勢,倒像是在甲闆上舉辦酒會一般,不身臨其境,很難體味其間的殺伐意味。
“這位大師,如何稱呼?”陳石有些疑惑地看着納蘭石。
納蘭石合十,宣了聲佛号,說貧僧法号戒殺。
“戒殺,戒殺,倒是個好名字,不過大師既然要戒殺,爲何跟着羅恒趟這趟渾水?”
陳石這般說着,微微皺着眉頭。
羅恒身邊有幾個高手,他自诩是調查的一清二楚的,本以爲陪着他來的會是魏文長或者楊岐山,哪裏知道兩人都不是,而是一個大和尚。
武者之間,是有相互感應的,所以他很快就判斷出來,這位戒殺和尚,也是一位化勁大宗師,且至少是抱胯坐丹、修成武道金丹級别的存在,比他強了不少。
他疑惑地是,化勁大宗師,又不是路邊的大白菜,這大和尚他從未見過,到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他卻是沒有發現,他身邊的納蘭薔薇,表情有些古怪。
納蘭石笑道:“金剛怒目,又如何不是慈悲?貧僧不過是以殺止殺罷了。”
“以殺止殺?”陳石哂然一笑,“别把自己小命搭進去才好。”
納蘭石再次合十,笑吟吟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納蘭薔薇卻突然說道:“戒殺大師,不知你俗名叫什麽,可是納蘭石?”
納蘭石點了點頭,表情疑惑。
納蘭薔薇解釋道:“二爺爺,我是薔薇。”
“薔薇丫頭?”納蘭石皺起眉頭,“你怎麽會在這裏?”
納蘭薔薇反問,說這話該是我問你吧,二爺爺你怎麽會在這裏?十三年前爺爺死的時候,我叫你出山,你不是說你已遁入空門,不問俗事了麽?
納蘭石歎了口氣,說道:“苦寂師父死了。”
納蘭薔薇冷笑:“那你爲什麽不去死?”
納蘭石歎聲道:“丫頭,你認爲九哥的死,跟我有關?”
“難道不是麽?”
納蘭石解釋道:“九哥當年将我逐出家門,我确實很恨他,但又怎會殺了他?畢竟他是我唯一的哥哥。”
納蘭薔薇狠聲道:“那可說不定,憑爺爺天下無雙的修爲,要殺他,起碼要三個丹勁高手聯手,納蘭無敵算一個,林振南算一個,第三個要不是你,還能是哪個?”
納蘭石搖搖頭:“丫頭,這個問題,恕我無法回答。”
納蘭薔薇皺了皺眉頭:“那我再問你,你今天爲什麽要幫羅恒?我要他死,你若還拿我當親人,就立刻走。”
納蘭石沒有再說話,隻是搖了搖頭。
納蘭薔薇聞言,冷笑一聲,也不再言語,隻是眸子裏的寒意,愈發淩冽森然了。
羅恒看了看表,喝了口紅酒,不願再跟陳石墨迹下去了,說道:“陳石,時間也差不多了,把紀蕭蕭交出來吧。”
陳石卻是蓦地冷笑一聲,說道:“羅恒呀羅恒,是誰告訴你,紀蕭蕭在這艘船上的?”
羅恒皺起了眉頭,說道:“陳石,你應該清楚,我的人并沒有上來完,我的船還在後面綴着,你跟我整幺蛾子,大不了我立馬就走,你應該清楚,即便你殺得死我,也留不下我。”
“羅少,别誤會,人肯定在船上,隻是不是紀蕭蕭而已。”
說着,他拍了拍手,便有人帶着一個女孩子過來了,被反綁着,嘴巴也被堵住了,羅恒仔細一瞧,竟然是鍾靈秀!
陳石唇角微翹,解釋道:“我給你出這個選擇題的時候,就一直在想,你會去救哪個,是你自己的女人,還是救過你性命的姑娘。事實證明,雖然你滿嘴仁義道德,其實骨子裏還是挺虛僞的,全是男盜女娼,你跑來救你的女人了,而抛棄了救過你性命的姑娘……”
“但我就偏不如你的願。我給你的信息是錯誤的,你想救紀蕭蕭,結果船上的是鍾靈秀,我倒是要看看,你如何跟她解釋?”
他說着,指了指鍾靈秀,然後抱着手臂,一副看猴戲的心态。
“心中有佛,見着的都是佛。心中有屎,見着的果然全是屎。”
羅恒微愣之後,很快就回過神來,說道:“陳石啊陳石,你丫能不能别用你那陰暗的心來揣測小爺心中的星辰大海呀?”
“星辰大海?”陳石不解,反問道:“那你給我掰掰,這事兒你高尚了?”
“當然,小爺心中光風霁月、一片坦然,本來就是個高尚的人。”
羅恒滿是鄙夷得看着陳石,解釋道:“知道魏叔和楊叔爲什麽不在我身邊麽?其實我剛過來的時候,戒殺大師還不在我身邊,我是打算單槍匹馬見你來着,也就是說,若紀蕭蕭和阿秀隻能活一個,那我選擇讓阿秀活下去,而我陪着紀蕭蕭去死。”
陳石聽羅恒這般解釋,好似全力一拳打在了空氣中,憋屈得很,臉色變得有些陰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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