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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秋意濃郁的子夜,這條幽僻的小街上,有枯黃的葉子在翻飛,渲染出一種沉郁蒼涼的意境。
風起。
這條街上,除了枯黃的葉,還有一抹淩冽的紫。
穆紫煙重重在地上一踏,強橫的力道,蕩起了滿地枯紅的樹葉,好似無數蝴蝶在飛舞。
她滑步而進,速度極快,近乎超越了人體動态視覺的極限,以至于隻能看到道道紫色殘影。
她穿行在翩跹的紅葉之間,掌中刃亮如明月,她妩媚冷豔的眼瞳,同樣亮如明月。
那一抹刀光,帶着雪花一般的憂傷,煙花一般的落寞,紮進了羅恒身體。
整個過程,羅恒果然沒有躲。
他一直在微笑,咧開嘴,唇角微翹,露出兩排雪白牙齒,招牌式傻啦吧唧的微笑。
噗地一聲悶響。
這一刀直接紮進肚子。
血花飚濺,順着掌中短刃的血槽噴薄而出,好似另外一場雪,凄美的紅雪。
穆紫煙握住刀柄,兩人保持着一種詭異姿勢,相距不過十公分,一個近到可以聽到彼此呼吸的距離。
鮮紅的血,如線一般滴落在地。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一秒,兩秒,三秒……這個詭異姿勢,一直維系了很多秒。
秋水韻見着這一幕,已然吓傻。
她死死咬着嘴唇,忍着沒有發出些毫聲音,生怕她一發聲,這個強悍女人手一抖,羅恒小命就玩兒完了。
這也是她比一般女孩子聰明的地方,知道現在這種情況,她幫不了羅恒,警察叔叔也幫不了。
羅恒跟這個彪悍女人,顯然是戀人關系,或者曾經是,那能救他的,隻能是他自己。
“傻子,你爲什麽不躲?”穆紫煙淡漠的眼瞳裏看不到絲毫情緒,淡聲發問。
羅恒苦笑,說道:“躲不過。你知道,以前我一直都想吃你軟飯來着,殺人這種技術活,我從來沒跟你在一個層次上。”
“難得看你這麽老實。”穆紫煙妩媚一笑,繼續道:“你知不知道,現在隻要我的手輕輕用力,你的小命就沒了。”
羅恒皺着眉頭,顯然是忍受着極大的痛苦,還是一臉平靜地說道:“當然知道,我研究過解剖學的,你這一刀避過了我所有髒腑,但緊貼着連接心髒的大動脈。”
“你不怕?”穆紫煙問。
羅恒再次苦笑:“我又不是真傻,怎麽可能不怕,怕死是每一個生物的本能,我當然不能免俗,不過我想得開,我其實是一個已經死過一次的人,所以比任何人都珍惜自己的生命,但人總是會死的,能死在你的手裏,我有不舍,但沒有遺憾。”
“真肉麻。”穆紫煙搖了搖頭,正色道:“男人,你不會以爲現在這種情況,你說幾句肉麻的話,我就會感動,然後放你一馬?”
羅恒搖搖頭,說道:“我早跟你說過,我很了解你,自然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我也再重申一遍,你真要殺我,我決定不恨你。我這人恩怨分明的很,我這條命本來就是你救的,而且不止一次,特别是上次我去殺李伯庸的時候,要不是你,我他大爺現在早就是一培黃土了。你現在要收回去,我沒有絲毫意見,從本質上我就是一個商人嘛,欠你的,還給你便是。”
穆紫煙悠悠歎了口氣:“羅恒,那你想不想聽我講幾句心裏話?”
