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情懷總是詩,羅恒也算個少年,他此刻的情懷,便真是詩,也帶着些金戈鐵馬意味了。羅恒挂了許驚蟄的電話,蓦然發覺自己眼角有些濕潤,自嘲一笑,罵道媽拉個巴子,上海真是個破地方,怎麽别的不學,偏學帝都的風沙滿地,坐在車上都能被沙子迷糊了眼睛,這他羊駝的怪事兒嘛。
他深深吸了口氣,這般自我吐槽了一句,很快收斂好情緒,努力在心中醞釀一些殺伐氣。
兒女情長,英雄氣短,歸根究底,本質上的話,羅恒還算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笑盡一杯酒,殺人鬧市中。
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
此情此景,也隻有太白的詩能應和羅恒此刻的腦海中澎湃的思緒。
他這般想着,心湖已經完全平靜下來,八方不動。
他就是要去殺人,殺出未來,殺出黎明,殺他個血流成河,橫屍遍野,殺出了水落石出、雲開雨霁!
港口已經不遠了,他微微打開車窗,已經聞到了亞熱帶季風帶來的鹹濕氣息,天穹正中的月亮好似圓盤,盡情地揮灑着自己的旖旎風情。
然後羅恒就看到了一個人,一個熟人。
此人一看就是個高人,不僅是因爲他長得很高,還因爲身上那種若隐若現、沉穩如山的卓絕孤傲之氣。
高人穿着一身僧袍,铮亮的光頭和天上那輪滿月交相輝映。
羅恒連忙叫司機停車,自己下了車,上前打了聲招呼,說大師怎麽在這裏?
曾經的戒肉和尚,現在的戒殺大師笑得好似未來彌勒佛般,合十說道:“世人隻知‘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卻不知佛祖這老流氓此話下面還有後半折,羅小友可知道是什麽?”
羅恒笑道:“戒殺大師,這我倒是倒是在佛經中讀過,下半句是‘學我者,必堕無邊魔道’。”
真名納蘭石的戒殺和尚笑道:“還是你有文化,可惜和尚我當年不懂呀,師父給我取法号戒肉,我就學佛祖天天吃肉,他老人家用一身佛氣壓制了我一身魔氣十三年,卻沒想到适得其反,身上的魔氣反而更重了,所以他老人家剛圓寂,和尚我就把法号從戒肉改成戒殺了,戒什麽犯什麽喲。”
羅恒有些明白納蘭石是什麽意思了,說道:“大師的意思,是想殺人了?”
納蘭石點了點頭,笑道:“好歹和尚我也收了你一億巨款,總不能收錢了不辦事兒不是?我是甯爲魔頭,不做奸商的。”
“金剛怒目,如何不是慈悲?”羅恒微微一笑,說道:“那小子我也就不矯情了,大師上車便是,等下有的是人給你殺。”
納蘭石再次合十,便不再言語,跟着羅恒上了車。
再開半個小時,已經到了港口,兩人便上了一艘快艇,開始按照陳石給羅恒的航線坐标,追趕載着紀蕭蕭的那艘船。
近乎同時,魏文長和楊岐山兩人,也帶着十餘個暗勁高手,追趕載着鍾靈秀那艘船。
兩艘船奔向不同的方向,魏文長這一方實力更強,成功将人質救出來的概率,自然也就更大了些。
而羅恒這方,本來是十死無生的格局,卻因爲另外一位化勁大宗師納蘭石的假如,變成了九死一生。
快艇上,羅恒和納蘭石都沒有過多交談,兩人都是宗師,大戰在即,自然有些宗師氣度,臨危不懼,淡然得很。
他們沒有發現的是,在夜色掩護下,還有一艘更小的快艇,遠遠綴在他們這一艘快艇的後面,近乎無聲無息。
這艘小艇,上面隻有一個人,是個女人,一襲紫色旗袍,在傾城的月光下,熠熠奪目,好似一朵開到荼蘼的紫色罂粟,明豔絕麗,不可方物。
……
一艘正出黃海往西太平洋公海行駛的遊輪上,有兩個人正站在護欄邊吹風,一男一女,都穿着深色衣服,眉宇間那份兒冷漠如出一轍,若羅恒在此的話,一定不會對男子感到陌生,算是他老相好了。
男的便是羅恒恨之入骨的陳石,而孤冷清絕好似一朵冷薔薇的女子,自然便是跟羅恒有些淵源的納蘭薔薇。
“美人兒,你似乎有些不高興?”陳石給自己點了一支煙,悠閑地吐了個煙圈,更加悠閑地發問。
納蘭薔薇優雅地夾着煙,不清不淡地吸着,冷聲道:“陳石,我有三個姐妹在羅恒的手上。手下八駿,更是在今晚全死了。”
陳石搖搖頭,說道:“八駿?八條狗還差不多,死了就死了呗,納蘭薔薇,我還能不了解你,這世間男人,在你眼裏,不都跟犬科動物差不多?”
納蘭薔薇唇角笑容愈發冷冽,說道:“姓陳的,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陳石面對納蘭薔薇直接侮辱,倒是絲毫不以爲意,說道:“美人兒,我就喜歡你身上這種驕傲勁兒,我很好奇,你在床上是不是還是這麽傲慢,習不習慣除了女上位之外的其他體位,譬如……老漢推車?”
納蘭薔薇瞳孔一縮,手刀快如掣電,斬向陳石。
陳石悠然一笑,倏地橫移半尺,速度極快,好似憑空消失,又憑空出現了一般。
納蘭薔薇一掌打空,撲哧一聲銳嘯,犀利地破空聲好似點了個炮仗,由此可見力量強橫。
她一擊打空,似乎沒有丁點難受,又是橫跨一步,好似獵豹一般撲向陳石,陳石這下卻是不躲了,而是悠悠然地說道:“美人兒,你還想不想要自己姐妹的命了?”
噗
納蘭薔薇收住手掌,強烈的罡風,吹得陳石鬓發亂舞,就差幾公分,這一掌就拍在了陳石臉上。
打實的話,隻怕腦袋都爆掉了。
陳石倒是淡定得很,好整以暇地看着納蘭薔薇,眼神輕佻。
他甚至大膽地抓住了納蘭薔薇的手,啧啧贊歎,說卿本佳人,奈何爲賊?
納蘭薔薇沒有掙脫,而是冷聲道:“姓陳的,我給你三句話的機會,答案我不滿意的話,我會殺了你。”
“美人兒,手真滑。”陳石微笑。
“第一句。”
“手型長得也不錯。”
“第二句。”
陳石放開納蘭薔薇的手,微笑道:“幫我殺了羅恒,我幫你救出你的姐妹。”
納蘭薔薇疑惑道:“你确定羅恒會追我們所在這艘船?”
陳石微微一笑,遙望天邊,瞳孔一縮,笑道:“美人兒,說曹操曹操到,那家夥不是來了麽?”
納蘭薔薇聞言望去,視野盡頭,羅恒卓立快艇艦首,負手而立,衣袍被風拂動,獵獵直響。
陳石倒是微微皺起了眉頭,今晚的風,似乎太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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