“當然。”羅恒臉色發白,因爲失血過多,腦袋傳來陣陣強烈的暈眩感,他死命咬着嘴唇,好讓自己不昏迷過去。
他想了想,繼續道:“我會記住你告訴我的每一句話,如果還有來生,我一定要記得。”
“其實……如果你剛才躲了的話,我一定不會跟你廢話,而是會直接殺了你。”
穆紫煙再次歎了口氣,呼出的白氣,在陰冷空氣中,變成了一條細細長長的線。
“可是你沒有,這讓我覺着很詫異,因爲這不符合我對你的了解。”
“你說得不錯,你一定是這個世界上除了我爺爺之外,最了解我的人,而且在這一刻,我确實是心軟了。”
“心軟的原因有很多,譬如因爲你這幾句肉麻到骨頭裏的話,譬如你這份兒出乎我意料之外視死如歸,淡然安然的卓越氣度真的很讓人心動,但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我覺得這一刻的你,特别爺們兒,讓我覺着……我納蘭紫煙,确實沒有愛錯人。”
穆紫煙說着,眼角已然有清淚滑落。
“但是很遺憾,我現在必須要殺了你。死在我手裏,你至少不會過于痛苦。”
羅恒點了點頭,示意穆紫煙動手。
穆紫煙握刀的右手開始加力,她顯然握得極爲用力,以至于骨節都開始發白,微微顫抖着,卻一直沒有劃下去。
她歎了口氣,說道:“羅恒,要不你走吧,離開中國,永遠不要再回來,我就當你已經死了。”
羅恒沒有思考多久,就堅決地搖了搖頭。
“我能逃一時,逃不了一世。我的親人,我的朋友,我的事業,全都在這裏,我深愛着這個國家的一切,且深切地知道,一個人背井離鄉,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目标的人生是怎麽樣子的,那種行屍走肉的感覺,我這輩子都不想再體會,就算死也不願意。”
“男人,你真是個傻子。”穆紫煙凄涼一笑,唇角好似開着一朵世間最落寞的花。
她搖了搖頭,眼神變得淡漠而冷冽:“那你……還有什麽話要跟我說麽,最後一句。”
“真想聽?”羅恒咬了咬發白的嘴唇。
穆紫煙點頭。
羅恒一臉平靜地說道:“你的咪咪……真的很大。”
穆紫煙愣住。
她本以爲,這家夥會跟她說什麽煽情的話,來做最後的掙紮,想不到他竟能在這種場合,說出這麽一句話來。
哭笑不得。
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羅恒,你就是個流氓,不過有下輩子,我還要你做我的男人。”
穆紫煙妩媚一笑,笑得風情萬種,颠倒衆生,這種風情,她想這一輩子,她再也不會爲誰綻放了。
但是現在的她,僅僅隻是一把刀而已。
一把刀不應該有個人情緒的,因爲太奢侈。
沒有思慮過多,穆紫煙再次握緊了手中的短刃。
天上一聲驚雷。
一道紫電橫亘而出,如走龍蛇,撕破了暗沉的夜。
接着就是一場大雨傾盆。
羅恒擡頭,看着漫天垂下的水幕,茫茫地像是放下的珠簾,在空氣中跳蕩四濺的水花落在他臉上,冰涼徹骨。
雨一直在下,天地都籠在同一片煙霧中。
“或許,這就是老子這輩子淋得最後一場雨了吧?”
他這般想着,心裏竟是有了些“老年聽雨僧廬下,鬓已星星矣,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的悲涼意境。
忍不住歎了口氣,連身影也變得蕭瑟了些,在寒風中沉澱出幾許孤寂意味。
人之一世,不過數十載,與這天地相比,更是渺如蝼蟻,須彌即逝。
有人窮極一生,算盡機關,争權奪勢。就算能家藏萬金,裂土封侯,那又能如何?都最後也不過是幻夢一場,黃土一,卻又何苦來哉?
他這般想着,不由大笑起來,笑着笑着竟化作一聲長歎,歎聲裏俱是寥落凄涼。
“女人,動手吧!”
在這一刻,風聽雨住,四野希聲,整個世界寂靜的猶如死去一樣。
他閉上眼睛,一臉安然,竟是有了幾分禅意。
生死間有大恐怖,但誰他娘說不能有大從容?
能視死如歸,方敢稱世間大枭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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